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风低头看向楼下临行的马车,问道:“殿下,要不要追?”
赫铭辰叹道:“罢了,她是真的不喜欢我。”
花无意那边似乎不太顺利,他作为好兄弟,当然要留下来帮忙。
轩辕澈的登基大典结束的两天后,四人才抵达烨京,直奔宇文安的府邸。 “为何登基如此匆忙?”姜以安推门而入,随即问道,“登基大典不是定在一个月后吗?”
宇文安放下手中的画笔,不慌不忙地说:“先坐下,冷静点听我说。”
她进城时听到新帝登基的事,马上从夜王府跑来了。 “秦王谋逆的第二天,太上皇就病倒了,李老等人用了不少珍稀草药才救回一条命,可惜清醒的时间并不长。太上皇趁着还清醒,就将登基大典提前办了。”
“这么做,打乱了我们多少计划?为什么不阻止他?”
朝中还有支持秦王的王公贵族,烨京城中也有还未清除的秦王党派,更别说是烨国各地支持秦王的人,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原是计划在一个月之内,将秦王谋逆的消息逐步传遍各地,逼有异心的人出头,威压有贼胆的人安分守己,一点点清理叛军残党。
现在烨皇病重,昭告天下的登基大典又如此匆促,怎能不引起骚动?有异心者更会借此以清君侧为旗号发起叛乱。这一来,不知会出多少不必要的伤亡。 “老狐狸,你布局这么多年,用最少的伤亡除去秦王一党,现在这么糊涂地支持烨皇的这个决定?”宇文安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说∶“太上皇的这个决定很突然,深夜召大臣进宫商议此事,天亮便昭告天下,我们想阻止也有心无力。现在只能加派人手监视各地藩王的一举一动,再调整计划。”
过了一会,姜以安慢慢冷静下来,宇文安又道∶“两日后,罗国公主会抵达京城,再过七日便是成婚吉日。你派人守在罗国公主身边,不要再生事端。”
姜以安越想越气,道∶“这联姻若是由烨皇在位期间完成,这联姻公主也不会变成敌人的靶子。这公主要是死了,罗国那边不好交代,这边也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再激起民愤。我亲自去盯着。”
“不用,派你培养的陈氏姐妹守着就行。你有另外的事要做。”
“何事?”
修罗阁可以拦截各地有兵权的官员密信,也有足够的把握暗中杀人解决兵变。现在大局已定,还需要她做什么? 次日,姜以安身着绯色朝服望着下人把夜王府的牌匾换成“右相府”,头戴黑色镶金丝帽,玉制的笏板插在玉带板和腰之间。 一夜之间,从夜王护卫升职烨国右丞相,姜以安还没缓过神。 秦王谋逆失败,上任右相作为同谋被斩首,朝中三分之一的大臣要么被诛,要么被贬流放,一些要职也空缺出来,正等着新帝任命人才补上。 朝堂之上一片喧哗,一直以来认为最有可能坐上右相之位的尉迟长敬仅是被任命为鸿胪寺卿,空降右相之位的却是个名不经传的人不说,还是个女人! 姜以安在众目睽睽下泰然自若,众人虽有不满,却很少有人站出来,因为这是退位的烨皇下的最后一道圣旨。在这道圣旨中,除了任命姜以安为相,还提拔了娘子军领头人何蕊为骠骑将军,织造局绣娘王贝儿为织造局总管等二十位女子任要职,且能上朝堂议政。 一个白胡子老头皱着眉头,从行列中走到中间,跪得响亮,义正言辞地大声说道∶“陛下,我朝从未有过先例,女子怎能入朝为官,又怎能上朝议政?”
接着有两三个人附议,其他人面面相觑,闭紧嘴巴,静观其变。 终究还是来了。姜以安微微摇头,手持笏板鞠躬,谦逊道∶“李大人年近七旬,博古通今,能否为晚辈解惑,回答晚辈一个问题?”
御史大夫李诃直起腰杆,高傲地说∶“可以。”
姜以安微微舒一口气,道∶“请问李大人,国家是天地形成之初便存在的吗?”
“非也。《玄空志》记载,有百姓、军队和一姓之家统治的一片疆域才可称之为国。”
“《玄空志》中也记载,玄空大陆之初,只有部落,未有国家。玄空皇族征战南北,收服大陆各部落后称帝,首建国家,统一文字、语言、货币、度量衡等事物,并编撰律法管制国民。统一文字等皆是玄空皇族首创,若是利国利民,何必拘泥于是否有先例?敢于打破常规,才能有所作为。李大人,晚辈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李诃又道∶“女子目光短浅,又怎能堪大任?”
“李大人此言差矣。在这大殿之内,有三成官员出身寒门,生母目不识丁,但她们含辛茹苦地培养各位大人们成才,恩泽三代甚至百世,由此可见,女子并非全如李大人所结识的女子一般目光短浅。至于能否堪大任,晚辈能否再请教李大人一个问题?”
