“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冲撞兄长的,真不是故意的!我这就走,这就走......” 话音没落,秦恬忍着后背被撞的疼痛,抱歉又慌乱地,匆忙转到了另一条道上。 没等秦慎开口,就十分识情知趣地,迅速消失在了他眼前。 一阵风掠过,就已经没了人影。 秦慎怔了一怔,眼前还残留着小姑娘方才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场景。 她是从小路上跑出来的,好像是被什么追赶,她想赶忙跑到人来人往的山门大道上,以至于跑得太急,一下同自己撞在了一起。 但傅温的反应也是甚快,一步上前将她格挡了开来,这一挡,致使她向后撞到了树上。 那一下并不轻,她眉头都皱成了团。 可却在看到他的瞬间,惊吓得顾不得疼了,似乎比被什么追逐更加慌乱,生怕又令他生气,连声道歉地跑没了影。 秦慎想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开口。 风里已没了她的气息。 秦慎压了压眉头,目光在她跑走的方向未落,又扫到了她跳出来的小路上。 那条小路上看似静悄悄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风过树梢的窸窣声。 秦慎眉头越发紧压下来。 * 离开了嫡兄的视野,慌不择路地跑开,一口气跑出好远,秦恬才慢慢停下了脚步。 但这一跑,秦恬发现自己竟然跑到了山门大道另一边,更少有人前来的地方。 此处立着鹤鸣书院从前几位山长的衣冠冢,除了祭祀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踏足。 秦恬误闯此地,惊扰了长眠的老山长们,实在甚是抱歉。 既然都来了,秦恬就上前去行了礼,道了声“打扰了”,才又往学堂的方向而去。 已经快到了下晌先生开课的时候,行人越加稀少,甚至秦恬一路已经看不到人了。 这样的安静令秦恬再次紧张了起来,可距离学堂还有好一段距离,秦恬总不能再返回山门大道,万一嫡兄还在怎么办? 她没办法,只能继续往学堂的方向去,不过在继续向前走之前,目光却落在了一旁不起眼的一小片杂草丛里,那杂草丛里一簇蓼草被风吹得摇头晃脑。 ...... 日头转过了午时的最高点向西偏去,落在地上的影子也悄然转了角度。 寂静的石板路上,白亮的日光下,只有秦恬和自己的影子匆忙行走。 快了,就快要转到去学堂的最后一段路上了,秦恬脚下越发加快。 然而,前方的树丛里突然一阵拨开枝叶的哗啦声,下一息,有人自林间一步迈了出来,哼声笑着挡在了秦恬身前。 秦恬脚下猛地一顿,那朱建应却目露兴味地走上前来。 “你跑什么?我只是想同姑娘说说心里话罢了。”
这话一出,秦恬手里便攥了起来。 若说上次“撞到”,这人还刻意守着些规矩,今次一开口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秦恬不想听他说什么心里话,而眼下再跑,只会更引得此人兴致浓厚,况也未必能逃脱了。 她手下紧了紧,冷着声开了口。 “你可知道我姓什么?可晓得,我是哪家的姑娘?”
她要提醒这个人,秦氏在青州,不是他能随便招惹的姓氏。 可此人显然早就清楚她的身份了,当即笑了起来,上下打量起秦恬。 “你不就是姓秦吗?若非是秦家女,你以为老子会在你身上下功夫?”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秦恬,眼神赤裸起来。 “除了姓秦,你可什么都没有,秦家不待见你,你那嫡长兄秦慎更是看都不想看你一眼,”他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方才我可都瞧见了,你冲撞了秦慎,一下就被秦慎的侍卫给挡开了,你怕得紧,赶忙跑开了去......” 他道,“但凡秦慎把你当妹妹,是你能依赖的大哥,你被外男追逐,会不告诉他吗?会不躲在他身后,让他护着你吗?”
他接连的问话,问得秦恬沉默了起来。 原来此人明知她姓秦,也敢前来招惹,正是因为看出了她在秦家的尴尬处境。 朱建应一下就说破了秦恬的心思,笑得猖狂了起来,啧了两声。 “可见,你也知道秦慎看不上你,出了事也不会护着你,你只是个没人护着的外室庶女罢了!”
朱建应笑个不停,见秦恬不出声了,当下口风一转。 “你看,秦家人不把你放在眼里,我可就不一样了,我把你放在眼里,你不如跟了我吧!”
他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也不绕圈子了,说白了就是看中你姓秦,能给我带来好处,同样的,我朱家祖上也是有爵位的望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也不差。你跟了我,我许你正妻之位,有我朱家护着你,我朱建应护着你,你在秦家,在秦慎面前,也能抬起头来不是?”
