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身“呸”了下,道:“我问你,你这究竟是不是‘天烈掌’掌法?”
方天孝冷冷答道:”说了不是就不是,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压根连什么是功夫都不知道,更何况这‘天烈掌’,你说的这什么‘天烈掌’,我从来就没听过,我从小便在清水河长大,砍柴、狩猎外,从未做过任何事,这清水河的山挡在这,也不知都多少年了,这山外的武林,我也不知道。哼,现下朝廷将我双亲逼死,将我的家乡也毁了,这仇,有朝一日,我定要讨回来。“他心下伤悲,既伤痛双亲的死,又想一死了之;既想于此地终老一生,又想去武林中搏浪弄潮,仇恨交织,似乎全天下都是自己看不惯的东西。这仇恨到了极致,便会迷了人的双眼,蒙了人的心性,更遑论这至亲的深仇大恨,方天孝脑子里尽是复仇的理念,可是自小在清水河长大,对山外的世界究竟是无丝毫了解,是以痴痴的游在这边缘,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办法。那老身见这少年眉头蹙起,似有极难的事情缠绕,也不由得起了同情之心。她虽从未经历过这天伦之乐,然这人类普遍的情感融汇交织,最终都会形成一些共识。那老身身有同感,对这少年,心下自然而然已生了同情,心想人家终究是未成年的孩子,这人间的惨剧实是不应该发生在其身上,可转念一想,这少年从未接触过武学,可隐隐然似已于武学产生了密切的关系,这难道不是天意么?这孩子竟能将自身挑水、劈柴、爬树的技巧应用于身,而本身于武学一道毫不所知,这难道不是天意么?那老身突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诡异,宛如夜枭鬼怪,方天孝心下不由打个寒战,便在这时,那老身一个纵身死死的扣住他的腕部,继而一掌横切切在他颈部,方天孝但觉昏天黑地,就此便无知觉。要说方天孝本身技艺也不低,可终究未真正的接触过功夫,自身虽身手敏捷,终究比不得那老身的轻身功夫。当下里,那老身拎了方天孝直向西北方而去,她身法迅捷,不一刻便远远的消失了。这时却自片刻前那老身立足的地方走出一发眉皆白的老僧,这老僧看上去约有百岁高龄,却仍是精神矍铄,容颜焕发,他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双目中尽是深沉的悲伤,面上时不时露出阅尽沧桑的无奈......且说那老身携着方天孝,她轻身功夫已至登峰造极的境界,当真是“落地无声”,方圆皆是冷风钻地的声音,唯独听不见她踏地的声音 。方天孝昏昏沉沉的,只觉耳旁生风,树影一排排皆往后倒,两只眼想睁却睁不开,反而被这风刮的生疼。那老身至一处茅屋便停了下来,她放下方天孝,解开被封的穴道,也不再理睬对方,便径自进了茅屋。方天孝双手撑地,勉强站了起来。睁眼望了望四周,只觉四野里阴森森的,尽是黑色的影子,也不知在阴间还是阳世,他心中将那老身恨了个透,可处在这莫名的地方,心下究竟有几分害怕,也不敢四处张喊,只得坐在地上,想着这数日里的事儿。虽是横遭大难,可喜他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尽管身处这荒芜的场所,不一时却也想的着迷了,竟忘了自己尚处于不清不白的地方,倘若出来个夜枭什么的,说不定便会没命,好在这地方乃是那老身的专属,天下任你何等人物,也不敢来这撒野,至于鬼魂之类的,也是不易寻找到此地。方天孝处在这,倒也乐的悠闲、自在。过的半会,四野虫豸的声音渐渐散去 ,只有冷风尚在那刮着,方天孝但觉四野的黑暗似向自己压来 ,天地间唯有自己一人还在这游荡着,而自己同龄的人都在家烤着火炉,和父母谈心。其时已是初秋时分,这一夜却是无月之夜,四下里风声渐紧,不一会寒意袭身,冷风锥体,越发的难受。他有心进茅屋去避寒,又怕那老身嘲笑自己,心里终究不是个滋味,天生的倔性又在这一刻奔发出来 ,更加的恨透了那老身,转念一想到天地间,只有自己在这吹着冷风,感受不到一点温暖和热情,心中那结竟越结越大。过的半响,一股怒气直冲脑子,当即站起身来,一声大吼,胸中一股血气直冲喉间,淡淡的却又有一些酸酸的味儿在里面。他忍耐不住,猛的向地上一倒,嘴一张,那血直出嘴口,四下喷开。而那声吼声恰在此时自四方回荡,四野便在这时响起野兽的嚎叫。“不好,这孩子心窍阻塞,怕是命不久矣。”
那老身听的这声,心下自也慌张,她本意有心考验这少年,谁知弄巧成拙,反害了这少年。老身闪身出屋,只见方天孝已倒在地上,脑边尽是血腥,这孩子周围却是熊、豹、虎等各种野兽。更奇的是,这些野兽对这少年似并无敌意,反像是有意保护一般,将那少年围在中间,内中一只母豹,用舌尖小心翼翼的舔着少年的额头,而母豹的旁边则是一只半大的黑熊用双爪抚摸这少年的虎口和脚心。老身心下既惊又疑,她一生见识之广,可说无人能出其右,而现下这般情景,实是生平仅见。要说奇便奇在这些动物怎会自动前来相助这少年?老身见这些畜生竟能似人般,推工活血,舒筋倒脉,不由地啧啧称奇。更奇的是,过了半会,那少年竟缓醒过来,要说天下灵药,诸如灵芝之类的对于方天孝这类病状,至多能保个命罢了,而这些畜生的方法,竟较这些灵药更为神奇,这可真是奇中之奇了。见方天孝已醒过来,这些畜生也是欢欣无比,个个冲方天孝咧牙眦嘴,惹的方天孝大笑不已。方天孝呆呆的望着这些畜生,心下自也是如那老身一般感触。过了半会,这批畜生纷纷离去。