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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佩目视梁夏,对她的话,或是对她整个人都不以为意,这个小丫头从来就没被她放进眼里过。

  “哦?”

梁佩拉长音调,“太女要怎么个不客气法?”

  梁佩的话像是个信号,话音刚落下,罗萱便沉着脸走进来。

  “太女,行宫发生兵变。”

  跟罗萱军靴声一起传入大殿里的,还有外面兵器相碰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内格外明显。

  大臣们瞬间站起来,齐齐朝外看过去。那打斗声好像就在耳边,近在咫尺。

  众人的目光在梁夏跟梁佩间来往。

  今夜这到底是兵变,还是宫变。

  有人迫不及待追问罗萱,“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怎么会兵变。”

  她们可都是文臣,让她们拿笔杆子用白纸黑字杀人可以,但要是真舞刀弄枪,怕是会双腿打颤站不起来。

  更有胆小的大臣已经瘫坐在座椅上,叛军还没杀进大殿呢,她就已经抖如筛糠。

  罗萱回,“御林军中有人跟行宫守军相联合,企图夺权弑主。”

  “弑主……”大臣看向梁夏。

  冯阮总算吃完了手里那碗饭,擦了擦嘴问,“对方人数如何?”

  朝臣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瞬间看向冯阮。

  对啊,她们还有冯相在,冯相最是惜命,如果真是宫变,冯相肯定死在太女后面,其次才能轮到她们。

  大臣们就不信冯阮没半点准备。

  罗萱脸色沉重,“是我方人数的两倍有余。”

  冯阮风轻云淡地“哦”了一声,在众臣充满希望的目光中,淡然表示,“那就吃饱等死吧。”

  她端起碗,又添了小半碗饭,“我先吃为敬。”

  众臣脸色灰白,彻底失去希望。

  都什么时候了,冯阮她还想着吃!

  “完喽,彻底完喽。”

有大臣拍腿坐下,神色颓然,连冯相都放弃了,她们还有什么办法,只能等死或者屈服。

  也有大臣心思活跃,已经开始给对面的宗室递眼色。

  御林军中叛变的倒是不多,主要是行宫的守军,几乎全是宗室的人。

  梁佩有这个准备应该不是一两日了,在先皇还在时,估计就已经开始布局,以防万一。

  只要新帝不合她们心意,便会像今晚一样,用人数将其绞杀,随后血洗朝堂上所有反对的声音,从此以后,皇权便稳稳地落在宗室手里。

  冯阮吃着饭,心里恍然大悟,彻底明白。

  怪不得呢,怪不得这个王朝气数将近,原来病根之一便是出在了今晚。

  小太女梁夏身上有龙凤之气,她若是死了,这个王朝便像是失去根的树,会逐渐枯死腐朽。

  她之前知道亡国跟宗室有直接关系,但没想到关系这么大,若只是把持傀儡皇帝便算了,但宗室还把持着整个朝堂跟大梁。

  她倒是低估了梁佩。

  冯阮手里有自己的牌,今夜定然无虞,但她不能急。

  谁打牌的时候会先扔王炸啊,到时候手里只剩两个三,那不纯傻货吗。

  冯阮在等,等小太女的手段。

  她才是那个地主,才是最有资格叫“加倍”的人。

  她若是今夜没有半分魄力,便当不得皇上,担不起大梁,更成为不了拯救这片土地的人。

  救国任务失败,这片大地会慢慢失去生机,最后被入侵抛弃,成为一个高级文明的垃圾场。

  “弑主啊,”梁夏看向梁佩,微微一笑,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声音如常,温和文气,“让她来,我等着。”

  梁佩也笑,“太女好大的口气,我们等着看便是。”

  梁夏已经扭头看罗萱,“传令下去——”

  “今夜英勇善战者,赏。”

  “今夜过此门者,除我命令外,无论进出,杀。”

  罗萱正色,抬手行礼,“是!”

  军靴踩着石质地板,沉稳的来,沉稳的去。

  梁佩也端起碗慢慢吃饭,悠悠感叹,“可惜了罗萱,年纪轻轻,怕是就要殒命于此。”

  她看向对面那群大臣,像是老鹰在看一群瑟瑟发抖的小鸡,“各位吃饭啊,再不吃,这饭可就要凉了。”

  谁也不想吃这最后一顿饭。

  有大臣受不了这个心理压力,外面的打斗声那么激烈,刀刀像是砍在她脆弱的神经上,殿内气息凝滞,太女年幼无能冯阮又坐视不管,唯一能指望上的沈琼花沈将军,今晚不知为何却不在殿内。

  如今整个局面几乎都在宗室的把控之下。

  若想有活路,只能选对阵营。

  “佩、佩老,”有大臣哆哆嗦嗦举起酒杯,“我敬您一杯。”

  她直接端起酒杯,不敢看坐在中间主位上的梁夏,走到宗室的阵营里。

  有一就有二,一下子呼啦啦走了好些大臣,宗室那边的人数瞬间多了起来。

  冯阮觉得有意思,她看向梁夏。

  梁夏在磕瓜子,见冯阮看过来,还伸手朝她递了递。

  这么好的热闹,不吃点什么东西配着看太可惜了。

  “太女不气?”

