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司马淳整张脸崩的紧紧的，半丝生气也无，也没人敢说话，直到司马建安在时素蓉怀里哼哼了两声，叫了声“母亲”，司马淳的面部才柔和了下来。宽大的群裾展开在地上，司马淳从时素蓉手中接过司马建安，太医们忙把药箱放下，又是把脉，又是给他披毯子的，直到太医说搭救及时，性命无碍，司马淳才真正松了口气。“咳咳咳，母亲，是儿子一时不慎，才失足落水。”
司马建安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了，害的母亲如此生气，伸出手拉了拉司马淳的衣袖。天家母子，除了尚在襁褓时，司马建安就没这么跟司马淳接近过了，骤然被她搂在怀里，心里是又害怕又激动的，两只眼睛眼巴巴盯着她，可怜又无助。司马淳心中软了一块，接过时素蓉的帕子，轻轻替他擦拭着，“所以平日里安排那么多人跟着你，你总嫌烦，若不是他们，你今日如何对得起大楚？”
司马建安低下头，“儿子知道错了。”
司马淳抬眸环顾四周，“太子殿下落水，幸好你们解救及时。”
众人乌泱泱跪了一地，这都是他们的本分，哪里敢承一句天子之谢，不过听司马淳这个意思，总归没怪罪他们，大家都松了口气。“陛下，我先带殿下回去换衣裳。”
时素蓉抬眸道。“嗯，安儿，要听尚言的话。”
司马建安怕苦，每次喝药都跑的贼快，让人满皇宫去追。司马淳这警告下来，他低下头，“儿子知道了，时尚言，劳烦你了。”
时素蓉带着司马建安回少阳院，这里的人就少了一大半了，华世宜浑身湿透，跪在这好一会，冷风吹的她一哆嗦。司马淳垂眸看了她一会，“岑湘，带华大人下去更衣，免得着凉了。”
“是。”
华世宜起身，下意识看了一眼柳怀怜，见他老老实实跪着，毕竟也是陛下的人，她不好在这节骨眼说什么，心里存着疑心，还是跟着岑湘走了。司马淳这才慢慢踱步到了柳怀怜跟前，她的金色绣鞋上，花样繁复，坠着大大小小的珍珠，颗颗饱满圆润，在日头底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柳怀怜壮着胆子，抬起头，正好就与司马淳的视线对上。他眼角的那颗泪痣，司马淳身子一顿，微微顿首，“叫什么名字？”
“陛下忘了臣，臣是仙居殿的柳怀怜，陛下曾说过，臣的眉眼长得很好。”
柳怀怜说着，笑了起来，眼角那颗痣更加晃眼了。其实他的五官并不好看，美男子都算不上，能选进宫来，是因为家里也不需要他，还巴望着他能给陛下种下个龙胎，可惜有了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他们这些人，不过都是摆设罢了。司马淳目光迷离，“仙居殿离这里并不近。”
“臣想见陛下，便来了。”
柳怀怜说话直白，并不掩饰自己对司马淳的渴望。司马淳自然知道，出现在这里的男人，除了大臣，便是她的人，她盯着他，“你会洑水？”
“臣的家乡在水乡，自小在水里泡着。”
“起来吧，去换身衣服。”
“臣不愿。”
柳怀怜摇头。“为何？”
“臣好不容易见到陛下一次，再想见陛下可就难了。”
柳怀怜说的也不算是谎话，这个宫里，他唯一的盼头是她，唯一的指望也是她。司马淳低头笑道：“那今日这一出，是上天给你的机会，还是？”
柳怀怜不闪不避，“动没动过手脚，陛下一查就知道，何况，太子殿下是陛下和广陵君的孩子，怀怜前世修来的福分，也算殿下半个爹，自己的孩子落了水，当爹的能装看不见么？”
司马淳拧眉，她是动了怒了，在她心里，柳怀怜不配说爹这个字。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在片刻后，把怒气压制了下去，“既然你救了安儿，我答应你一个心愿，你大可说说看。”
“怀怜只想留在陛下身边。”
司马淳目光淡淡扫过，“朕准了。”
-华世宜洗了澡，换上了岑湘准备的宫装，打扮妥帖后，跟着岑湘去了清思殿，没想到在这又看到了柳怀怜，他已经换好了衣服，立在了司马淳身旁，替她磨墨。华世宜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司马淳见她来了也没让她下跪，反倒招了招手，“来。”
华世宜不敢耽误，提着裙摆上了御座旁，司马淳递给她一封奏疏，“看看，可有什么想说的？”
华世宜匆匆扫了两眼，这就是华世宜早上给的，司马淳按照她提交的要求，制定了新币的样式，还是司马淳亲自绘制。“可有什么要改的？”
陛下亲自画的样式，那些臣子敢说半个不好么？直接断了让人诟病和不停绘制选择的路，看来陛下是真的很希望新法立刻施行。“没有，臣多谢陛下。”
“这衣服很适合你，女儿家正年轻，就该打扮打扮，一身官服，倒是拘着你了。”
司马淳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华世宜。“没有，臣也不爱打扮，倒是爱看书些。”
“我少时倒是见过你娘，是个出尘绝艳的女子，气质非常人可比，只是心性软弱，你倒是个刚毅的。”
司马淳说罢，华世宜暗暗低下头。“听说你姐姐生的极好，下次重阳宫宴，让她也来。”
司马淳抬眸笑了笑。华世宜点点头，“陛下吩咐，家姐一定开心的。”
“宫里沉闷，多开点宴会也好，对了，郡马得封御史，昨日萱儿来了一趟，说让郡马整日陪着也不大好，让我给个差事，不如放在你户部历练一番，他为男子榜首，你为女子榜首，少时也算旧友，你就当是自个属下，有什么，带带他。”
华世宜不敢推辞，硬着头皮接了下来，“臣遵旨。”
“下去吧，怀怜，送送华大人。”
“是。”
柳怀怜放下墨块，对华世宜做了一个请。华世宜转身，将奏疏放入袖口，直到了殿门口，她才回过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