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1 / 1)

第027章长夜

  这是周黎第一次来沈述的公司, 之前几次,连大门都没进就让人给拦下了。

  那个笑眯眯的助理,看着和蔼可亲, 实际上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任她磨破了嘴皮子也只用一句“没有沈总的吩咐,我实在难办”来搪塞她,整个一油盐不进的笑面虎。

  她撇撇嘴,沿着冗长的走廊走到尽头的办公室,抬手敲了两下门。

  “进来。”

里面传来沈述的声音。

  周黎这才轻轻推开房门,缓缓进去, 一眼就看到了穿正装的沈述端坐在办公桌后签署一份文件。

  他有时停下来想一会儿, 钢笔微顿抵在虎口。

  周黎不敢打扰他,回身将门给关上,站在门口的地方等着。

  半晌,沈述写完了, 将钢笔“咔哒”一声合上, 这才抬头看她一眼:“你要跟我说什么?”

  周黎笑了一下,颇有些自得地扬了下眉毛,将一个盒子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取出, 走过去放在他桌上:“打开看看啊。”

  沈述只冷淡地看着这个盒子, 没有动作。

  他有预感, 这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不打开比打开要好。

  而他,也不是个喜欢刨根究底的人。

  很多人在未知面前总是充满强烈的好奇,而沈述显然不是这种人, 他是个极度自律的人。周黎没想到他居然在这种时候依然克制着没有去打开, 更加刮目相看。

  “你不打开看看?”

  “里面装的什么?”

沈述抬头看她。

  目光算不上多么锋利, 但周黎还是有种心脏骤停的感觉。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冷漠威势。

  沈述不笑的时候,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

  周黎原本成竹在胸,忽然就有些忐忑起来,她忍不住舔了下嘴唇,讪笑:“照片,她以前的一些照片,你应该挺感兴趣的。你不好奇她为什么不能说话,当年又为什么从A大转校吗,那么好的学校,读了一年就要转,竟然还要转到我们那个三流大学?还不是因为待不下去了。”

  沈述定定盯着那个盒子,半晌,伸手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将一沓照片取出来。

  他一张一张翻着,没说一句话。

  周黎迟疑地望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但就是看不出什么,这才让她感觉有些发毛。

  沈述只翻了会儿就不看了,将照片重新拢好,反扣在掌下:“你想要什么?”

  周黎:“你不看完?”

  沈述重复了一遍:“说出你的条件吧。”

  周黎啧啧了两声:“还以为你有多爱她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对于沈述这种人,想必脸面比什么都重要。可怜虞惜还以为沈述有多爱她?她和别的男人的照片,他看都不看完直接扔回去。

  想起那被杨继兰母女搅黄的房子她心里就不爽,这都是他们欠她的!

  她冷笑,兀自说:“她那会儿成绩很好,长得又漂亮,可受欢迎了,谁知道有一天有个女人到学校实名举报她,说她勾引自己老公,几千几万张传单用直升机洒,满学校都是,大家都惊呆了,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那男的是她的法语老师,她在学校待不下去了,她爸才给她转学的,后来那男的也出国……”

  “说出你的条件。”

沈述冷冷打断了她,不想再听。

  周黎轻嗤一声,也懒得说了,只伸出五根手指。

  沈述笑了一下,轻飘飘说:“我给你一亿。”

  周黎的眼睛瞪大,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沈述又笑了:“拿了钱以后,把你的嘴巴给我闭上。”

  “那是自然,我拿了钱当然会遵守约定。”

周黎不禁喜上眉梢,已经想着拿了这笔钱以后要怎么去逍遥。

  她看到沈述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出去,对那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挂断。

  很快,魏凌就敲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箱子。

  看这沉甸甸的分量,周黎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魏凌和沈述对了个眼神,笑着将箱子搁到周黎面前、打开。

  里面全是钞票,还是美金。

  周黎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现金,忍不住去摸。

  “周小姐,可满意了?”

魏凌笑着对她说。

  周黎都没有回他,爱不释手,摸了又摸,过了良久才镇定些,将箱子合上,跟沈述道别:“我拿了你的钱,肯定会遵守承诺,那就后会有期吧。”

像是怕他后悔,转身就飞快溜走了,门都忘了关。

  魏凌走过去将门关上,这才缓步来到沈述的办公桌前:“就这么放她走了?”