李诃脸色已经变得难看,但还是应了。 “敢问李大人,何人能为官?”
李诃不屑地嗤笑一声,鄙夷道∶“当然是博学多识,德才皆备且能力出众者方可为官。”
“就如李大人所言,为官者当有学识,有能力。今日站在殿内议政的女官,皆熟读百家之言,王贝儿能绣出天下第一的织品,熟知织染之道,门下学徒众多,又深谙经商之道,论能力,织造局中无人能比。何蕊将军,率领娘子军保疆卫国,十年前琅族侵犯北境,她统领娘子军在平玉关血战三天三夜,坚持到援军支援才倒下,保住了北境十几万条人命。论军功,她比得过朝中所有文官,比得上军中九成以上的将领。因她是女儿身,只得四品武职,这对不起她这二十多年的汗马功劳吗?”
姜以安一一陈述大殿内女官的功绩,官员们脸上的不满逐渐被羞愧占据,纷纷低下头,沉默不语。 李大人还是不服,满嘴火药味,道∶“何将军等人皆有功绩,你又因为什么担任右相之要职?”
姜以安鄙夷地笑道∶“李大人这是不相信太上皇的用人眼光?”
“臣自然不敢妄议太上皇。可是,右相之位何其重要,又怎能由你这乳臭未干的丫头担任?”
姜以安心里很想说自己也不想当这骂人还得拐弯抹角,打人还不能拳打脚踢的臭屁右相。奈何这事关乎今后大局,她只能屈尊当一段日子。 “我呢,确实不像大人一般博学多才、深谋远虑,不过是凭着学得的一点皮毛,得太上皇器重罢了。若要让李大人心服口服,仅凭我几句话怕是不能够,不如大人容我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若做不出成绩来,定请辞离开,让更有能力的人坐上这个位置,如何?”
李诃抬头看轩辕澈的脸色,面带微笑,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作为老臣,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可以的,逼姜以安做出承诺后见好就收,不再刁难。 各归各位,就当众人以为开始正式议政的时候,宫人们每两人抬着一把椅子进殿,过了一会儿,每个官员身旁都放置着一把椅子。 这是赐座? 左相作为百官首领之一,替众人问出心中疑惑∶“陛下这是何意?”
轩辕澈道∶“朕知道上朝一站便是两个时辰,甚是辛苦,跟太上皇商量过后,决定改变上朝方式,日后大臣坐着议政。”
左相惶恐道∶“陛下,这有失体统!”
轩辕澈毫不在意,继续道∶“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各位大臣整日为国事忧愁,劳苦功高,坐着上朝又有何不可?左相不必多言,速速坐下,今日又有不少国事要处理。”
站得腿酸的大臣们一致谢恩,面带笑容地接受了这先例,参与国事的积极性比以往更加强烈。 早朝结束后,姜以安在议事堂听下级官员汇报工作,又同他们商议各种事宜。幸得在修罗阁阁主身边耳濡目染,也跟着轩辕澈在宫里安排过不少事,所以姜以安即使新官上任,也能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一进马车,姜以安挺直的腰板慵懒地躺在柔软的垫子上,卸下满身疲惫,准备招呼长风驾车时,有人敲了敲马车。 “姜以安。”
“鸿胪寺卿何事啊?若非急事,明日再告知本相如何?本相新上任,现在只想回去洗洗睡了。”
听声音她就知道来人是尉迟长敬。尉迟长敬要推行新法,但不确定这新法是否可行,入朝为官先被她这小女子抢了位置,“委身”当小小的鸿胪寺卿,获得朝中官员同情,好打入内部筛查出可用之人和完善新法。
她这么累,不就是在为新法铺路,为尉迟长敬流芳百世铺路嘛! 尉迟长敬知道她不喜欢虚礼,如此假客气都是气话,直接开门见山,问∶“你打算如何保证罗国公主的安全?”姜以安顿时来了兴致∶“老狐狸没跟你这小狐狸说?”
“先生让我自己想办法。”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失落。姜以安安慰道∶“要你出师了还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人才说道∶“我舍不得先生。”
自轩辕澈登基之后,宇文安就逐渐卸下担子,把事情一点点交给尉迟长敬处理,像是准备卸甲归田。 “再怎么精于算计的人都有累的时候。”
姜以安叹道,“老狐狸从小学习权谋之术,及冠后游走各方,组织起自己的情报网,经历的事比我们吃的盐还多,见过的人心丑恶比茅厕还脏。他如今将毕生心血交于你,你当不负所望,不需全力以赴,尽力而为就好。”
姜以安轻轻叹气,“我也不会安慰人。先跟你说我的安排,早点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