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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记住你的话(1 / 1)

“山石后恐怕听不清,二位不妨到山前来。”

此话如魔音灌耳,秦恬脑海中一瞬间冒出无数个念头,最后都汇成了一个念头。  他发现她了,她不会要被杀人灭口了吧?!  男人话音落地,那些刚埋了人的侍卫,纷纷闪到了秦恬的眼前,又在看到两人时,嗖得抽出腰间刀剑。  秦恬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刀剑,一张脸都白了下来。  小厮浑身都颤了,但还是抖着腿向前走了一步。  “姑、姑娘......小的护着您!”

秦恬:“......”  若是对方要杀人灭口,他们主仆两人估计要一道上黄泉了......  哪里还敢有别的动作,秦恬暗暗发抖地从山石后面走了出来。  绕过巨大的山石,山风立刻呼啸扑了过来,猎猎抽打在秦恬身上,令她本就颤抖着站不稳的脚下更加稳不下来。  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秦恬只能向前跨了两步,彻底绕过了山石。  视线陡然开阔起来,而她也一下子看到了负手立在一颗苍劲挺拔的古柏前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挑挺直,一身墨色暗纹锦袍将他的身形利落勾勒下来,脚蹬暗色皮靴,浑身无一矫饰,唯独腰间暗金色的腰带上,坠了一块通透莹白的玉玦。  “玦”字通“决”,佩戴此玉,颇有杀伐果决之意。  秦恬看着那玦,干咽了口吐沫。  男人周身似有凛冽之气,顺风扑面而来。  秦恬下意识要抬头看在他脸上,却在此意里突然清醒了过来。  她硬生生止住了自己抬头的动作,脖颈发硬地颤声道了一句。  “这位公子,我只是路过,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

就算是被杀人灭口,秦恬总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话音落地,她感到来自那人的目光缓慢地了落了过来。  那冷若冰霜的目光,令整个山腰间都寂静了下来。  风吹林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两刻钟前这声音还是如此悦耳,而现今秦恬听着,只觉“杀杀——杀”......  寂静还在延续,等待回应的时间一点一滴都慢到了极致。  秦恬像是被押在铡刀下面的人,脖颈上悬着的铡刀,一丝一毫都由不得她,却决定这她这条小命的去留。  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秦恬已紧张害怕到,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她甚至觉得,这样无声之中的等待,比那人下了灭口的命令还令人胆寒。  就在秦恬快坚持不住,身边的小厮亦摇摇欲坠的时候,古柏下的男人忽然收回目光,转了向远处走去。  秦恬一愣,他的话语声顺风飘了过来,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秦恬耳中。  “记住你的话。”

有那么一瞬,秦恬竟没回过神来。  只是等她回过神来欲急忙道谢时,四下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若不是一旁的小厮,如溺水般地抱着一颗树喘气,秦恬还以为方才的一切,只如茶楼说书,让人产生的片刻幻想而已。  但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小厮抱着的那棵树上,还有几片染满了血的树叶。  小厮也看见了,惊恐地收回了手。  山中又掀起一阵湿冷的疾风,秦恬默默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再没多说一句话,立刻示意小厮急速离开了此地。  ......  荠菜没采满筐就打道回了府。  秦恬一路上都抱着胳膊不说话,又让两个小丫鬟左右替她搓了半天,人暖和过来,才幽幽吐出一口惊怕之气来。  今天这算是,捡了条命回来吧?  她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想知道,她只想以后都不要再同此人打任何交道,就行了。  老管事还让人在门口守着,远远的有了动静便从外院过来迎接。  “姑娘倒是回来的早,如此甚好,甚好。”

秦恬听了暗暗苦笑,只道是“到处泥泞,不便逗留”,便扶着丫鬟下了车。  她自然不会多言,老管事也不知内里,碎碎念了几句“老爷都是为姑娘好,以后还是少出门”之类的话,秦恬还有些余悸未消,也只左耳进右耳出了。  不想她正恍惚着,余光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秦恬一愣,立刻顿住脚步,转头往街道尽头的拐角处看了过去。  她突然转身,秦周等人也都警觉地看了过去。  “姑娘看到什么了?”

秦恬目之所及,皆没看到任何奇怪,更没有什么影子,只有一只鸟落在街角的枣树上,有扑腾翅膀飞走了。  她捏了一下眉心,回了回神。  “没什么,是我看花眼了。”

今天着实是吓到了,不自觉得便警惕过度。  秦恬摇摇头,没再多想回了自家院中。  老管事亦指挥着车夫卸了马,带着众人回了院,又让门房谨慎地关了门落了锁。  小院门外不时便安静了下来。  只是不远处街巷转角处,有人慢慢从墙后的阴影里转了出来,悄然立在枣树下,朝着秦家后门前看了几息,眯了眯眼睛,转身离开了。  ......  秦恬经历了说书人口中、话本子里才有的遭遇,不仅没有兴奋,还吓了个半死,以至于用鲜嫩野荠菜煮了东坡羹给周叔送去,灶上又烙了热腾腾的野荠春饼,秦恬也没吃出美妙滋味来。  不仅如此,当天晚上,她还做个吓人的梦。  梦里她被困在了一间高阔的大殿内,她不知这是何处,跌跌撞撞地要找到一扇门逃出去。  只是就在她好不容易找打了门,正奔向那门欲跑出去的时候,门突然吱嘎一响,被人从外推开了来。  秦恬惊得倒退两步。  身形高挺的男人背着光亮走了进来。  秦恬看不见背光下他的模样,可却看到了坠在他腰间的透白玉玦。  秦恬一愣,生生顿住了脚步。  男人身上投下的长长阴影将她拢住,他开口,冷酷的嗓音如旧。  “撞破了我的事,你真以为我能放过你吗?”

