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二人和众大汉将清水河村民纷纷葬了,又将官兵用火化了。方天孝在二老坟前哽咽难言,过的片刻,吴天行也来到坟前,他看眼坟墓,叹道:”方兄,你我萍水相逢,实是缘分,今日你我阴阳永隔,小弟在此聊表寸心。“将手中酒在坟前倒了,涌起满腔的忧思。方天孝也叹了口气,道:”叔叔,走吧,父亲若在天有灵,便会保佑我复兴清水河,推翻这乱世朝廷,若他在天无灵,我也要拼上一拼。“后半句几乎是吼出来的,直将吴天行吓了一个抖。当下,方吴二人回到石洞,眼见的西方红云坠下,方天孝不由得生起了惆怅。吴天行叫人打了几只山鸡,几只野獐子,几只山羊。又叫人在附近拾来柴禾,就近推起了篝火,将野味烤了,逐渐那野味散发出香味儿来,众人都是粗豪的汉子,均吃的津津有味。方天孝心情不好,便吃了一只山鸡,打发了事。他本也是性格沉默的少年,也无人说话,不由得信步走开,终究是心窍已开,一想起那桩惨事,一想到父母双亲平素的笑容,便仿佛身在梦中,似乎这一切都只是匆匆的浮生,待得睁开眼来,又是物是人非,心情越加的烦闷。他本无大志,自幼长于清水河,可说是世事不通的人,可经此一幕,又有吴天行开了红尘世界的心门,心性已然由乡下少年变了,有心一过大山闯荡一翻,只是这志向终究尚未大成,虽有此心,却无闯的胆量。当下犹犹豫豫的,又一心想在此地了却残生,至于复仇和推翻乱世朝廷的心思,更不时退却,更不时的嘲笑自己,生来便是这番贱命,又何必要做这心怀壮志的人物。方天孝想一番,又笑一番,笑一番,又哭一番,直将自己弄的神经兮兮的,仿佛不在人间一般。方天孝揉了揉眼睛,将数天的泪痕揉了去,又一紧衣裳,当下里兴起了舍生成仁的念头,他一心想在此地了却残生,至于吴天行所说的诸般红尘世界的妙处和人生的志向,便全忘了。他本也是生具慧根的人,虽是乡下的少年,然什么东西,一旦由自己悟出,便如树根生根发芽一般,直进入心里,又天生的倔性,一旦认准什么道理,便是自己的正确,什么人也劝不来,平素与人相处的少,性格不免孤僻,是以做事便寻极端,什么一分为二全然不知,此刻想通了这番舍生成仁的道理,心里不禁又生起了死念,又一想到迟早会在此地了却残生,心底下究竟有几分遗憾,又一想到红尘中的种种好处,又不由得踌躇,心下惶惶然,既想一死了之,又想苟且偷生,矛盾之极,实难用言语形容。方天孝直向宇宙望去,一想起父母均成了天地间的星星,又是羡慕,又是悔恨,当下从腰间解下带子,去就近的一棵杉树打了个结,瞅准空子,便将头向里套,他寻的这地方与他身材刚好合适,便仿佛这地方天生是他的死地一般,大小无不合适,环境无不适宜。“轰”的一声,方天孝从树上跌了下来,屁股重重的跌在石尖上,戳了个实在,直将左边屁股戳透了,将裤子也弄红了。方天孝心下不由得大骇,心道:“自己明明将带子系的紧紧的,还打了死结,怎么会突然从中而断?”
