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全比邱氏想的更多。
他觉得,小四之所以受了风寒发热不醒,身子没养好是一回事,还有就是可能这孩子脑子用多了。 自从小四来了家里,家里日子越过越好,这些可都是小四想出来的。 就那么大一个孩子,人也就那么大一个脑袋。 他们天天想着多打些鱼,能多吃顿饱饭就行。可小四不一样,她想的那可都是费脑子的东西。 吃的和大家一样,再比大家费脑子,这身子能不亏空吗? 还有那灵牌,那东西是他在陆氏祠堂里带出来的,也不知道沾了多少阴气。 被他一路带回来,又被这孩子翻出来,能不冲撞了吗。 小四病了后,陆全和邱氏两个将小四的屋子给翻了个遍。 灵牌是在靠床的墙上找到的,那面墙,被小四掏了个比灵牌略大的洞,灵牌用红布裹着放进去,她又在洞上面糊了一张画过画的纸。 要不是邱氏细心,他们差点就把那张纸给忽略了。 找到灵牌,陆全犹豫了一天一夜,见小四高热不退,终于在第二日晚凌晨的时候,将这灵牌和邱氏折的元宝还有纸钱一起烧了。 陆全烧纸,邱氏念叨。 话都是说给陆远山夫妇听的,让他们在地下保佑飖歌,可千万别让孩子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再病了。 飖歌还没死,这灵牌就不能用,让他们收到灵牌后就去阎王爷那里说说,可别再害孩子。 这事,你要是不信也就那样。 可陆全两口子都信,烧了纸钱回来,躺床上一闭眼就睡着了,醒来后不久小四就醒了。 这不是灵牌的事也是灵牌的事,反正这次小四生病,邱氏是赖上陆全了。 说他不仔细,风大没让小四把袄裹好。 说他没脑子,竟然把灵牌那东西带回来。 反正,说来说去都是陆全的错,不是他小四就不会生病。 陆全唯唯诺诺,既不敢反驳,也不敢生气。是他错都是他错,只要小四能醒,他愿意替孩子病着。 说完陆全,邱氏又抱怨自己。 她如果不让小四跟着陆全去东阳郡就好了。 她如果在船上准备个炭盆,给小四抱一床被子也许就没事。 还有陆小鲤,因为自己好奇去灶房翻出灵牌,就觉得小四病了怪她。 就连小青和小鱼都找到了小四生病,是她们没照顾好的借口。 全家人唉声叹气,只有陆小五懵懂,总指着陆小四的窗户叫哥哥。他是在问,哥哥怎么不出来陪他玩。 陆全夫妻心里都有些内疚,对小四的病就越发看的重了起来。 只有谢大夫,慢吞吞吃了一碗糖水鸡蛋,又在陆家喝了一碗米粥,啃了小半块饼子,又摸了摸小四的脉,才由陆全送回蒋家坝。 等陆全撑船走了,谢大夫回到药店,提笔磨墨写了封书信,详详细细将这两日陆小四高热不醒,陆全夫妇言语里有事隐瞒的事情给写清楚,才封了书信揣进袖袋里出了门,往依红楼走去。 依红楼的大门口,巧儿刚买了个热腾腾的烤红薯,准备进去送给姑娘。 天冷了,也不知道咋地,姑娘这两日的胃口突然不好了。 巧儿费尽心机地去镇上淘吃食,想着能让姑娘多吃一口也是好的。 还没进门,就看见谢大夫从药店往这边来,巧儿不屑地啐了一声,捧着烤红薯噔噔蹬上楼。 “姑娘,姑娘,谢大夫又来了。”二楼走廊上光照处,美人儿正懒懒地斜躺在摇椅上翘着脚晒着太阳。 大朵牡丹玫红色锦缎小袄,领口敞开,露出嫩白丰韵的胸部。摇椅轻晃,逶迤拖地的浅青色荷叶裙掩不住脚下的风流。美人儿的脚下,穿的是素缎的绣鞋,一只绣的是鸳鸯交颈,另一只绣得是毛色艳丽的雄鸳鸯压在灰毛的雌鸳鸯身上。 两对鸳鸯,活灵活现,扑灵灵地闪了人眼。 听见巧儿的脚步声,美人儿一抬头,乌黑的鬓发低垂斜插一支七宝蝴蝶流苏簪,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缀下,映得花容月貌如出水芙蓉一般。 听见丫鬟的声音,美人只眼皮微挑轻嗤了一声,才接过巧儿递过来的红薯,一点一点啃着。 巧儿在一旁用热水湿了帕子,备着准备给姑娘擦手,见姑娘不动,忍不住问道:“姑娘,您不进屋去啊?”
每次谢大夫来,姑娘可都是把她赶出去,两人关门在屋里待上小半日的。 怎么今日坐着不动了呢? “不急。”
谢大夫上楼的时候,美人儿才将烤山芋的皮撕开,见谢大夫直接进了屋,她也不急,细嚼慢咽地吃了半个烤山芋,将剩下的半个递给巧儿,才擦了手进屋。 巧儿跟在身后帮着姑娘关好门,侧耳听了听屋里动静,三口两口吃了剩下来的半截烤山芋,端了水往楼下去。 每次谢大夫来,姑娘连门都不要她守着。 也不知道姑娘怎么想的。 平日里,有一两位姑娘觉得顺眼的客人被请进房里,折腾的胡天胡地的,没有小半日是不得消停的。姑娘待客,都会让她在门外守着,里面的动静一停,她好招呼楼里的粗使婆子送热水进去。 只有谢大夫来,姑娘不但不要热水,连门都不要她守。 要是她以后能像姑娘这样自在就好了! 巧儿美滋滋的想。 楼里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接哪位客人,每日接多少个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只有她伺候的姑娘不一样,她们家的姑娘,接客人也要看她心情的。 姑娘高兴了,就挑顺眼的客人伺候个一宿半日的。姑娘要是不高兴,能连续几日都不让客人登门。 楼里的妈妈那么凶,也不敢惹着姑娘。 以前姑娘没来的时候,妈妈多凶。 楼里其她的姐姐要是敢说客人来不接待,妈妈能使人把姐姐打死。 只有她们家的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妈妈还要用胭脂水粉精巧的簪环哄着,更别说给姑娘脸色看了。 “哎,要是等我长大了,能像姑娘一样长得好看有本事就好了。”
巧儿叹了口气,将盆里的水倒在院子一角的花丛下。
仰头看了看二楼紧闭的窗户。 姑娘昨个说,说她最迟腊月初就要走。 她没敢问姑娘要去哪,心里惴惴不安的是想着,姑娘走了她怎么办? 服侍姑娘这段日子,是她在依红楼最舒服的日子。 要是姑娘能带她走就好了,她愿意伺候姑娘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