  沈述头也没抬,从烟盒里摸了根烟出来:“还用我教你怎么做?”

  看出他心情不好,魏凌不再开玩笑,正色道:“过来前我就联系了邵局长,很快人就会过来,我保证她走不出这栋楼。”

  “这样最好。敢勒索我?”

沈述冷冷笑了笑,“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

  魏凌轻笑:“这个金额,恐怕这辈子是没机会从里面出来了。”

  见沈述没有回应他,他多看了他一眼。

  总感觉,这人此刻糟糕的心情不是因为被人敲诈,而是因为别的。

  ……

  沈述有两天没有回去,原以为冷静两天心情会变好,其实不然。

  他拿出打火机,将手边的照片一张一张点燃,随手扔进脚边的炭盆里。

  火舌很快将照片卷没,相片上,年少时虞惜的小脸被热浪和火焰吞没,很快便灼为灰烬。

  他定定看了会儿,垂眼揉了揉眉心。

  他从来都不相信虞惜会插足别人的婚姻,她不是那种人。

  可别的呢?

  为什么被冤枉也不辩解,她心里难道真的问心无愧吗?她没有一丝一毫喜欢过那个老师吗?

  耳中听得噼里啪啦的雨声,沈述烦躁地抬头。

  不知何时窗外又下起了雨,雨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清脆而凌乱的响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更加突兀。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出办公室。

  ……

  门打开时,虞惜正在操作扫地机器人打扫卫生,背对着他,认真鼓捣,模样笨拙。

  可能是按错了什么键,那机器“咔哒”响了一声,不但没有启动,还把垃圾箱打开了。

  她有些懊恼。

  “这是垃圾清理键,这才是开关键。”

沈述走过去,和她并肩蹲下,耐心地替她讲解。

  虞惜却迟疑地望着他,总感觉今天的他和往常不太一样。

  看似淡然,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眼睛里,却好像隐隐藏着点儿什么。

  这让她无端感到不安和害怕。

  沈述的眉眼是低低垂着的,侧脸安静,这会儿却是突兀地笑了一下:“虞惜,我问你一件事。”

  她心里惶惑不解,本能地点一下头。

  一颗心却更加突突突跳个不停。

  他虽然是在笑,可眼睛里毫无笑意,只是问她:“你可曾真心喜欢过什么人?”

  虞惜愣住,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问。

  长久的沉默却已经让沈述笑起来,他倏忽回头,目光如炬般冷冷定格在她脸上:“你和那个江郁白,到什么地步?”

  虞惜脑中如炸开一个惊雷,惊愕地望着他。

  她的手也下意识收紧,指甲陷入了掌心里。他问得突然,她甚至来不及细想,只觉得被他一双冰雪般冷漠寒凉的眼睛咄咄望着,心里一片茫然,像是无数雪片纷然飞舞,漫天过境。

  思绪很乱,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又什么都抓不到。

  手腕上却传来很大一股劲,却是沈述抓住了她的腕子。

  他直直望着她,眼神深暗而平静,无波无澜,那一瞬却好似闪过难以言喻的痛楚,太快了,以至于她恍然觉得那是错觉。

  回过神来,只觉得他抓着自己的力道极大,抓得她生疼,她的脸颊渐渐苍白。

  沈述这才松了力道,将她扶起。

  这力量不容置疑,虞惜恍然间,已被他抓握着迫使着站起。

  沈述雪亮的目光仍一瞬不瞬落在她脸上,看得她心中惊惶不安,下意识想要后退。

  可他不让。

  “我不会听别人胡说八道,我只相信你,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和那个江郁白,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底到什么地步?”

他那样望着她,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其实哪怕心中隐隐早有猜测,也如即将上刑场的死刑犯,非要一个结果,死也要死得明白。

  虞惜稍稍定了下心神,跟他比划:“他是我以前上大学时的法语老师,帮过我很多,是一位很值得尊敬的长辈。”

  “就这样?”

