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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天下第一只奇不强(1 / 1)

亦认定玉死定了,奇算不了什么,圣、败、玄、屠都被称作奇,同时还拥有天底下最好的武功,圣死了,剩下三位隐退江湖,在她看来是懦弱的表现。

四位都很懦弱,在后辈即将崛起前假惺惺作出表率要将舞台留给后人,实质上呢?是不愿意败,谁输了面子都不好过。

天下四奇自他们退隐后,传着传着成了天下四强,风头最盛时、正是年少最强时没有成为最强,年老力衰后退隐江湖倒成了最强。

更气的是继承四奇名头之人,是玉。

四个人的位子坐了一个人,当数天下第一。

第二呢?

叫两江第一高手。

连个“天下”的头衔都争不到。

亦生来便在江湖,有人说她并不是大将军的女儿。

起码在她心里,自己不是。

大将军威武果断,自己优柔寡断;将军治军严明,自个儿连个山寨都看不好;弈性格能伸能屈,他女儿受不了丝毫委屈。

“我是天下第二。”

亦从十岁起击败一名敌人就要重复一次,直至两江再无人和她比试。

总该是天下第二了,第一是他的,可以让,第二给我不行?

顺理成章,天底下称武功奇高的将军之女为“两江第一”。

离天下第二本质差不了多少,可在亦心底,判若云泥。

三年,六年,到如今九年,亦来到了京城,她发现只要有第一,天底下就没人认第二,谁都不认为“两江第一”只比玉差了丝毫。

“我与你差了许多。”

亦确认利剑划破了对手心脏,她不止一次这么干了,得确定,得确定,她心底告诫自己,九年寸步未行,今日要迈出一大步,努力追回落下的路程,“你差我太多了。”

玉依旧很平静,“刀剑是天底下最不好杀人的凶器,砍骨头费劲,还得放血,不知要多少时候。”

血水滴落在火龙腹中,没有形成一滩,火太旺了。

“依你之见,什么杀人才最趁手?”

亦有些难过,不是因为天下第一要死了,也不是火龙即将吞下东京上百万民众,人死才不会叫侠客难过。她为自己难过,十岁心里被个字堵住了,一堵就是九年,如今看来,太不值当。

“嗯……字。”

玉极其认真,他本不认为字有什么作用,今日却重现了当年情景。

一个字改变侠客们的一生,玉很想大声说太不值当,甚至有一刻要拔出嵌在胸膛里的刀剑,登上火龙头顶告诉天下人。

“天真。”

“你可以试着说出我的名字,就一个字。”

亦犹豫了,她从十岁被堵在圈子里不得前行时,日日夜夜都在咒骂着这个字,哪怕知晓玉即将成为过去,释怀?

笑话,死太便宜他了。

“奇?让鞑子最后一次围城只为了见你,官人躲藏深宫,剑圣陨落?看来是没什么好拿出手的,我以为你有天下第一的宝剑,有最高深的武功秘籍,甚至是最好的师父传授功法……

“令你失望了。”

玉明白了仇恨结在哪,人是奇异的生物,并不需要见面,恩怨天成,“什么也没有,剑、功法、背景甚至天赋,都不是一流的,外人夸赞我最多的是肉体凡胎,心如玉。”

“开了口,看了,也切了,不是玉。”

玉愣住了,随后释怀地笑了,“是极是极,人心怎么能用玉做,看来是大伙都猜错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愿当侠客的普通人。”

玉挥挥手,让火龙瞬间消散了,他要看天,借着天上稀疏的……

还早着呢,没有星星。

不过看天能令人更加开阔,思维上的。

“五年前,听闻两江有个小侠客,也是十岁年纪闯入江湖,洞庭湖聚首请来了一百零八山头,鄱阳湖下水斩了盘踞江口堵出水患的蛟龙。”

“你应该走出东京的。”

亦更恨玉了,若是五年前天下第一出京,她自信能在任何地方杀了对方,当然,现在也可以。

“我尝试了,侠不离乡何为客,那天我起了个早,早间出了城隍庙,中午告别了所有相识来到南门口,看着城头,看着看着城门关了,吾卫开始驱散人群要施行宵禁。”

玉至今为止都认为那天是最有魄力的一天,是他一生中最有魄力的时候,走出了城东,开始面对整个京城,就差一步,他能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自己也是侠客了。

“是什么呢?我也讲不清,讲不清的有许多,例如我为何生来就八岁,生来就住在城隍庙里,生来会煮饭饮茶,生来会写字说话。讲不清,只知道那天不出去,是怕,江湖险恶我不怕,怕的是失去。”

玉手掌中握住火龙熄灭的最后一缕黑烟,不去理会嵌在胸膛上的刀剑,步步逼近亦,等两人鼻尖对着鼻尖,连红唇都贴上了时,玉悠悠说出了原因。

“他人不求回报赋予我的,是世间最珍贵的,令我度过在京城最艰难的八年,长大成人,直至扬名四海,一切都是礼物,走出了城,我害怕,害怕辜负了那人的期待,说不准,那人只要我过安稳下半生,不要名扬四海。”

火龙被灭在了掌中,嗯,从东街贯彻至西街,有万丈、宽比大江的火龙,被捏在掌中,双指掐灭。

“来了京城,还是为我而来,玉很感动,无论恩怨,我想从现在开始,你我便是友人。要是遇到了困难,在京城之中可以报我名号,嗯——对着天说出口即可。”

玉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温润,爱笑,稍稍有力后撤两步,天底下有名的刀剑离开了他的躯体。

“它叫什么名字。”

……

“该有名字,我曾在古书里见过描述一样的刀剑。”

玉认为友人之间该有话题,他和谁都有话讲,屠狗、水生木生、广寒宫的婆婆甚至自己喜欢的棋,刚认识的亦也不例外。

“…….无尘。”

“不该啊,它更像嗜血的宝剑,该叫饮血?”