他越走越近,在他眼里的呆滞的小姑娘几乎就是囊中之物了。 他伸手,探囊取物般地要触碰秦恬。 谁想,眼前看似呆滞的姑娘,忽的抽出手来,向他脸上猛地洒上了什么。 朱建应登时发出痛呼之声,一双眼睛被辛辣刺激得疼痛难忍。 而秦恬洒的不是旁的,正是方才杂草丛里的一株蓼草! 这是一种辣蓼,坊间常用作酒曲,但摩搓其叶片,就有辛辣汁液出现。 秦恬方才抓了一大把藏在手心里,等得就是此刻! 是,她是没有人护佑,是不起眼的庶女,但也不代表她不会自救,面对恶人只能束手就擒! 那朱建应被辛辣刺激得睁不开眼睛,低吼着痛呼。 秦恬见自己一击即中,趁机拔腿就跑,再往前不远就是女学子的学堂了。 可她着实小瞧了朱建应的狠劲。 朱建应两眼发疼,却也一下撕破了自己最后的底线,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从后面直向秦恬扑了过去。 “贱人!我看你今天还往哪里跑?!”
他低吼一声,直扑而来。 刹那间,秦恬只觉自己后背汗毛尽数竖了起来,恐惧的念头一下笼罩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朱建应扑来的瞬间,一只长而有力的手臂忽然伸了出来,一把揽住小姑娘单薄的身子,将人整个揽进了臂弯之中。 一脚上前,将生扑过来的朱建应径直踹出两丈远。 人砰得砸在地上,秦恬才在惊诧中恍惚抬头看向将她护在怀里的人。 有力的心跳自他的臂膀和胸前传了过来。 男人眉头压着,一贯深邃的眼眸里,秦恬莫名没有再感受到冰冷和嫌憎,反而那深色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影子。 秦恬脑中空白了一时,可下意识里的躲避和远离,让她不由地挣开他向后退去,着急忙慌地推到两步之外的距离里。 她的动作、神色,都落在秦慎眼中,一清二楚。 她真的怕他,一分都不敢接近,连这种时候,都要退的远远的,不敢再直视他。 秦慎微怔,却也不便说什么,毕竟之前一次两次,是自己警告、敲打、驱逐她在先。 秦慎收回了手,低头看着眼前的垂着眼帘的小姑娘。 发髻因奔跑散了大半,簪在发髻上的绒花摇摇欲坠,鬓边的碎发俱都落了下来,扫落在她纤细的颈边。 浅浅的细眉仍旧簇成一团,他看不清她眼帘下的眼睛,只看得出眼尾红红的,有些微的湿漉,小巧的鼻尖也隐有泛红,唇下紧紧抿着,越发显得整张小脸紧张又无措。 她穿着一件浅淡水绿色的对襟长袄并艾绿色褶裙,一身绿莹莹的颜色在竹林草地里极不显眼,而她的右手间也满是绿色,上面沾满她方才洒出去的蓼草碎叶和草枝,可虎口上被割开的一道鲜红却十分显眼。 她努力恪守他的“意思”,与他保持距离,以至于连被恶人追逐,半路遇到他,都没有张口跟他说一个字,没有一句求救...... 秦慎看着眼前的人,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蔓延开来。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他的目光,她把弄脏弄破的右手向身后藏了藏。 秦慎皱了皱眉。 这会工夫,哀嚎一声坠地的朱建应,像一只死掉的臭虫一样不动弹了。 傅温手脚利落地将人打昏,拖进了一旁的林子里,回来上前禀报。 “此人一时半会不会醒过来,属下先把他拖进林子里,回头让人带走。”
带走?带去哪? 秦恬下意识有点怕,但一想此人暂时不会出现了,倒是放下些心来。 她被这一提醒,才回过神来察觉,自己竟是被嫡兄出手救了。 她虽然不知嫡兄为何突然出现救了自己,但也赶忙正正经经行了礼。 “多谢兄长。”
她的声音不大,或许是因为遭遇了险事,微微有些哑。 秦慎又瞧了一眼她的右手,低声开了口。 “傅温,带姑娘去净手。”
秦恬微顿,讶然瞧了嫡兄一眼,又在他的严肃神色里连忙收了回去。 路边不远的林子里就有一口井,傅温三下两下就提了满满一桶水上来。 井水干干净净的,只有一片落叶飘在上面,秦恬撩起水来,泛着凉气的井水落在手上,方才被追逐被恐吓而产生的惊惧和不安,都在井水里镇定下来。 她仔仔细细把手洗了干净,将虎口因为拔草而被割伤的血口,也细细清理了一遍,一桶水刚好用完。 傅温还要再替她打一桶上来,她连忙摆了手,飞快地看了一眼傅温腰间那柄曾在她颈边出鞘的剑。 “不用了,多谢傅侍卫。”
说完,快步走开了。 傅温眨巴了一下眼睛。 秦恬回到了刚才的路上。 嫡兄负手立在那处,似在等着他们。 秦恬不敢再耽搁他的时间,再次跟他行礼道谢。 “多谢兄长出手相帮,秦恬不便再耽误兄长,先告辞了。”
秦恬说完,见嫡兄颔首应了,小小松了口气,再次行礼快步离开,往学堂去了。 只是距离学堂还剩下最后一段路。 她快步走在前面,却发现嫡兄也走到了这条路上,负着手,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她悄悄回头了两次,发现他仍是肃着脸,但脚步没有停下。 而自己一直在他视线可及的地方。 就好像,他在一路送她回来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