话音落地,他抬眼正正向她看了过来......  秦恬倏然惊醒。  彼时外面的天还没大亮,知府和指挥使诚信求来的雨又下了起来。  秦恬一时竟不敢再睡,坐在床边发了好一阵的呆。  她双手合十,向菩萨许了个愿。  “信女秦恬,愿吃斋礼佛一月,求菩萨万不要再让信女遇到那罗刹......不不,那位公子了。”

她甚至不敢在自家家中,对那人用不敬的言语......  她不否认,她的胆子真的很小,小到只想四平八稳地过安生日子罢了。  *  如此过了几日,秦恬没出门,自然也没再遇到什么人,日子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反倒是接连几场春雨落下来,农人们有了希望,又都忙碌了起来。  这几年天灾不断,天灾一出,人祸便也不会少。  除了海上的倭贼海匪不时滋扰,还有流寇盗贼四处流窜,如此便也罢了,偏紫禁城的皇帝久不临朝,朝廷似是看不见民间疾苦一般,除了收税拉丁壮,便再无其他。  朝中没有一力能挑起重担之人,各地只能各自想法养活自己。  秦恬所在的青州府算得可靠,知府爱民如子,手握兵权的指挥使内压匪贼,外抗海寇,堪堪可保此地短暂安宁。  百姓无不敬仰两位大人,本地说书人常将两位之事在街头巷尾颂扬,尤其那位指挥使大人,不仅智勇双全,治军有道,还与发妻琴瑟相合,成婚二十年身边只有一妻,十分恩爱,再无旁人。  时下风气,但凡有些权利地位钱财的男子,没谁能逃得脱三妻四妾,这位秦指挥却全然不是如此。  秦恬听了不少关于秦指挥的事迹,甚至还想自己也姓秦,说不定有些关系。  不过本地秦姓是个大姓,自己一个小民,是如何能同三品大员攀不上亲戚?  她这几天没再出门,也没去茶楼听书,与外面的事情短暂隔绝开来,倒是在这天,见到了自己的老爹。  她爹是个行商,据爹自己说,什么货物都贩些,南来北往,杂事缠身,所以连家都不太回。  自秦恬记事起,老爹便时常不在家,往往一两月才回来一次,呆上一晚便匆忙离开。  秦恬没什么认识的人,但看话本子里说得行商,好像不太如此,虽然常不在家,但回了家至少也要呆上一月半月才对。  她幼时还拿着话本子一本正经地去问爹爹,他为什么不像话本子里那样,多在家陪她些时候。  爹爹彼时沉默了好一阵,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告诉她。  “话本子写不尽人情世事,我儿且看且罢。”

那会秦恬觉得爹爹说得有道理,只是待她又年长了许多,晓得话本子写不尽人情世事,却也晓得父亲这样偶尔才回家一趟的行商,实在不像个行商。  但她也没再似儿时那般去问,她知道,爹是不会告诉她的。  他能偶尔来一趟,看她一回,陪她吃顿饭说说话,已经是极好了。  这日她爹回来,秦恬就把自己小心存放的最后几颗野荠拿出来,挑了三颗沉手的鸡子,亲自下厨给老爹炒了菜,将香喷喷的野荠菜端上了桌。  老管事周叔是一定会告诉她爹,她出了门的事情的,而此事已过,爹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她没必要藏着掖着。  正如这会,爹夹了一筷子荠菜炒蛋放进了嘴里,认真的品了两口,自顾自端起酒盅小酌一口,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捋了一把嘴下长须,舒适地出了口气。  “我儿手艺越发长进了,”但他说着,也看了秦恬一眼,微嗔,“只是胆子也越发大了,全不把爹爹放进眼里。”

秦恬低头嘻笑了一声,给爹盛了满满一碗酸枣仁枸杞粥。  她常做这粥,能给时常在外奔波的人解解乏。  她将粥水端上来。  “女儿也只出门了那一趟而已,之后就再没出门了。”

她爹定定看了她一眼,端过这碗药膳粥,才摇头叹了口气,“还算乖巧。”

秦恬得了赞许又笑起来。  父女两个没有什么多余的规矩,边吃饭边闲聊上两句,一顿饭吃得慢吞吞。  照着从前,父女俩还要在厅里说一阵子话,待天晚了才各自歇息。  这边撤了餐桌,秦恬起身正欲招来丫鬟将茶点端上来,就见老爹摆了手。  “今日不多留了,爹爹有事要先走了。”

秦恬不算惊讶,爹有时是会这样。  “那爹爹何时再回家?”

她问。  老爹看了她一眼,“这次兴许要过半年再来了。”

秦恬闻言,讶然愣了一下。  父亲还没有这么久不回家过。  但老爹也只叹了口气,没有解释。  “你还是少出门,多在家里,闷了就让人去街上给你买新话本子来看,听话。”

秦恬没有言语,只是看着父亲缓缓点了点头。  他爹亦最后瞧了女儿一眼,暗暗叹气地转身离了去。  *  秦恬老爹离开小院,转了两转就进了另一处院落,再自那处院落出来的时候,已全然换了一身装束。  行商穿的富贵长袍不见了,他着一身墨色戎装,系起披风,翻身上马。  城门守卫长遥遥看见他奔马而来,急忙令人大开城门,然后率众官兵低头行礼在侧,只直人马皆去,才恢复了方才模样。  有刚当值的新兵不懂,挨在守卫长身旁问了一句。  “方才过去的,是哪位大人啊?”

他寻思着,能让众人这般行礼避让的,得是卫所里正五品的千户吧。  不想守卫长笑哼了一声,向那城外即将消散的马蹄下烟尘看了过去。  “那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那是咱们青州卫唯一的正三品大员,青州卫指挥使,秦贯忠秦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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