当下也不信邪,又依样而为,谁知这次仍与上次一样,直接跌下来,左屁股那又添一伤口,直痛的站不起来。方天孝一咬牙,撑地站了起来,四下望了望,见并无可疑的东西,不由得有些心虚,心道,难道是鬼魂作怪?一想到鬼魂,自然又想到双亲惨事和清水河的覆亡,心下死念又不由有些松懈,痴痴然站在那,也不知欲往何方。方天孝冲四下喊道:“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老子再此寻死,阁下却犯不着来管方某的事。”
他虽年幼,此刻却也知道这紧紧带子无故而断,必是人为,若是鬼魂之类的东西,断不会如此之巧,这世上虽有鬼魂,终究只是人为的臆想罢了,说到底还是人心中有鬼。当下站在那,死念一时却也忘了,并不着急,心下有意将此事搞清楚,免得死也不安宁,说不定死后做孤魂野鬼,那真是最最痛苦的了。他想到此点,便站在那,静待来人的答复。过了半会,传来数声尖叫,又一会,数条人影直向他走来,来人轻功造诣之高,较之吴天行,又有几分高明,可说是罕见的“落地无声”的功夫,方天孝心下惊异,心道,这清水河平素名不见经传的,此刻怎会冒出这许多高手?难不成有什么惊天秘密么?他心下惊异,面上也不由有几分显露,到底是孩子,这一显露,便有几分可爱,来人似已瞧见这孩子模样,“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不打紧,直将方天孝骇的又一个倒仰,好不容易站起的身子,又倒在那石尖上,左边屁股又被重重的戳了下,直将石尖也染红了。原是那人的笑声太过诡异,有如夜枭般,饶是方天孝一心寻死,此刻这念头也烟消云散了。那人看一眼方天孝,突地怒道:“屁大的孩子,你可知老身今年七寻开外,却从未寻死过,你身负如此年华,青春无限,却只想一死了之,真是猪狗不如。“来人虽然声音怪异,这话却也实在,方天孝心下涌起怅意,忍痛站起身儿来,目含热泪道:”我双亲片刻间离我而去,我的家乡也亡了,此生欲往何处,我心中实无半分主见,倘若不寻死路,我又该往何处?“他心中迷茫,被这迷茫迷了本心,又有长久的死念作祟,精神早已没了,至于该往何处,心中自也迷茫。那老身看了眼这少年,喃喃的道:”不知欲往何处,不知欲往何处?“她年轻时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只是当年她是为情所困,所幸心性坚硬,后来终于武学上有独特的造诣,成为武林中人人敬仰的侠客,后来又在天地独特的云山上悟透了天地永恒的至理,武学一下子入了极致,这也兴起了生的乐趣。只是天下人,任你何人,但凡至亲死了,都不由有几分迷茫和踌躇,更遑论这半高的少年了。那老身喃喃而语,实难想清这至亲之理。她生来父母便亡,是以从未享受过这至亲之福,从小到大,都是百家饭养大,可说天下百姓都与她是至亲,至于亲身父母,她压根也不知道,此刻方天孝提及这问题,她也是无半分主意。方天孝望一眼那老身,心头涌起一股儒念,痴痴的望着对方,心头如泉水般涌起丧亲的伤痛,那老身看着这少年,便仿如看见了自己孩童时的样子,笑容自然而然露了出来,方天孝热泪夺目而出,这多日来的愁苦,委屈均在顷刻间爆发出来,那老身微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开,她一生最看不得人流泪,一见这少年流泪,不由得慌了,心想这少年哭的半会,自会来寻自己,那时在哄他一哄,说不定会引得这少年走出这阴影,那时在循序渐进,自会有成果。谁知她这如意算盘打的精,那少年却根本不是这般做法。方天孝待得那老身走过一段距离,自嘲自笑,把心一横,又依法而为,将带子去那树枝上打个死结,这次却变得聪明了,直将那石头拿走,然后爬上树,将死结向胸前一带,头向里一套,身子一晃,眼瞅着便要命赴黄泉,谁知便在这时,一个老大的耳刮子猛地打来,方天孝猝不及防之下,被刮了个正着。他向后一看,直见那刚走不久的老身正怒气横脸的盯着自己,那样子,直似要活生生吞了自己一样。那老身吼道:“幸亏老子防上你这一着,不然岂不凭空遭了孽。“她方才瞅着这少年眼神迷茫,死念似乎仍存,不由得多了份心思,走了几步,见少年不在防着自己,便又转身回来,却正瞧见这少年寻死上吊的一幕,心下怒气横生,老大一个耳刮毫不留情的掴在少年脸上,实说是狠到极致。方天孝从小到大,可说从未受过半点委屈,至于父母教养,那也仅限于言语,动手动脚那却是从未想过的。此刻被这老身一个耳刮打的晕了,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恨意,恨恨地看着老身,那样子活似欠账的阎王,有朝一日定要讨还债务一般。