老身直摇头,感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其实天底下,人人均有自己的终果和报应,有的人一生作恶多端,最终逃不过应得的惩罚;而有的人一生行善,虽在青壮年之时,并无多少欢乐,然在老年仍会享受到人间至乐,这一切说到底,均是人的命运。只不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罢了。方天孝这数日来遭受磨难,心性已然变了,然他本性淳朴,生就乡下孩子的性格,说到底也不会变的,他所变的只是对世事的一些看法。这之间说来繁琐,终究还是人的性格,而这会生死攸关之时,反得天助,这也是他日后于江湖上有大恩的果,只不过这果是在他少年时候罢了。那老身将方天孝抱起,径自进了茅屋,又沏好姜茶,煮了一碗梨汤,喂方天孝喝了,将被子放好,转身进了后房,她这茅屋虽是茅草堆成,好在内里皆是泥土和石头混成,又有土炉子,倒也省事。这种房子建造便宜,又省事;既暖和,又舒适,可说是上好的场所。方天孝许久没再休息,又经历这些惨剧,元气已是大伤,只觉这土床躺着软软地,热热地,便仿如在天堂一般,当下便熟睡了。那老身在这时走了出来,见少年已睡熟了,心下安慰不少。她轻轻地走近方天孝,静静地看着这少年的脸,缓缓地叹了口气,又稍稍拉了下被子,免得透风。那少年突地抓紧了她拉被子的手,嘴里大喊着“爹爹别扔下天孝”一连数声尽是绝望的叫声,那老身听着,听着也不由听得心肠尽碎,她擦拭着这孩子的眼泪儿,轻轻地道:“孩子别哭,好好的睡儿,待你走出这大山的那天,你就会明白许多道理,那时你才会知晓人生的真正趣味。”
说着说着,也不由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那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方天孝叫得声也嘶哑,却仍是毫不松手,那老身叹息一声,轻轻地拉开少年的手,眼瞅着少年那尚未成型的手,只觉心里似有数把利刃割着一般。她狠了狠心,又是一掌直切在少年脖子上,将少年穴道制住,随即找来金针等物,继而双掌堆在少年背上,运起内气,一生辛苦修炼的内家真力便在这一刻源源不断地流进少年体内。她一生习武不易,也无传人,本有意授予这少年功夫,后见这少年性格倔强,这才兴起强顶灌功的念头,她修炼的内力,本也是道家罡气,见这少年生平悲惨,自然而然有了同情,后见这少年血性不灭,终于狠起心来,将这一生的苦学毫无保留的给了这少年。也亏得她这一做法,后来武林中血雨腥风,更有几大恶人和数大邪派高手修炼魔功,出来兴风作浪,屠杀中原各派人士和百姓,武林中人在方天孝的带领下,最后铲除了这帮邪恶,于武林不世伟业,追本溯源,当首推这老身。那老身双掌不绝将内力注入方天孝体内,自身容颜竟越来越枯萎,不一会,待得将最后一丝内力注入少年体内,那老身笑了一笑,猛然一个倒身,一下子倒在床上......红云高照,方天孝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他只觉精神焕发,竟是从未有过的饱满,心下怀疑有人于自己昏迷之时喂自己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待要去找那老身算那笔旧官司时,始发现那老身正倒在身旁,面上笑容展开,只是老身已皮肤枯萎,双目无神,显是魂归地府了。 方天孝犹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去探了探老身鼻息,竟是绝了。他只觉一个霹雳自头顶打过,接着一声暴雷扑通放下,竟似不在人间一般。他虽对这老身心存意见,片刻间还有找对方打赢官司的念头,然内心深处实已将对方当做生平最亲的人,他本性淳朴,对世间事皆是随遇而安,也不求什么,生平所遇又多是乡下浑朴之人,于世间真假并无成见。然内心对善恶成见之深厚,较之任何人都要强,这老身虽所行不法常人,对他来说,也是自己于人世间,除父母外最亲的人了。这中间说来复杂,实际上仍是天生的母性使然,他自小父亲便在武林中,在家的日子并不多,所接触大半是李,刘二婶的教诲,心下自然而然对女性有着独特的感受,这老身也并非什么恶人,方天孝嘴上虽不喜欢对方,内心深处实对这老身有着自己的看法。此刻老身已与自己阴阳永隔,他心下却也悔恨,他虽对武功并无了解,然触摸那老身,皆是硬硬的,并无弹性,心下隐隐然似已知晓什么事情,又一想到自己此时与往时大不相同,且筋骨处隐然有极强大的力量,更加证实了那想法,当下一个踉跄,继而狠狠的跪下,脑袋不停的在地上撞着,直将自己撞的血糊糊的,也不知道痛。红云西坠,玉兔初升,方天孝在茅屋外静静的跪着,无声的哭着,他想了想又 将那老身抱起,择一处地方,以手捣土,捣到二更时刻,终于挖出个合适的地方,他将老身生前的衣物择几件好的给老身穿好,又冲那天老身见他的地方磕了三个头,俄而将老身葬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至于老身的茅屋,他便没去动他,或许,这以后老身来世仍会选择此处,他这样想着。方天孝经此一幕,心性又进了一步,心中直坚定了去武林中搏浪弄潮的决心,当下思索着,先走出清水河,走出大山,至于这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他并不是想的特清楚,只知道自己的生死仇敌,便是这乱世朝廷,心中坚定了这一决心,望了眼那老身的墓地和老身的茅屋,心中再不犹豫,一咬牙,便向西北方而去。这一去,才真正走出江湖上那一段动人的传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