他定定地看着她。

  她也望着他,一张白皙柔美的面孔,眼神纯粹而清澈,还带着一点儿惶然的不安,实在楚楚可怜。

  过去,他就是被这张脸,这双眼迷了心窍。

  此刻才明白,什么叫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她的沉默,还有微微变幻的眼神,已经足以说明太多。

  良久,他终究还是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她,心里钝痛难当,只觉得泛起一阵阵刺痛,犹如被细密的针尖不断滚过心尖,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他握了她会儿,手里的力道终究还是松了下去,只兀自漠然站着,站了很久。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打在玻璃窗上簌簌作响,听来是如此惊心动魄。

  不知何时风雪才停了,室内重新归于安静。

  沈述却仍是那样站着,像是雕塑一般。

  过去,从未有过这样的狼狈、难堪……一颗心好似被人打碎,踩在脚底碾为齑粉。他所有的尊严、骄傲,在这一刻都荡然无存。

  良久,他才艰难地闭了闭眼睛,神色痛苦地按住胃部的地方,在沙发里坐下。

  虞惜吃了一惊,连忙回身去帮他找药,过了会儿,她端着温水和药过来,递给他。

  沈述冷淡地瞥了那杯子一眼,没接:“虞惜,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所以才这么没心肝?”

  他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平静到近乎冷漠。

  虞惜怔了一下,手里还捧着那杯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才好。

  “所以,你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还面不改色地给我倒茶。”

沈述失声一笑,不知是自嘲还是在笑什么,豁然起身,捞了自己的外套就出了门。

  虞惜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手里还捧着那杯茶,不经意间手指已经被烫得灼痛。

  她连忙将茶杯放下,将被烫到的手指捏到耳朵上降温。

  心中酸楚难当,眼泪忍了又忍,终究是一颗颗落下来,砸在自己的手指上。

  那是她年少不懂事时做过的一件错事,错在不该对自己不该喜欢的人萌生妄念。可她并不知道他已有妻子,她也只是把这种喜欢藏在心里而已,为什么要被人在大庭广众下揭露出来,被无数双眼睛审度、指指点点。

  不管她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

  她从来不愿意去回忆那年发生的事情,那件事之后她休学了半年来疗养,去看了精神科医生,好在后来虞沉也给她转了学。

  四年了,她以为已经可以告别过去了,没想到终有一天还会被人提起。

  其实他不应该走,该走的是她。

  ……

  京郊某高尔夫球场。

  “这都几天了,你还不回去?”

傅司朗低头擦着球杆,纳罕,“心情不好?”

  沈述低头挥杆,一杆挥出,却是难得失了准头,

  他皱眉,摘下护腕揉了揉。

  傅司朗:“跟你老婆吵架了?”

  沈述回头看他。

  傅司朗不可思议的表情,失笑:“我瞎猜的啊,不过看你这表情,难道被我说中了?不应该啊,虞妹妹脾气那么好,你们怎么会吵架?是不是你欺负人家了?”

  他下意识将手搭在沈述肩上。

  沈述的语气却很冷淡:“别碰我。”

  看出他的一反常态,傅司朗忙举起手,表示自己不碰他。

  沈述继续低头挥杆。

  可惜,心里有事,频频失去准头。

  他干脆扔了球杆,坐下来喝茶。

  傅司朗忍着笑,在他对面坐下,慢悠悠吹着茶面儿。

  沈述头也未抬,淡淡道:“很好笑?”

  傅司朗很真诚地点一下头:“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你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要不要拿面镜子照一照自己现在的脸色。”

  沈述:“……”

  过了会儿,他抬头看他,“有这么难看?”

  傅司朗点头:“今天算好的了,两天前刚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吓得都不敢说话,就怕你下一秒要挥拳头打我身上了。”

  沈述微怔,继而荒诞地哂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他拨了根烟娴熟地点上,吸一口,就着烟灰缸掸了掸烟灰。

  “老婆不在,原形毕露了?我就说嘛,你这个老烟枪不抽烟了,真是稀罕事。”

  沈述懒得搭理他的取笑,只是摇了摇头。

  傅司朗稍稍挑眉,正色道:“她是一个哑巴,性格又那么软,你跟她计较什么?有什么让着点儿不就行了?你不一直很迁就那些小辈的吗?怎么这次这么较真?”

  “那得看是什么事儿。”

沈述凉凉道。

  “什么事儿啊?她出轨啊?”

  沈述夹烟的手一顿,然后摇头:“那我早跟她离婚了。”

  头顶绿帽的事情怎么能忍?

  可这件事……其实也没有好多少,简直是当头棒喝。这么多年以来,这算是他鲜少有过的挫败。

  如此无力,如此难堪。

  “介意跟我说说吗,老朋友?”

傅司朗不笑他了,表情真挚。

  沈述多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开口:“真要听?”