老身”嘿嘿“冷笑下,道:”小子,想找老身复仇,你还太嫩了些,嘿嘿,不过你有此心,那也不错,嘿嘿。“方天孝恨意难消,有心讨回这场官司,当下也不做声,趁那老身”嘿嘿"冷笑的空儿,一个扫堂腿直向对方下盘扫去,他这招出的阴险,用心更有几分下流,对付这样一个老身,实是仇恨迷了心窍,他遭受一连串打击,心性已然有变,此刻不由得已将对方当做了生平的仇人,出手毫不留情。常年练就的技艺此刻施展开来,当真不凡。那老身跃过这一腿,一个倒翻,左掌拂过一片掌风,这掌风刮上方天孝面颊,隐然有几分生疼。方天孝一个筋斗,跃后数丈,接着左掌儿贴地,双腿又是连环攻击,扫过地面泥沙,竟如旋风一般,那老身啧啧称奇,借这泥沙扬起之势,又跃起数尺,接着一个“霹雳”掌,半空一个掌劲紧紧劈下,似要劈死这少年一般。她这一掌自有分寸,不会当真劈了这少年。方天孝见这一掌来历不凡,不敢硬接,当下一个滚身,滚向旁边,那一掌便在这时,直生生的劈向方才所站的地儿,只听见一声巨响,犹如霹雳一般,直将那地儿劈的一个大口。方天孝恨意更浓,心道,你我素不相识,见面先是凌辱,现在又欲置我于死地,哼,当真欺我年幼。当下一个耸身,一个箭步,一个跨腰,继而双掌扬起满掌的白气,远远的扬向那老身。那老身直觉一股极强的力道劈来,这力道强劲,隐然更有几分炽热,仿若斧头劈树劈久了产生的摩擦那般,老身心头惊异无比,对这一掌也不敢放松,当下里挫身闪过这一股劲力,只听哄的一声,身后一株杉树遭这一击,竟如雷打一般,枯焦了。老身脸色大骇,当下吼道:“畜生,是谁教你这灭绝人寰的‘天烈掌'的?"”什么’天烈掌‘,我不知道,我从小便没人传授过什么东西,这些技艺,都是我自己的本事,与外人无关。“他身形不停,又是几股掌力奔了过去。"无人传授功夫,那可真奇了。”
老身喃喃道。武林中人大凡于武学一道有不凡成就的人,多半是出于高人提拔,或是仗着自身聪明,而独辟蹊径,有一些自学成为大家的,那也是机缘巧合罢了,至于向方天孝这般于武学全然不懂,出招、用劲,隐然已是高手风范的,可说是极少见的。他自小打柴、狩猎、挑水,可说是农家子弟该做的活儿全做了。至于这非凡的技艺,说到底还是自己勤奋于无形中获得的奖励。这也是日后江湖上提起他来,人人敬仰的重要原因。更有无数有志青年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所凭借的也是自身勤奋;日后武林中逐渐兴起了人人勤奋的风气,究其原因,还是方天孝的功劳。而天下武学殊途同归,最终到底,讲究的都是一个归字,方天孝自小练就的本领,此刻经他恨意、怒气而爆发出来,看似毫无章法,实际上已有大家的规范,他自小虽未经名师指导,也未去江湖上闯过,然清水河所养成的每日凌晨砍柴,黄昏而归的习惯无形中已为他打下了技击的基础。他是乡下人的性子,吃苦惯了,这身本领讲究的是方正、不拘一格,是以,一出手并无名门大家的那般风范,索性终究年轻,尚未形成太过骇人的杀气。饶是如此,那老身却也加深了警戒,不敢掉以轻心。那老身始终怀疑方天孝所施展的乃是江湖失传的'天烈掌‘绝技,有心一问究竟,可这少年这‘天烈掌与传说中的’天烈掌‘似毫无瓜葛,心下不由得疑惑万分。要说这'天烈掌’本是江湖上人人谈掌色变的功夫,当年有一异人携此技自边疆而至中原,打败中原各大高手,这异人后来将此技传于边疆邪教教徒,这一下,邪教大入中原,屠戮中原百姓,这掌法也成为武林中人谈之色变的邪派功夫。后来,朝廷大招高手进京护驾,邪教也因为这一原因被御封为护国大教。这一来,武林中便形成了各大门派与朝廷的势不两立之局。而武林中的一些败类也趁机加入邪教,如此,武林中的形势大变,而一些有为之士迫不得已,便纷纷隐居,寻找自己的那一片乐园。至于吴天行所述的武林中大多是豪杰之士,说到底,还是刺激方天孝的。现下,武林中实是散沙一片,并无十足力量与朝廷对抗,大多数人存了明哲保身一意,心中所想也就是一日三餐之事,至于逼良为娼,杀人越货的事,更是常见之极。那老身年轻时,曾与那异人有一掌之交,她当时败于这一掌之下,以至于日后悟到武学的极致后,心中仍不免有几分畏惧,此刻见这‘天烈掌’又现江湖,心中不由勾起了旧日之恨,好在方天孝尚未成熟,她心中终也勾不起杀机。方天孝见这老身面色有异,似有极难的事情纠缠一般,心下不由有些不忍,当下闪过一边,收了掌力,怔怔的看着老身,不发一语。那老身见这少年神色有异,心下自也怀疑。方天孝叹道:“你有什么惊异的,像我这种人,那才是最最伤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