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跟着亦的步伐走过东京,该叫京都了,没有东西南,只剩下北,荒芜与飞阁流丹,废墟与朱墙黄瓦,亦与玉。
天底下惊人的反差都聚在了东京,毁去城墙后,倒更有京都样,更加宏大,更有气派,好似龙城已然不惧外族入侵,真龙容纳百川,大门敞开又如何? “你跟着我作甚?”亦苦恼,她不擅长说服别人,比起嘴巴功夫,拳脚才是两江第一最擅长的,唯独对上玉,拳脚最没用处。
“不清楚。”玉思索良久,得出个合理答复,“城隍庙被烧了,我没地方去了。”
“哦?天下第一要钱要添置楼房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谁敢不从你?”
“东京的房屋可不便宜,就说东街,有木阁楼、土瓦房、三进院,哪怕我从祁国开国做酒肆伙计的活,干到五百年后也买不起三进院,要是多活百年在两百年后能拥有自个的木阁楼,至于瓦房,该有个十年就足够了。上方三类住所,伙计得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
东京便是如此,给你生给你活,但不给你生活,为何东京户籍的刁民不愿劳作? 因为劳作再多,在东京也添置不起房楼。 越是如此,民众越不愿劳作,循环半载后,东京实质上是靠官人纳银养民了。 “买不起?”
亦倒是愣住了,将军女儿很难被钱所困,该是资质、更有背景的因由。贵人哪知天下第一会被买房困住呢?住在楼里的人当然不信。“那你该走出东京,那人留给你的住所、恩泽都被火烧了,此时不离京更待何时?”
出了京城,管你是天下第一还是不死之躯,天底下狡诈匪盗多了去,还能对付不了个没经验的新人? 死在外面是最好了,死不了,人们见识到天下第一蹩脚的武功后,也该将他踢出奇人一列。 亦巴不得天底下的邪魔外道都来碰碰玉呢。 玉其实是想走,也该走了,东京并没有多少留念,恩泽已过,熟悉的人不知被火龙吞去多少,住所积蓄都被焚灭,剩下什么能留住一颗向往侠客的热血心扉? 倒是那本书,要是不解决了,天底下读书人走不出大道,更不能领着国家走向富强。 书? “还不是时候,那本吞了你的书,很是重要。没了,天下人走不上仕途,放任不管,多少读书人被其所吞,成为死读书的红眼怪物。”
书?亦很想给玉两拳,什么书啊册啊,与你有何关联?你走武侠路,踏江湖、战四海,和天下好汉比试,就是同书没有关联。 就是用借口,偏偏不走来气我。 亦咬紧牙关,心底更气愤了,脚上不知不觉使出了轻功,踏沙无痕、落脚无声,在烧成黑炭的废墟中闪过,像头白鹰。 玉想跟上,奈何,自己的轻功几斤几两都清楚着呢,天下第一跟不上两江第一,说出来定要教人耻笑一番。 “她是谁?”
同样,玉跟不上亦,更追不上棋,棋是轻灵,把衣物都褪光了肯定要轻灵多,“荒淫无度!说好的喜欢广寒楼第一花魁,才两天又爱上了两江第一,果然男人都是花心肠子。”
又被取笑了,玉倒是不介意,天下第一本就是江湖里以讹传讹出来的,至于所谓‘玉的心性’,实则是过程,自己还在努力让心性如玉一般稳定,不起波澜。 “见到了哪些热闹?”
“火烧猪,东门营帐有位百夫长,火烧到营帐里还在努力耸动那根棒槌,肥油遇到火,两人噼里啪啦往外跑,没人敢近身,谁也不想被飞溅的热油烫到了,听说跑到了东池,是官人给最宠爱的董贵妃置办的宫外歇脚处,两人就烧死在岸堤上,没倒下水里,你猜猜最有趣的是什么?”
棋藏不住心事,故意将故事说得平常,将人说得也平庸,可玉知道,东门千夫便是头,百夫长已经是东京数一数二握着军权的存在,振臂摇呼就能拉出百名精锐,奇袭闯进龙城都不是问题。 “女人的身份不一般。”
能和百夫长通奸,还熟悉东池布局能找寻隐藏在其中的东华池,说明女人就是皇帝近两年宠幸最多的妃子董贵妃。 “没意思。”
棋瞬间蔫吧了,火龙吞了大半个东京,实质上并没有多大事,北街影响不大,手眼通天的勋贵们也早得到消息逃回去了。
就两奇葩: 绿了官人,便宜了武夫。 算是头等大事。 “我还遇到了两说书人,一人抱着写着你名字的书说是去立衣冠冢,一人拿着刀剑要去寻人分生死。”“水生木生?”
玉没想到火龙下两人还能活着,说书人也在西街,不过听棋的讲述,两人先前在东街城隍庙的等人差点被火药冲上天。
“书呢?”不用猜,棋肯定将书带了回来,就算火龙吞没整个东京城,与玉两小无猜的棋都能信他还活着,活人还立什么衣冠冢,多晦气啊。 “不给你,能吃人的书多有意思啊,你不是说里边有许多读书人不小心遗失在书里的四肢?多有意思啊,明晚广寒楼举办花魁游街,我便耍这个,吓死他们去。”
玉倒没有强行要回书册,里边的事物,对不了解之人很是危险,棋听过发生的故事后,书只是书,在没吞下更厉害的事物前,书吃不了棋。 “明天还要举办花魁游街?”
