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过耳难忘。
听到的刹那,章武浑身肌肉瞬间紧绷,他身旁的小将左右看了看,随即如有感应般望向某处,喊道:“那边,在那边。”他抬手一指。 万千视线随之而来,火海寂夜众,一道翩然素衣立在飞檐旁,衣袂随风翻卷,面对循声移向她的数排冷寒箭尖,好似全无察觉,万众瞩目众,她足尖在屋顶一点,乘风掠过夜空,然后施施然落在两方人马中间。 仙姿玉影,恍若神人。 “素大人!”
章武眉头紧皱,察觉到蓄势待发的弓箭手,立马抬手阻止,一双虎目死盯着素娆:“你不该来的。”
他在府衙外加调了兵力。 就是不想这些人卷进来,没想到她竟然有能力避开重重守卫,出现在了这儿,看样子,还打算掺和一手。 “我已经来了,就站在这儿,怎么办?章大人打算连同我还有提刑司的人一起杀了吗?”
刀剑所指,素娆面不改色。 她还是在笑,只是话中的讥嘲之意谁都听得出来,‘杀’字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自带几分血腥气,围堵的将士们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刀,默不作声的看向自家太守。 好似只要他敢下令,那他们连朝廷命官都敢杀。 一阵死寂中,章武一声轻嗤尤为突兀,“素大人又何必讽刺我,你既然都知道了,那肯定清楚,我今夜纵然背上这笔血债,但此心无私。”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杀府衙里的那些人。”
章武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而此时拒马的另一侧,木芙蓉等人原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峰回路转,形势陡变,劫后余生的欢喜瞬间铺天盖地。 “是她来了,萧散,是她来了,我们有救了,我们不用死了……” 她一把抓住身前的男人,欣喜若狂的摇晃着,萧散笑意艰涩,失神的附和道:“对,是她来了。”
她像在蓟州那样于绝境中从天而降。 只是这次,太难了。 她要对抗的不是江湖中那些游兵散勇,而是华城数万百姓和将士,是天灾人祸,是朝廷。 甚至可能是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的同僚,朋友…… 生死攸关的问题,有多少人会不顾天下漫骂坚定的站在她身边,就为了保护身后这两三千人? 章武要执意杀人焚尸以去疫症,纵她一身武功卓绝,又能有什么办法在数千屠刀箭矢之下保全所有? 若章武是个顾及对方身份的人,那就不会对云乐郡主动手。 他若不顾及,那姑娘她…… 纷乱的思绪挤压着他混沌迟滞的大脑,萧散凝神望向拒马另一头的那道清瘦纤细的身影,无数话到了嘴边沉默的吞下。 旁边的木芙蓉对他的忧虑恍然未觉,还自顾自的高兴着。 不停的与旁边之人说‘得救’‘放心’之类的话,将躁动不安的人群安抚下来。 素娆侧首朝身后扫了眼,萧散、肖清和老黑都在人堆里,唯独缺了个沈知白,她心底不安加剧,面上却无波澜,直望向章武道:“章大人这是改主意了?”
人群哗然。 容声和章古对视了眼,一言未发。 章武视线掠过妻儿,深吸口气,摇头道:“只要素大人当作不知情,回到府衙安静呆着就好,等本官料理完这边的事情,朝廷问责,本官自会担待。”
“要我束手旁观?”
素娆轻笑:“如果我不呢?”
她眸光陡然一寒,事到此处,章武的耐心也即将告罄,“那本官只好想方设法的让你安静了。”
双拳难敌四手。 这么多精兵强将难道还拦不住一个女人了? “我承认你很有魄力,但是章大人,你的魄力和决断用错了地方。”
素娆单手成爪,运转内力朝某处一抓,那原本举着火把的将士就脱了手,东西转瞬到了她手中。 “你想干什么?”
章武没办法将她当作一个寻常的女人,任何一个小动作都引发了他的警惕,素娆拿着火把笑了下,语调平和:“我的同僚和朋友都在我身后,而他们身后是无数无辜的百姓,我不能对此视若无睹,所以章大人,只能让你失望了。”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物,在火光中一撩。 引信点燃,砰的一声,烟火炸响在空中,漆黑的夜色如最深的背景板,在绚烂的光芒中豁然大亮。 这样的动静,哪怕隔着数里,也足够看得清楚。 木芙蓉她们仰面望着烟火,即将熄灭的求生欲随之滕然而起,熊熊燃烧,章武面色骤变,“你这是……” 这信号是给谁的? 难道还有什么是他忽略了的? 府衙那群人吗?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乱转,素娆平静道:“华城的变故很快会传遍四方。”
“你还城外还有布署?”
章武当即反应过来,抓过身旁的将士,“快,快派人去追,绝对不能让人离开。”
那将士转身就要走,素娆面无表情道:“已经来不及了。”
章武怒极,一把抽出那将士的佩刀,提刀冲到素娆面前,五官因愤怒而狰狞,怒道:“来不及,怎么会来不及,都怪你,你为什么非要横插一手!”
“好!”
章武提刀对她就砍:“反正迟早都是一死,不如我先杀了你!”
他练过武,挥刀时刀风刚猛,有斩石之力,看那架势就知道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素娆一边躲着他的刀,一边冷笑:“刚才我跳出来你不急,我要坏事你也不急,怎么现在却急了。”
“你知道什么!”
章武气急败坏,嘶哑的嗓子险些破音,“我今夜杀了他们,止住了疫症的蔓延,起码其他人还能活,而消息传到外界,一旦被盛京那边知晓,华城之中的所有人,必死无疑。”
素娆闻言一怔,眼疾手快的夺过他的刀,反手架在他脖子上,“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盛京知道后,所有人必死无疑。”
冰冷的刀锋贴着脖子,哪怕任何一个细小的呼吸都会感觉到割裂的疼痛。 章武经过这一会的发泄后,情绪已经逐渐平稳下来,他盯着素娆,余怒未消:“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你真当这是一次寻常的疫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