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高见，直说。”
江修昊并不恼他对自己的轻蔑。莫卫林不像莫庄，就连奕戊都不能和他相提并论，这人拥有自己的智慧。方才他虽然忍不住嘴，但也是出于故意去拿话激他，就希望他说得更多。这种人，要想挖他的心思，让他把心底话全数吐露，并非易事。只有挑起他的情绪来，让他变得情绪化、不冷静，方才能知道他内心真实想法。莫卫林笑着摇头，不知是无奈亦或是鄙夷，“你刚才所表达的话语我都明白，不过是已经约定俗成的观念了。这也没办法，你生在这个世界，长在这个世界，大环境告诉你什么，你就接受什么，这是人之常情，无法改变。我知道一时间让你接受很难，也知道我哪怕再费口舌解释，你也仍旧无法信服。不过，我还是必须要跟你说明白，否则，下面的话我很难和你继续沟通下去。”
莫卫林抬起手来，将手掌贴近“方圆”的外壁，“你可以试着摸一下它。”
江修昊依言而行，手一放上去，就是暖暖的温度，江修昊甚至能感觉到，手掌下的这外壁有在轻微地一起一伏，似乎真的有生命一样。瞧见江修昊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莫卫林收回了手，“感觉到它的生命力了吗？在我的观念里，或者说，在监理会的观念里，这些世界，异世，位面，随意你们叫什么，都是创造出来的生命体。它复制我们身在的1号位面的数据，以1号位面的真实历史、文化、传说等等可以生成世界背景的故事作为基础，再将1号位面的价值观念全都复制到里面去。你应该从女琅那儿听过，1号位面犹如母体，而那些异世界，就是从它身上孵化的子体。为什么你所去过的世界，价值观念都和1号位面差不了多少，没有什么大奸大恶的世界，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并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是人类经过漫长的发展历程而形成的，而是直接从1号位面偷来的。至于其他细微的细节，也都是从1号位面复制过去的，毕竟，一个世界的构成非常复杂。1号位面若是能够化成数据，数据组十分庞大，就连以我们1号位面的科技，恐怕都没有一部超级计算机可以将整个世界的数据纳入其中，即使上万部超级计算机也做不到。光是人类这一生物群体，数据就已经非常繁复而庞大了。所以，子体位面所复制的数据也是有限的，并不能完全把所有数据都复制过去。你去过许多位面，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些子体位面的设定比起我们1号位面来，是简单许多的。生物圈没有1号位面庞大，种群没有1号位面繁多，世界观念没有1号位面复杂。不过，即便如此，它们也因此有了自己的生命，借助着1号位面得来的数据，不断发展，并形成自己的独立世界。这就如同，母亲生下这群孩子，孩子们继承了母亲的基因，但也只是一部分罢了，孩子们的人格是在自己成长过程中逐渐形成，直至完全独立，和母亲区分开来。它们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识后，开始给自己的世界造成无形影响。这种无形影响是隐秘不宣的，也许有人意识到了，但也只把它当做巧合。事实上，在我们1号位面也曾发生过这种看似巧合的‘无形影响’。你去翻一翻史书，你能发现，总有些大人物毁在一个小小的巧合里，摔倒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所做的无谓小事中；你在街上走着走着，也有可能发现，你刚走过的那块瓷砖，在下一秒钟就被一个足以把你脑袋打得头破血流的花盆掉在了那块瓷砖上，或是直接砸在了紧随你其后的那个倒霉蛋的头上。这种巧合，在1号位面就是无处不在，从古至今，从未停止过。当然，这种没办法解释为什么的巧合，我们都称作小概率事件，因为，如果人类发现这种巧合，竟然是有预谋的，恐怕整个世界都会人心惶惶。人类的科学特别迷人，但也特别愚人。它把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情全都归类于巧合、错觉，这是十分愚蠢而可笑的。在监理会的观点看来，这种巧合，正是世界所自有的生命和意识所造成的，它不愿意历史走向往自己不喜欢的方式走，所以就以最无关紧要的方式去左右历史重大事件的局势走向。监理会称之为无形影响。当然，我后面说的花盆砸人的例子，不一定是它故意所为，也许只是它不小心打个喷嚏，晃动了一下，才造成了这样的巧合。不过这就只是我个人臆测了，因为我无法解释它救下一个普通的人，让另一个普通的人代替这个普通的人去死是什么寓意。到现在，我也没办法知道，一个成熟而完善、拥有生命体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监理会把所有秘密都藏了起来，我无法去监理会那边一探究竟，所以，我想自己创造一个有生命有意识的世界。不过，这十年来，我也一直没有成功，方圆从未曾有过一秒生命迹象，但是自从你身上的主宰神系统失控后，它竟开始动了起来，这让我十分惊喜。我想，如果你愿意帮我，我也能反过来帮助你从监理会的控制中解脱出来。”
江修昊从未听过这样一段颠覆三观的话，一时间怔愣了，久久没有说话。虽然他还是对莫卫林有戒心，并且在听他长篇大论之前，就已经给自己打过预防针，千万不要过于相信他所说的话。但是，江修昊刚才看到了莫卫林在说话时候的神色，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原本平静的眸色如狂风暴雨下的海面，汹涌澎湃，慷慨激昂。江修昊不由自主地相信他刚才所说的话，全都是真的。一个人再能演戏，眼睛也是骗不了人的。眼睛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必然是真情实感方才能体现。如果莫卫林真的在骗自己，那么，他一定连自己都骗过了。“……那么，监理会所创造的‘方圆’，是在监理会中藏着吗？”
江修昊愣了很久，方才从嘴中吐出这么一句话来。“我没有去过监理会，我不清楚。只是，根据去过三次的莫庄的说法，监理会到处都是一片黑暗，传送基本靠瞬移，而且他见到的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密闭空间，十分压抑。我想，那里的成员大概率并不是人，没有人能够生活在密闭空间里，还能保持着热情的活力。很显然，他们没有因此失去活力，所以，这些成员们也许也是跟子体位面一样，只不过不同的是，他们是从数据库中出来的东西吧。”
“……世界，真的有生命吗？”
江修昊抬头看向穹顶，一时间陷入了迷茫之中。“我深信它有。在我从监理会那儿得知这一事实时候，我也和你一样，震惊，难以置信，我关在书房中找了大量的史书去查找资料，花了一周时间，才从这震惊中走出来，并慢慢接受了它。也许你不必接受它，这只是想法不同而已，只不过，监理会用这种和我们世俗概念完全不同的想法，真实地制造出来拥有生命体的子体位面，而我们还在无知中把无法解释的事情全都归为巧合、错觉，所以，我才更倾向于接受这个想法。”
莫卫林说罢，面上笑容愉悦，“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老了，我习惯了这个世界给我带来的观念，在接触到如此震撼我的事情后，我仿佛焕发了全新的活力，我希望这种活力永不停息，所以才选择抛却我几十年根深蒂固的观念，接受了这种异想天开的疯子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