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还特意亲手做了精致的糕点送给了白衣,表达自己的欢迎之情。白衣看到她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心里顿时矛盾重生。自己明明是讨厌她的,可是,她却这般真诚地欢迎自己,真诚地把自己当成朋友。白衣不觉对自己那样的内心感到一丝羞愧。自古,最难测的就是人心。白衣觉得自己已经要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懂了。白衣这样心思的变化,被红影发现了。她们两人曾一起同吃同住五年时间,对彼此都十分了然。红影比白衣更冷硬,更果决,更通透,她之前一直被季氏直接指派行事,这次白衣从滇南回来,她也回了京城。红影将白衣的那些小心思都看在眼里,作为曾经的伙伴,红影很客观地提醒白衣,“你对少主的心思要是被夫人发现,她不会留你。还有,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会随便对人产生愧疚怜悯?我们杀过那么多人,也利用过很多人为接近他们,我们会接近他们,做他们的朋友,可是这些,都是假的。我们是死士,不能有感情,该杀的人,即便我们已经跟他们做了朋友,也一样要杀,该利用的还是要不遗余力地利用,你难道忘了吗?”
白衣怔怔,“我没忘……”“既然没忘,那便收起你的那些可笑的心思和想法。我们是没朋友的人。即便是对你,如果有一天我收到的任务是杀了你,我也会毫不留情地动手。”
红影的话尖锐又冷酷,却让白衣一下就醍醐灌顶,惊醒了过来。她是个死士,她被培养出来的目的是做一把锋利的剑,她的作用就是主人要杀哪,她就往拿刺。她怎么接受了这么久的训练,到了真正实践的时候反而就忘了。白衣紧紧地握拳,声音也冷了几分,“我知道了。”
白衣接受了红影的忠告,不再过多地把复杂的感情投注在贺子尘身上,对林千然,此前的那股矛盾煎熬的心绪,也全都整整齐齐地收拾好。她只是她的一个合作对象,一个利用对象,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私交。林千然依旧经常来交设计稿,热情地跟她聊天,白衣也都一直微笑作答,温婉又娴静,落落大方,但那抹笑,已经不达心底。林千然会提到贺子尘,说她的师父又教了她新的剑法,又教了她新的作画技巧,又罚了她,或是破天荒地奖励了她,甚至还送了小礼物给她。她说她的师父面冷心热,表面上冷冰冰的,实际上却是个很温柔的人。她说她的师父今天对她笑了三次,还带她去吃她一直垂涎的八大碗。林千然说了很多,白衣都只静静听着,心里并不是没有波澜,但那股波澜却已经平静许多了。偶尔,白衣会想到蒋浩青,白衣发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只有蒋浩青一个人把自己放在不一样的位置,用他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呵护着她。有了这个发现,白衣心里陡生一丝触动,也多了一丝莫可言状的凄凉。春节很快到了,碧落阁的生意一直非常好,白衣每天忙碌又充实。早在碧落阁扩建了之后,白衣便在顶层安置了自己临时的休息间,太忙的时候她懒得回家,便会歇在这里。一直到除夕碧落阁才关门歇业。起先的繁华热闹的碧落阁一下变得冷清寂寥,只剩下白衣一个人,她陡觉心里空荡荡的。她有点不想回家,无论是在这里待着,还是回家,都是一个人。白衣站在顶层的窗前,往外看,只看到街上一片灿烂灯火。万家团圆之时,却没有一分温暖是属于她的。白衣正看得出神,突然听到了楼下传来了一丝异样的动静,出于本能,白衣很警觉,悄悄地踱到门边,耳朵悄悄贴在门边,仔细听着。下面的动静一点点向上移来,白衣听得分明,是脚步声,是个人的脚步声。那人的脚步轻盈,是个习武之人,而且是个男人。白衣把暗器拿在手里,只待关键时候出击。脚步声一点点靠近,他上了顶层,向她的房间踱来,伸手推门——“嗖嗖——”暗器飞出,门外的人却早有预料,长袖一扫,一股强劲的掌风把那暗器扫落在地。白衣还待出招,却看清了来人,一瞬间,她便愣住了。“怎,怎么是你?”
白衣结结巴巴,心里被强烈的震惊填满,夹杂其中的,还有一些难以说清道明的情绪。蒋浩青身穿一袭蓝色长袍,外披一件灰色貂裘,负手而立,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怎么不能是我?”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滇南吗?”
白衣还是觉得有点懵。蒋浩青神色浅淡,似认真,又似开玩笑,说:“我觉得你可能是一个人,所以就来了。”
在这大年之夜,她孤身一人仰望万家团圆之时,突然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我觉得你可能是一个人,所以就来了。”
这样的心情,这样的震撼,白衣一时难以纾解。她只觉得心口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满满当当地填着,让她整颗心都发生着不寻常的变化。似乎,变得没那么冰冷了,似乎,变得柔软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