  “你愿意说的话,愿闻其详。当局者迷,有时候,我这个旁观者比你更加清楚。”

  其实沈述这种人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他是个很有主见、很自我的人。

  可再冷静再理智的人,碰到感情上的问题,多少也会一叶障目。

  沈述:“你要真这么无聊,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他表情冷淡地一一道来。

  傅司朗听完,良久才道:“你查过她以前的事儿吗?”

  他点头:“知道一些。”

  傅司朗:“那就是知道得不够清楚。”

  沈述被噎了一下,皱眉,似乎是不满意他这种时候还要杠他。

  “别发脾气,听我说。”

傅司朗说,“她遭遇这种事情,你不应该好好想一想是谁害的她吗?就算她喜欢过那个老师,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吗?你还计较这些?你应该不是这么钻牛角尖的人啊。”

  沈述沉默。

  傅司朗笑了,轻描淡写地说:“越在意就越难从容。沈述,你完蛋了,你爱上一个小丫头片子了。”

  沈述拿着烟的手停下来,很细微地抖了一下。

  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就往外走。

  走出球场,那股意气和傲气就落了,心里只剩下喉头发哽般的失意。

  本来想再抽一根烟,点烟的手却一直抖,后来只能算了。

  他两天没有回去,虞惜也没有给他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

  这真是太讽刺了。

  三十一年以来,他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忽视过。

  满腔爱意,被人踩在脚底,不屑一顾、弃如敝履。

  外表温软的人,其实伤人最深。

  在这场婚姻里,沈述一开始就处于主导地位,他有钱、有权、有能力,家世也远高于她,是他选择她,给予她喜欢、关怀也是带着一点上而下的俯视,哪怕这只是不经意的行为,并无恶意。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这场婚姻里的弱势者,成了那个不断被牵扯着情绪的人。

  他应该游刃有余的,她一直都在他的规划中,可是,现实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沈述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天边。

  夕阳西下,黑暗已经临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夜晚。

  ……

  车停在小区楼下很久,沈述才掐了烟下来,走进入户大堂。

  他在心里想了无数措辞,给自己找了无数借口,他可以说回来拿点东西,或者是有家宴需要她一同回去……开门时表情已经恢复镇定。

  可门开的那一刻,他又不能从容了。

  屋子里空空如也,所有东西收拾地有条不紊,唯独没有一丁点人气。

  沈述走到衣帽间打开门。

  果然,属于她的衣服都拿走了,行李箱也不在。

  他面色沉静,下意识收紧了手,过了会儿又松开,拿出手机想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拨出去的那一刻又被他掐断。

  沈述揉了揉眉心:忘了她不能说话了。

  心里很乱,就会不断做一些蠢事。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而给她发了条消息:[你搬去哪儿了?]

  虞惜没有回复他。

  沈述一开始只是有些乱,过了会儿,又忍不住担忧。

  他想了想,果断打了电话给杨继兰。

  那边响了两声才被人接起:“喂——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语气很冷淡。

  沈述压下翻涌的情绪,礼貌而克制地说:“妈,小惜有没有去找你……对,我跟她之间有一点小误会,她从家里搬走了……”

  杨继兰根本就不想跟他废话,直接告诉他:“她不在我这儿。你是他老公,居然要来问我这个丈母娘她人在哪儿?你不是很厉害吗?找个人难道很困难?”

  说完就把电话掐了。

  沈述看着忙音不断的电话,心里一阵发堵,偏偏无法反驳,无话可说。

  他像一个中了剧毒却不知道的人,如今才痛彻心扉。

  有一些东西,就像毒药一样渗人骨髓里,不知不觉间,已经摆脱不了。

  沈述刚想让魏凌去找人,虞惜回复他了,很简单的一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沈述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无力,如果她能说话,他这会儿一定一个电话打过去,可偏偏她不能说话。

  聊天文字太有歧义,他想了又想还是只问了一句:[你在哪儿?]

  [公司有宿舍。]

  沈述犹豫了会儿,把那句“我去找你”给删了,不想逼她太紧了。

  血淋淋的伤口撕开以后,总要一段时间才能结痂。

  而且,他也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拘泥于过去,名为骄傲的那根弦却在不断地跳动,让人矛盾不堪。

  沈述有生之年,从未感觉到如此的挫败。

  礼拜六,沈媛约他去潭拓寺上香。沈述本来不想去,江辞发话了:“去吧,我看你最近气色不太好,印堂发黑,听说那边有个大师很灵的,你去看看,顺便让小媛给你撒点盐,去去晦气。”

  “妈你还信这个?”

