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太久没力气了。 路明非快步把零送到房间里,坐在床边盯着她的脸看。 他有些疲倦,但又清醒得很,脑海里一直不断重复回放楚子航的话。 同类。 动物会在进入陌生的空间后找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才能入睡,或许是破旧的纸箱,或许是阴暗潮湿的角落。那些在人类看起来很奇怪的地方,在它们眼里则是安全的。 现在零觉得在他身边是安全的。 路明非不由得想起几天前有另一个小兽一样生人勿近的女孩也觉得他是安全的,在他身边可以毫无顾忌毫无形象地大睡。 但他把她送回家了。 他保护不了对方,但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在正义的裹挟下牺牲的人,所以只能尽自己所能把她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真奇怪,这段时间他想到绘梨衣的次数多了很多。 那张冷艳的脸会见缝插针一样在每个发呆的间隙和看到与她有关的东西的时候挤进脑海里,连带着她独特的喜欢。 自己也并非完全没有女人缘。 路明非心想。 他能在某一时刻真真切切感受到,绘梨衣对他的爱大于依赖,尽管这么说听起来似乎很自恋。 但他从零身上感受不到,自己也对零没有任何想法。 三峡任务期间他一心只想着照顾对方身体千万不能沦落到要自己下水,后来偶尔在学校食堂碰上,他顶多在零明确表现出自己喜欢吃的食物时默默把自己的那份也递上去。 他清楚这跟喜欢无关,他会主动上供主要源于内心深处莫名的恐惧。 是的,恐惧。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渴望和零接触,在某时某刻似是而非的梦境里他们似乎互相扶持着逃亡;但又害怕跟零接触,是本能的来自灵魂上的抗拒与战栗。 跟和绘梨衣相处的时候截然不同。 他其实是有那么一两次动心的,路明非没对任何人说过。毕竟以他的身份和实力,面对绘梨衣那种极北的公主,“喜欢”都好像变成了羞于启齿的自卑。 他拿什么来喜欢呢? 所以他掩饰得很好,在别人想要撮合他和绘梨衣的时候表现出夸张的抵制。 得知小魔鬼的安排之后,他第一反应其实是窃喜。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人可以承认他们是般配的一对了,窃喜之后才是伪装出来的雷声大雨点小的挣扎。 这样他所有的行为就都成了被迫,陪她逛街买衣服是被迫,陪她去喜欢的地方做喜欢的事是被迫。 这样他的爱就看起来毫无成本,也没有痕迹。 他就是一个怂到死的人,遇到喜欢的人只会缩回想要触碰的手,哪怕对方也喜欢自己。 天蒙蒙亮了,晨光熹微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洒到零的脸上。她外国血统五官的优势在光中无限放大,眉深目邃,皮肤白皙。 明明是让人心动的样貌,但路明非总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对美貌有天然抵抗的人,除了对千黎。 只是零和千黎带给他的感觉是大相径庭的,他会在相处中忘记千黎的性别,拿她当同性——他不是同性恋。 而零呢? 他说不出来。 就像他说不出来当初为什么会喜欢诺诺,也许只是因为在他那么怂的时候,有个漂亮得要死的姑娘逆着光出现在他面前,如同雷电划破黑幕,天使降临。 如果当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绘梨衣或者零就好了,哪怕是千黎,也很好,但当时走进来的是诺诺,于是一切都不好了。 …… 千黎把额头支在吧台上。 有太多人在今天死去了,蛇岐八家的八大家主一天内失去了三个,这些平时在东京动动脚都能抖三抖的人,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悄无声息地消散。 人们都在酣睡当中,丝毫不知道东京地下有多么可怕的东西正在伺机牲醒。 他们会把明天作为美好的开端,因为连绵不绝的暴雨终于从东京褪去,清新的晨光和蝉鸣让原本沉重的心情恢复了些许平静。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恺撒问。 “又想让我交代一堆是吧。”
千黎美目流转:“但你知道的,你从我口中得来的错误信息只会比上一次更多逻辑更缜密自洽。”
恺撒对她直白的话语感到无奈,笑着摇摇头:“说说你自己吧,我一直很好奇,在那些介绍表和我们面前之外的你是怎么样的。”
“是个邪恶的怪物。”
千黎扮了个鬼脸:“全凭自己喜好生杀予夺,注定被斩去头颅高挂在城墙上的暴君——以上是别人为我做的注解老实说我还挺喜欢的。”
“可真让人意外,我们都以为你是小天使。”
恺撒打趣。 “那也是恶魔伪装的天使。”
千黎不以为意:“学长会怎么解决电车难题?”
恺撒思索片刻:“随心,如果世俗的正义无法为我们提供方向,那就遵从自己的内心。”
“芬狗呢?”
千黎转脸。 “喂喂喂,叫什么呢?我好歹也是你学长,还是高出很多级的,能不能有点最基本的尊重?”
芬格尔嚷嚷,但很快他就延期熄火:“我会跳车。”
至于说跳车之后干什么,他没有说。 千黎又把目光移向楚子航。 楚子航开口:“我会把火车截停,或者在火车到来之前营救下那些人。”
“看看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小天使。”
千黎摆动手:“我就不一样了,我会操作火车拐弯,把所有人都杀了。我抉择不出来究竟谁该活下来,那就都去死。”
她用玩笑一样的语气,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却说出了最让人瞳孔一震的话语。 他们震惊。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千黎并非在开玩笑,而是会认真执行。 这才是这个答案最让人感到可怕的地方。 “人间刽子手。”
芬格尔吞吞口水。 “所以你这几天睡觉最好双眼轮流站岗,不然就会遭到我的暗鲨。”
千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芬格尔一颤,把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慌不择路逃回了自己的卧室。 “可是你最近的做法跟你说得完全不同啊。”
恺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