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从天而降的蒋浩青，白衣发现自己没法拒绝，甚至于，也不想拒绝。人都有趋暖的天性，在白衣整颗心都冰冷难耐的时候，蒋浩青带着自己独有的温暖一点点靠近她，让她的防备一点点瓦解了。两人上了街，融入到了这热闹之中。吃了年夜饭的百姓们都纷纷涌到了街上，整条街灯火万道，热闹喧嚣，耳边是百姓们卖力的吆喝声，努力地向周遭的百姓们兜售着自己的商品。这样热闹而温馨的画面，白衣觉得自己有些被打动了。她想，如果她的父母没有在那场饥荒中死去，依旧好好地活着，那么现在，她的人生，会不会有所不同？她是不是会像这街上的许多孩子一样，是父母心头的宝贝，想要什么，只需要撒撒娇就成。她的失神让身旁的男人察觉到，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父亲正抱着一个小女孩，女孩手里拿着一个小糖人，正开心地舔着，可脸上依旧残留着没来得及擦去的泪珠。想来是方才哭闹过，才得到了手中的糖人。蒋浩青似乎察觉到了白衣心里所想，他抿了抿唇，淡声道：“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白衣猛地回神，对上了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眸，而此时，他那双眸子里，却只是一片淡然，好似他方才说的只是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可就是这句状似漫不经心的话，让白衣心头猛地一跳，一瞬间，就好似被什么填得满满的，方才的那股怅然和心酸，好似在一瞬间就消失了。她被感染了，她对着他，把力气都集中到了脸上，缓缓的，慢慢地绽开了一个笑，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笑得这么认真过。她说：“好啊。”
蒋浩青被她的笑晃了一下眼，周遭灯烛煌煌，灯光流泻在她身上，使她的周遭似乎蒙着一层淡淡荧光，而她的笑，一下就点亮了她，让她显得分外绚烂夺目。在这嘈杂的街头，他听到了自己胸腔如鼓的擂动。白衣当真像个孩子似的开始要这要那，蒋浩青无言地跟在她身后，有些贪婪地看着她，享受着她难得的温柔，鲜有的收起自己浑身的触角。蒋浩青甚至有些恍惚，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他们都只是平凡的两个人，没有那些复杂的背景，没有那些烦人的使命，就是像这寻常人一样，过着简单又恣意的生活。而他，则会尽己所能的，用最大的能力捂热她，温暖她，感化她。也许是今晚上的白衣给了他太多的希望，让蒋浩青无法控制地这般幻想着，期盼着，让他一时忘了自己本该有的使命，自己本该有的定位。他们一直逛了很久，周围很拥挤，但两人似乎都全无所觉，甘之如饴。最后，他们觉得有些口干，也有些乏了，便进了一家茶楼，坐在窗口出细细品茗，观赏外头的热闹繁华。一个晚上的心情都很舒畅，谁都没想到，在最后的时候，他们会看到他们都不想看到的人。那不想看到的人，于白衣而言是林千然，于蒋浩青而言是贺子尘。他们两人就这样并肩走在那闹世之中，一个温文儒雅，嘴角挂着一弯浅笑，一个俏皮慧黠，脸上皆是餍足灵动的神色。一大一小，一高一矮，打眼看去，竟然那般和谐，那般温暖，落在白衣的眼里，却是那般刺眼。蒋浩青在看到贺子尘的一瞬间，眸中的那股浅淡笑意一下就淡了下去。他余光瞥着白衣，不出意外的，他看到了白衣脸色骤变，她方才的那股开心和放松，一下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嫉妒和不甘，以及伤痛。蒋浩青握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手中的茶被强大的力道所震，已然洒了出来。他又看向下面，看着下面那两个自然又和谐的一同逛街之人，他的目光定在了林千然的身上，一下子，他就明白了她的身份。竟然会是她，当真让蒋浩青深感意外。蒋浩青复又看向白衣，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声音也四平八稳，无波无澜，“她没有你漂亮。”
白衣一怔，心头涌起的万千思绪一下被击散，取而代之一股难言滋味。他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茶，又淡淡地吐出几个字，“远没有。”
她远没有你漂亮。白衣一时再度发怔。若是以前，他说出这样的话，她一定会羞愤交加，会出言驳斥，大骂他是登徒子，可现在，整颗心一下就被什么填满了，又酸又涨，又带着些许甜。她也并不是没被人夸过，但是，她却没有任何一次比现在更受恭维和受用，甚至，她有了一种被治愈的感觉。白衣没再往下看，而是再次认认真真地把目光投向对面的男人。她嘴角又挂上了一抹笑，不能说多么灿烂，却是无比真实。她甚至换上了调侃玩笑的语气，轻快地说：“我也这么觉得。”
那个晚上，他们在酒楼吃吃喝喝，直到通宵。两人都喝了酒，究竟似乎真的很能推波助澜，让两个人都不自觉地放下了戒备。白衣觉得，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在受训的五年时间里，她的每一步都被严格控制着，严格丈量着，受训结束后，她开始接受一项又一项的任务，心里所思所想，便是如何尽己所能完成任务，整个人都是紧绷的。而今天，她却好似完全放下了所有的束缚，整颗心都是放松的。昏昏沉沉的，那些以往从不会说出口的话，全都磕磕绊绊地倒了出来。她只想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发泄的出口，竟然会是蒋浩青。蒋浩青眯着眼睛，神色间带着七分醉意，似在问她，又好似在自言自语，“他真的有那么好吗？”
白衣意识已经很不清醒，她没听清蒋浩青说了什么，只发出两声含糊的呓语。蒋浩青望着白衣的睡颜，眸中渐渐蒙上一股别样意味。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那股辛辣的滋味顺着喉头流下，辣得他一阵发苦。可跟这点苦相比，更苦的，却是心头。贺子尘，他真的就这么好？好到所有人都选择他。自己，真的就这么差？差到所有人，都看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