冯阮婉拒了瓜子,示意对面,“您的大臣都跑去对面了。”

  “无妨,”梁夏倒是看得很开,格局相当大气且自信,“连对面都是我的,我何必在乎她们坐在哪里呢。”

  冯阮,“……”

  6。

  冯阮笑呵呵问梁夏,“太女就这般信任臣?臣若是真的没有办法呢,毕竟外面叛军的人数是御林军的双倍。”

  梁夏也很坦率,“我自然不能全信你,我爹……”

  她扭头看沈君牧,解释说,“是我亲爹,他还在的。”

  她可不是见谁都喊爹,可不能让沈君牧误会了。

  沈君牧,“……”

  沈君牧默默吃饭,伸筷子去夹第一块红烧肉。

  他爱吃甜咸口的,不爱吃辣。

  梁夏继续,“我爹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不然容易全碎了,所以我把鸡蛋分成了三份,一份放在罗萱那里,一份放在了你这里,至于最后一份……”

  外面的打斗声停滞了一瞬,沈琼花嘹亮的嗓音格外明显浑厚。

  “叛军听着,此时投诚尚有活路,若是拼死抵抗,杀——”

  梁夏浅笑看向冯阮,“最后一份,自然放在沈琼花那里。”

  殿内众人听见这声音,瞬间精神一震,最兴奋的莫过于站在太女这边的大臣。

  要是太女不死顺利继位,那她们有从龙之功,定然少不了重用。

  跟这些大臣脸色截然相反的是宗室那边的大臣,她们顿时有些无地自容,甚至后悔害怕,心里已经希望宗室能够顽强抵抗,弄死太女,不然她们将来可如何在朝堂上处之。

  冯阮稍显意外,“沈将军不在,是去调兵了?”

  调兵一事可是连沈君牧都不知道。

  皇城四角有四处军营驻扎地,每一处的虎符都不同,彼此牵制平衡,从而起来保证皇宫安全的作用。

  一旦皇宫有事,可用虎符调动援兵迅速增援。

  如今行宫附近四十里地开外,就有一处军营驻扎所。

  冯阮笑,“可臣记得,此处的守卫将军,是佩老的亲外甥女。”

  “她会带兵支援?”

冯阮问梁夏,“您确定她是支援您,而不是支援梁佩?”

  最重要的是,冯阮看向梁夏,“太女如何有虎符的?”

  虎符分明在她这里保存。

  梁夏眨巴眼睛,“虎符这种东西,是给活人看的。”

  冯阮一愣。

  梁夏,“若是她还活着,冯相不如猜猜,为何是沈将军在调兵。”

  冯阮笑意微顿,抬眸重新看向梁夏。

  梁夏拍拍掌心瓜子碎屑,“我下午便让沈琼花动身出发去调兵,若是梁荣从,那便先扣押,她若不从,那便杀之以振士气。”

  梁荣就是梁佩的亲外甥女,同姓梁。

  沈琼花杀一个小驻守将军,还不是跟杀鸡一样。

  “鸡”杀了,提在众将士面前,起到震慑的作用。何况杀“鸡”的又是众将士心里战神一般存在的沈琼花,更让人臣服。

  至于虎符,在来者是沈琼花的时候,就已经不重要了。要是连沈琼花都有了疑心,有虎符跟没虎符,没有区别。

  这就是为何调兵得沈琼花亲自去,别人没有虎符都不行。

  “还有兵部的卢章,此时应该已经带兵要把控皇宫了,”梁夏笑,“可惜,京兆尹府的陈乐时,此次不在随行之列。”

  她就以维系京城治安为由,守在宫门口,任何兵队都不得在京城街巷中随意走动。

  同她一并在的,还有暴躁分子陈妤果。

  梁佩的两步棋,皆被截杀,如今已经是困兽之态。

  冯阮默默放下碗,看向梁夏的眼神彻底不同,今夜有她没她,区别都已经不大了。

  外面这场兵变,总会结束,梁夏终究将踩着梁佩等宗室的身体,踏上属于她的皇位。

  如果这场斗局是把斗地主,那梁夏便是手握无数王炸的人,最小的那张单牌,都是个“二”。

  坐在主位上,看着最文静无害的小太女,手段最是狠厉果断,丝毫不像个没见过血的书院学生。

  她要朝宗室动手,不是佯攻威胁,而是直取对方命脉。

  一击必杀。

  “冯阮啊,”梁夏悠悠道:“戏看够了,是时候让孤看看你的本事了。半个时辰内,孤要平息这场乱事。”

  冯阮起身行礼,“臣遵旨。”

  她以“孤”自称,冯阮便是臣。

  冯阮出去,战局顿时更朝梁夏这一方倾斜。冯相可不是一个单纯的文人,她手下的人可不少。

  梁佩手里的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她沉着脸看向梁夏,“太女是不是以为事情到这儿就结束了?”

  沈君牧最先反应过来,手里正在夹红烧肉的筷子陡然朝远处一掷,力道裹着风,直逼站在廊柱烛光阴影处的人,“出来。”

  九号侧身躲过那支筷子。

  筷子钉进廊柱里,进去了足足三寸。

  九号侧头扫了下,眼里来了兴趣,灰沉沉的眸子都比平时亮了几分,眼底映着烛光跳动的火苗。

  啧,刚来就被发现了呢。

  她拿着手里的竹扫帚从暗处慢慢走出来。

  众人已经懵了,这又是谁,怎么连扫地的下人都上来了?

  最重要的是,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九号站在大殿中央,扫帚往地上一杵,目光看向梁夏,“今夜,你死。”

  梁夏开始磕瓜子,“哦?”

  今夜想杀她的人可太多了,不在乎这一两个。

  梁夏瞥见身边的人已经动了,更加有恃无恐,“尽管来试试。”

  沈君牧站起来,伸手从报春手中接过一杆银枪,银白枪头,红色毛缨。

  沈君牧立在梁夏桌案之前,右手中长枪转动,枪头在空中斜着划下一道银痕,带着风声,冷意直逼九号。

  “杀她,要过我这关。”

  九号来了兴趣,血液里的好战因子已经动了起来。

  她好久没遇到过对手了,今夜许是个机会。

  “买一送一,”九号看向梁佩,“杀完,我要吃猪肘子。”

  梁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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