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阿月不好意思地点头应道,“确实不曾做过粗活,之前我的主子,其实是我亲姐姐,不过我是庶,她是嫡,家中又不十分宽裕,便省了请贴身婢女的银子,我能做的就都做了。”
金嬷嬷听她说着,倒是来了兴致,“哦?你爹娘之前是做什么的?你主子……姐姐,是怎么走的?”
“我爹此前是个小县丞,后来年纪大了便被贬了,回了盛京城。爹娘和姐姐是先后得了天花走的,我小时得过,被丢在乡下,不知怎的自己好了,得过之后便不会再染上,因此幸免于难。”
金嬷嬷听阿月说着自己的遭遇,不禁叹了口气,“以后只当这里是自己的家,缺什么少什么,都跟公子和我说,受了委屈也别憋在心里。”
说完,伸手摸了摸阿月的脑袋,“去吧,把这荷包给公子瞧瞧,他应当会喜欢的。”
阿月端了茶,应了声,便转身出去了,敲门进主屋时,宁风正趴在软塌上看书。阿月看了眼宁风腰上挂着的荷包,上前给宁风添了热茶,侯在了一旁。宁风翻了两页书,见阿月还站在自己身旁,不禁奇怪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奴婢给公子绣了个荷包。”
阿月朝宁风抿了抿嘴,将荷包端端正正摆在了软塌上的小桌上,“奴婢前些天看着公子的荷包有些旧了,便赶做出了一个。”
宁风盯着那荷包看了两眼,绣工确实还挺好的,花样不俗,淡青色的锦布,绣了几枝青松。“好,你放在这里吧。”
宁风点了点头,笑道,“里面桌子夹层里,左边的抽屉里有一对石榴石的耳坠子,我原本就想送你的,这些日子太忙,给忘了。”
“这是奴婢该做的,哪还要公子赏赐?”
阿月随即连连摆手,摇头回道,“奴婢不要。”
“不是特意赏给你的,只是我房里的丫头,不说比别的房里的丫头金贵到哪里去,也不能亏待了,是不是?”
宁风说完,打量了阿月一眼。阿月质朴,不像别的房里那些婢女似的,天天变着花样,比谁衣服多,比谁首饰多,比谁的指甲漂亮。她其实喜欢的就是阿月这样的,可阿月头面上,统共就一只银簪子,连个像样的耳坠子也没有,空空落落的,看着莫名的难受。“公子不要嫌弃奴婢丢人,奴婢实在是……”阿月愣了下,低下头去,别扭地搅着自己的十指指尖。“没有嫌弃你,可府里若是碰上了什么喜事,你穿戴得这样朴素,不免有些晦气,不雅观。”
宁风似是不在意地低下头,又把脸埋进了软枕之中,趴着看书。隔了几秒,轻声又道,“去拿吧,对着铜镜试戴看看,若是不好看,我再拿回娇德堂去换。”
“那奴婢先替公子把荷包换上吧?”
阿月眼底闪过一丝不经意的喜悦,点头应道。“嗯。”
宁风吸了下鼻子,坐了起来,看着阿月不显山露水地开心着,来替她解下腰间的荷包,又换上了那个青松的。别说,之前她的荷包是素白锦布的,只绣了简单的花纹,扎在腰上总觉得有些寒碜,出门跟那些公子哥一起出去玩时,也觉得低了个档次,曾经还被祝天明笑过,说她根本就不像侯府的公子。阿月这荷包别在她腰上,既显得贵气,又有些小清新,好配衣服,甚得她心。阿月又将旧的荷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重新装到她的新荷包里。“公子,喜欢吗?”
阿月替她整整齐齐地抚平了,退后一步,眯着眼笑着问她。“喜欢。”
宁风也是笑,“你的手巧,做的东西好看。去吧,去房里试试耳坠子。”
阿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身进了里屋,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时,脸上的表情已经趋于平淡。左边抽屉里就放着一对耳坠子,暗红色的石榴石,很显眼,每一只耳坠子上都缀着一溜细碎的石榴石,不长得过分,却又精致得好看。她对着桌上的铜镜,小心翼翼塞进了耳洞,戴完之后,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之间就愣住了。宁风的眼光很好,知道要怎么讨女孩子的欢心,她以为男人都是粗枝大叶的,可宁风似乎有些不一样。宁风确实,对她不错,自她进府以来,从来没有责骂过她,脾气十分温润,整日里笑嘻嘻的和气模样。按理说来,她能找到这么好的一个主子,实在不容易,可……“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等我三日禁足过后,再出去替你挑两副好看的。”
宁风在外头扯着嗓子问了句。阿月随即收回了心思,转身走了出去,掀开帘子出去时,脸上又含了笑意,“喜欢,这耳坠子很漂亮,奴婢从未见过这样的耳坠子,很喜欢。”
“那是自然。”
宁风朝她咧嘴笑了笑,“娇德堂的项链耳坠子,一模一样的款式从来只做十副,再好看也不多做,我见这耳坠子精致,很配你,便抢先买了一副回来,晚一天下手都没了。”
“那一定很贵吧。”
阿月有些受宠若惊。宁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贵什么?石榴石的,也不是金子做的,能贵到哪里去?去吧,我这儿暂时不需要服侍,休息一会儿去。”
“好。”
阿月听话地转身推了门出去。恰好金嬷嬷在厨房里烧好了金丝炭,送炭进来。宁风顺着虚掩的门缝,看着阿月进了东屋里,才压低声音道,“快!嬷嬷,我下面的血都要溢出来了!”
金嬷嬷没好气地轻声回道,“姑娘家家,说这种话也不知羞!”
阿月回到东屋里,在妆台前坐下了,呆呆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中的挣扎,却几乎要将她逼疯了。昨天晚上她给宁风收拾衣服时,还摸到荷包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应该是金牌无疑,可方才宁圣恩来过,宁风荷包里的东西就没了。再结合宁圣恩来时,她偷听到的断断续续的话,不难猜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上回千钧一发之时,宫里正好派了公公来宣口谕,用的,恐怕就是这块金牌,而这金牌,应当是八皇子的吧?倘若,她拿住了证据,宁家,可就完了。然而她来到宁府之后,到了宁风身边才知道,宁风是刚从山上回来的,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她也发现了,宁风和宁家其他的人不同,这件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宁风,可她最不想伤害的,就是宁风。可如此送上门的机会,实属难得。她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那些可怕的画面,生不如死地撑到了今日,她的目的是什么?她甚至不能直视铜镜中的自己,不敢睁开眼,而耳边,传来的全是那些可怕的声音,尖叫声,萦绕在她的耳畔,一刻不曾消散。“去吧。”
她颤抖着起身,离开了梳妆台,背对着铜镜,朝自己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