游街,东京有两种,一是游街示众要砍掉脑袋,二是花魁游街成为案板上的猪肉供人议价买卖,当然,年少些的花魁表演并不是为了卖身投入好人家,单纯是为了提价。 睡一觉能值得千金?得添点噱头,比如棋,她便托人请了闹事者,当棋登场演出时大伙都会传她长得像公主。 玉曾质疑过真实性,被棋怼了回去,公主出嫁前有几人见识过其容貌?见过公主的,有几人放下身段来参加花魁游街? “怎么不办了?生意还要更好嘞,死人了,死的人多了,有人心底悲伤,要发泄出来,骑在妓女身上驰骋是最好的方式。”
“广寒楼的人都活着?”
“死光了。”
棋觉得玉变笨了,被姑娘捅一刀后是不是觉得天下人都有不死之躯?火龙被人掐灭了,可龙头确确实实吞了东京三方,压进了勋贵大院,哪有人能够活下来,活下来的又岂是寻常人。
如城西刚开的酒肆,棋觉得掌柜是个比天老爷都厉害的人物,分明火龙、爆炸都在酒肆两步路的边上引发的,酒肆里哪怕酒罐子、碗筷全都如常,没有丝毫火烧痕迹。 想当然,自己跳下去问了掌柜,掌柜说是秘密,得房中闭紧门窗才能说。 棋想到这更气了,身子丢了秘密也没得到,钱更是分毫没有,就给了个口头承诺,说是遇到生死危难,来酒肆便能无忧。 ***,去找玉不得比来酒肆好使的多,玉可是天下唯一的第一! 棋只觉得屠狗不像高手,更没有高手风范,便不多谈,赶紧说了另两伙人,“要给你立衣冠冢的说书人,还有城西官道附近卖包子的婆婆,你记得不?五岁前妓女以奶水为卖点日夜揽客过夜,尚在襁褓的女儿却没有吃食,还是你向婆婆儿媳讨要的奶水,没想到婆婆也是世外高人,火龙过包子铺,不是龙吞铺子,是铺子下的火炉吞了百丈巨龙,要不是煮熟了包子,婆婆估计不会放任火龙出来肆虐的。”玉呆住了,看得棋也呆住了。 “你……不知道他们很厉害?”
棋觉得玉天下无敌,看人眼光定是万里挑一,从百万人中特意寻三批奇人交好,这是江湖侠客再熟悉不过的路子。
广结良缘,遇事不慌。 玉该想到的。 没想到玉根本没想到!棋突然觉得天下第一的名头可太虚了,玉无论武功、轻功还是眼光,都配不上名头。 “屠狗前辈我倒是怀疑过他有武功,没想到如此厉害,能在爆炸火浪下护住酒肆不受分毫影响,非宗师做不到这般……婆婆是真没想到,初识时只觉得包子肉多皮薄,舍得添肉,前年才劝他不要再往包子馅里混人肉........水生木生的来历是隐瞒了,同行的两江人都死了,我曾怀疑过两人来自交州海市,没想到.......” “太笨了。”棋狠狠踩了玉一脚,身旁藏着如此多人物,不是为了监视便是要刺杀,怎么就不能为安全着想多提起几分警惕啊!
棋不爱玉,却不想玉碎。 “以后会注意的。”玉也觉得平日里太过不在意了,分明从关键点切入能很快发觉几人的不对劲,可他就是不去追究不去探明。
要不是今儿亦舍弃一切换来的大火,他还不晓得身边藏了多少高手。 活下来的,还有葬身火海的。 “该见婆婆了。”棋也没法子,能在火龙中如此惬意,三方势力根本不是她个妓女能撼动得了,不过只要玉警醒,有了防备,天下第一的名头还真不是随便能给夺走的。
“婆婆也还活着?”玉更惊讶了,火龙分明进了花魁街,广寒楼独树一帜,是街上最高的青楼,婆婆更是住在广寒楼顶,从不出门,大火之下,跑腿伙计都没能逃走,婆婆居然活下来了。
“笨蛋,婆婆本护住了广寒楼,是伙计和妓女们太过惊慌了,怕被火围住逃不出去,裹着湿被褥往外闯,结果死全了,一伙脑子都给男人**填满了的笨女人。”玉惊讶之余对棋的轻功有了更多见解,火龙吞街,道上都是自相惊扰的民众,无头苍蝇似的填满了路只能等死,人过去都难,可棋走东街见了屠狗酒肆,跨城门围观了贵妃献身,回城西面见了广寒楼主…… 这些时间,玉被劈了一剑,扯了几句嘴皮子。 如此对比,就能知晓棋的轻功如何了。 天下第一? 可天下第一分明什么也不突出啊? 玉有些苦恼,在天色暗下来前决定了,暂时留在广寒楼里,等有了新住所再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