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认真打量冯曾毓,兴许是因为从小学戏的缘故,他仅仅是坐着,身上就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像是随时随地都身在戏里一样,每个动作都自带腔调。他生前是一代名角,又在自己最喜爱的戏台上以身殉国,多年来走不出那片故园,一直活在戏里,连岑可以理解。“冯先生,您怎么确定我就是阿雁呢?”
想起他深情的目光,连岑难免好奇起来:“我和阿雁很像吗?”
冯曾毓摇了摇头,说到这个话题,他又想到了从前的阿雁,脸部线条变得柔和,他满脸眷恋,视线虚虚的落在半空:“不像。”
“阿雁幼时吃了不少苦头,瘦瘦小小,不比现在的你美丽。”
说到这里,他心疼又欣慰,如水的视线落在连岑的脸上,他几乎是虔诚的记着这张陌生的美丽脸庞。“阿雁,今生你如此康健,容颜昳丽,已叫我感激不已了。”
白姑娘歪在太师椅上,旗袍开叉很高,她坐的又不庄重,雪白的大腿暴露在荧荧烛光下,魅惑又惹眼。她不知从哪摸出一杆烟枪,姿势娴熟的吞吐着云雾,那烟味并不呛人,反而有股清甜,莫名觉得好闻。白姑娘嗤笑道:“不是天天嚷着要与她结为夫妻吗,怎么事到如今,就只盼着她康健便足矣了?”
冯曾毓失意的低下头去,语气失落:“阿雅身边已有良人,不可强求。”
“缘分自有天定,不是正缘,便都是些露水情人,不足为惧。”
白姑娘目光灼灼,盯着连岑又提出一口烟圈:“你年纪尚小,不理解冯曾毓一片痴心,贪慕浪漫,但往后你便知道了,世人皆爱你年轻貌美的皮囊,只有他接纳你的灵魂,只有黄昏渡才是你的容身之所。”
连岑眉毛一扬:“你想让我留在黄昏渡?”
“是,冯曾毓背负业障,不能外出,自然是你住到黄昏渡更为稳妥。”
话里话外,都不曾考虑过季英哲这个“现男友”。季英哲手指动了动,识趣的没有打扰他们对话。连岑没有发现季英哲的小动作,她一心打探情报,此刻还在试探着:“那么,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阿雁呢?毕竟,冯曾毓说过,我们一点都不像。”
白姑娘瞥了她一眼,没营养的回道:“自然是因为每个人的灵魂都有其独特气息。”
“哦?冯先生,你能在我身上感受到阿雁灵魂的气息吗?”
连岑耸了耸肩膀,问的是冯曾毓,看的却是白姑娘。白姑娘脸色未变,倒是冯曾毓歉疚道:“不能,我普普通通,没有过人的本领,勉强存活都靠白姑娘心善,但白姑娘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至,她说你是阿雁,就一定没有差错。”
连岑了然,所以白姑娘随便指个人说那是阿雁的转世,估计冯曾毓都会相信,怪不得他把自己当成阿雁,还坚信不疑。季英哲在这时不合时宜的插进话来,他一手握住连岑的手腕,声音清润语气却十分坚定:“我与连岑之间情意互通,深深爱慕,有相携一生的觉悟,无需向任何人证明。况且,即便有一天我们会分开,连岑是活生生的人类,又凭什么留在这冰冷冷的黄昏渡度过余生?”
白姑娘闻言,瞥了他一眼,不满道:“倒是牙尖嘴利。”
季英哲没有搭话,他眼睛还被蒙着,随意抬了抬手,就把先前的茶杯撞掉了,瓷器碎成了残渣,那茶落了一地,瞬间满室茶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杯茶他一口未动。白姑娘冷哼了一声,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扇羽,她已经抽光了一管烟草,也没有继续的打算,慢条斯理的理着器具,只是声音冷了下来:“砸了我家的迎客茶,不识抬举。”
“您这茶,要真为了迎客,我也不会砸了。”
季英哲并不激动,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歪着头看向白姑娘的方向,忽然不再客气:“可您这茶,倒像是要命茶,我不敢喝,只能砸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