沈述无语凝噎。

  “对神明要敬畏些。”

江辞翻他。

  沈述双手合十,表示为自己的不当言行诚恳道歉。

  江辞放过了他,挥挥手示意两人快点滚。

  走到外面,沈媛早就穿戴齐整在等她了,一身鲜亮的棒球服,马尾扎得老高,笑容烂漫,把春日的气息完全展露在脸上。

  看到他过来,她还挥舞了一下手里的棒球棍。

  沈述在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就停住了步子:“你这是去上香还是去郊游?”

  沈媛笑:“上完香再去郊游,不冲突嘛。”

  沈述竟无言以对。

  沈媛哈哈笑着凑上来,跟他一道往外走:“哥,你和嫂子是不是吵架了?这段时间都没见你带她过来?”

  沈述神色如常:“没有,我们很好。她忙着换工作呢,我不好打扰她。”

  沈媛没多想,努努嘴,又笑嘻嘻凑过来:“我生日快到了,你送我一件生日礼物好不好?”

  沈述:“你要什么?是Z家的高定礼服还是又看上了哪辆限量款跑车?你告诉谢浦,让他给你去买吧,别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我。”

  “都不是,我想要拍一部电影。”

  “电影?”

沈述这次是真的纳罕了,破天荒地认真打量了她几眼。

  沈媛气恼地嘟嘟嘴:“你什么眼神啊?”

  沈述忍着笑意,信手按车钥匙,开车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高考300多分的你,竟然想要拍电影?”

  “你就同不同意嘛。”

她扑过来拽他的袖子。

  沈述轻巧避过,人已经跨进车里:“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沈媛也钻进去,就坐他旁边:“好不好嘛?”

  “老张开车,去西五环。”

沈述对前头的司机说。

  沈媛又磨了会儿,沈述回头看她:“你老实给我交代,你只是想拍部电影?”

  知道他没那么好糊弄,沈媛笑嘻嘻说:“我想请谭叔来演男主角,我来演女主!”

她捧着脸,露出花痴的笑容,大言不惭,“最好请全北京所有初高中的学生都来看!”

  沈述:“……虽然你是我妹妹,我还是想说一句,我是不会助纣为虐,帮你荼毒祖国花朵的。”

  谭叔,最近正当红的一线流量小生,沈述多少也听过一点。

  不过他不怎么关注娱乐圈这些明星,多红在他眼里也都差不多,不是一个阶层的。

  因为被沈述否决,沈媛一路上都没精打采的。

  到了地方,沈述吩咐司机把车停在寺外,和沈媛一道拾级而上。

  不是节假日,人不算多,庙宇之内,庄严肃穆,偶尔有不知从哪座殿堂内传来的撞钟声,惊起天边飞鹭。

  更远的地方是戒台和宝殿,掩映在繁盛的林木间,漫步其间,心境奇异地平静下来。

  沈述后来还是松口:“投资可以,请那个男星来主演也行,但是,让孩子来看你这种电影这事儿作罢。”

  沈媛也只好嘟着嘴巴认了,好在电影可以拍了。

  后来沈媛拖着沈述去找江辞嘴里的大师,全程都是沈媛在问东问西,沈述对这种所谓神棍毫无兴趣,转身就要下台阶。

  谁知身后那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叫住他:“年轻人,别急着走啊,我替你算一卦。”

  沈述好笑地回头,没揭穿他:“不了老人家,我不信这个。”

  他从来只相信人定胜天。

  老头却像是没有听出他的婉拒,笑得高深莫测:“你一生顺遂,唯有一道坎坷。”

  沈述原本都要走了,不知为何,忽的又停下步子。

  他回身,老头笑容变深,略抬抬手:“坐。”

  “不了。”

沈述只是走到他近前,从皮夹里随手抽出几张毛爷爷扣在桌上,“您且说说。”

  老头像是没有看到这厚厚的一沓钞票,仍是微笑:“你一生顺遂,唯有情路坎坷。”

  沈述微怔,眼底转瞬即逝的错愕,还是落入对方眼里。

  老头笑得更深了,显然,他说中了这个后生的心事。

  “凡事别太要强了,若是太计较得失,到时候悔之晚矣。”

  沈述默然,心里微微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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