“难听,”

亦等着,等着,等到火龙彻底过去,死亡在人心底创伤中演化成麻木,民众们已经停止了哭泣,开始收拾烂摊子,她依旧没等到天下第一死。

“心脏开了口子,也不会死?”

“看人,我遇过个伤患,胸口被仇家开了个大口子,硬生生削去大半个心,依旧活着,还从东门爬到了城隍庙,其实东门就有最好的医馆,我也不知来求我作甚。”

“然后?”

亦皱着眉头,她杀过的人,刀剑入了血肉,不及时包扎起来,命丧当场,怎么可能有人心口被挖去大半还能动弹。

“嗯——尝试救了他。”

“???继续说啊?”

亦抑制不住火气,要在两江,玉说的叫精怪传记,她片刻不停留,反正是假的。可在东京,从玉的口中,从一名被开了心口还若无其事讲故事的人嘴里听到。

你信还是不信?

“前提是承认咱们的关系。”

玉摆了一道,生来的教养让他不希望有仇怨,有了得及时和解,被砍一刀出气后再成为友人,侠客间该有的默契:一笑泯恩仇。

亦被气笑了,无尘插回剑鞘,想离开冷静片刻,却怎么也甩不开玉。

“自然是救活了,我简单包扎了一二,去城东最好的医馆买了味催生死肉的药膏,当天伤口痊愈,第二日能正常走动,出了城。”

“没感激涕零跪在‘天下第一’的面前磕头?”

亦更加烦闷,只想甩开如牛皮糖般的玉。

天下都夸其品性如玉,看来也不咋地。

玉很认真地给亦讲解了书堂学来的礼德,“施恩不是为了求报,要是乘人之危救了人家,事成之后勒索钱财,是小人之举,君子不耻。”

“看来天下第一还读过几年书,怎么没考取天下第一功名?”

“年纪未至。”

玉第一次感到窘迫,东京生来便比其他郡县高贵,进了官家书堂不再需要考取功名,只须被夫子相中推举为翰林院学士,本质上就是迈入官场。

只是玉被夫子厌恶,更因为五毒与吃人册,被书堂开除了名,再不能踏入仕途。

“你要当第一并不难。”

玉首次被讨好的言语所难住,他是薄凉性子,哪怕喜欢着棋,也少说讨好人的话,如今为了消除恩怨,说不好也得说,“昔日败前辈很少出手,他更多是在游戏人间,一生只出十回手,除了技痒,只有三回为了杀人。”

玉很认真,他便是这个性子,做一件事极为专注,不去理会上一秒刀剑砍入心口。

“杀官人?”

亦还真有几分被说动了,只是想到今日火龙吞了百万之众,死伤人数比鞑子三入关加起来都多,龙城那位没有丝毫动静,那般人物真是庸君昏主?

那般人物会比天下第一好杀?

“不一定杀人,我曾认识位侠客,他来东京就是为了名,为了天下第一奇的名头。”

“他与你比试了?”

“没有,奇不是强,不需要比试,他要进龙城拿走件宝物,告诉天下自己是第一奇。”

“御玺?”

“该是此物。”

“失败了?”

“为何这般说?”

“成功了该有他颁布的法令。”

玉也有些迷糊,他分明见到了侠客归来,还朝他炫耀了手中御玺。

怎么没见他颁布的律法呢?

“或许是顾忌,侠客比君王更多顾忌,颁布下的律法也得顾及民众,不能横征暴敛,毁了太平。”

“或许?天下第一也有不懂的东西?”

“很多。”

玉仔细思索,将不懂的列举出来,“例如洞庭湖常年聚首匪盗,官府为何没派军队去征讨。鄱阳湖盘踞的蛟龙,是否真能化龙。华山有无仙女隐居、衡山到底是道家拔得头筹还是佛家、泰山刻了多少帝皇名号.......”

“没见识。”

亦知晓玉是故意露短让自己好受些,她以为今日不死不休,昨日就开始这么想了,玉是天下第一,是比两江第一高出许多的名头,自己来京,二人该是不死不休的作态。

如圣与败,屠与玄,他们斗了许久,谁也不愿让出天下第一的位置,皆成了死敌,见面便要厮杀。

玉倒是不同,他不在乎天下第一的名头,遇到会武艺的,玉会耐心解释自己武功并不好。

要不是从小积怨,玉是个了不起的友人,是值得天下寒士交际之人。

也配的上天下第一。

亦想着想着,便要短暂放下仇恨,她很累了,特别是在玉掐灭火龙后,失去一切的孩子真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天下最结实的背景,没有令人丧胆的父亲,也没有能号令天下的虎符,从此刻开始,亦就是亦了,与侠客没有任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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