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正坤传命当阳府所有吏曹、书办、衙役、兵丁等鬼,包括衙门和兵营里的伙夫、杂役,全部到城隍府衙外面的广场上,列队集合。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早已惊动城中定居之鬼民百姓,扶老携幼,呼朋引伴,前往观看,在广场外沿围得里外三层,密不透风。 李正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为了吊一吊鬼群的胃口,将气氛营造得更足,李正坤不急于去广场,在后衙和两位师爷、禇雄儿、江充,慢慢吞吞、舒舒服服用过午膳,才打着饱嗝来到广场上。 广场上早已鬼山鬼海,嘈杂喧闹。 城隍老爷终于在前呼后拥下出来,众鬼渐渐停止喧嚣,全都大睁着双眼,盯着广场北面高台上的老爷,看到底有什么闹热可看。呵呵。 路吉豪及他手下十多位兵丁,被从牢里提出来,跪在高台前面,全都穿着死囚服,低着脑袋。 每一个囚犯后面都站着一个魁梧凶恶、手执大刀的鬼卒。 李正坤身着绯红色的城隍官服,威严地走到高台边沿,用手指着路吉豪,高声道: “你们认识此鬼吗?他就是当阳府府丞路吉豪。路吉豪身为府丞,本应辅佐本城隍老爷守好当阳城,为朝庭尽忠职守,可路吉豪竟然辜负朝庭厚恩和本老爷的信任,跟手下兵丁谋划,准备趁夜杀掉本城隍,将当阳城献于山贼。”事情到了这一步,路吉豪还以为李正坤在演戏,当着全府鬼吏鬼兵和全城鬼民之面,将他及所谓参与谋反的兵丁训斥一通之后,便会宣布将他们押解第一阎王殿。 他在心中咬牙暗道:李正坤呀李正坤,你这个王八蛋,等到了第一阎王殿,老子要将你的所有恶行全部细禀蒋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一念未讫,就听李正坤呵呵一笑,说道: “本老爷命系于天,岂是鬼力可害!城隍衙门主簿娄累娄大人,早已察觉路吉豪等的谋反行为,暗中禀告本老爷,本老爷将计就计,假意逼迫路吉豪出走,先抓捕了他的爪牙,然后派出兵丁和衙役,将正在五华山上联络山贼的路吉豪抓捕归案。经过开堂审讯,路吉豪及其爪牙对谋反之事供认不讳。”
路吉豪越听越觉得不对头,李正坤讲的话怎么好象跟娄累所说的不大一样,他不自觉地转动脑袋,在台下鬼吏中寻找娄累,忽听李正坤喝道:“路大人,不要找了,接下来的事,娄大人会告诉你。”
娄累果然从后面走到台前,不敢接路吉豪的眼光,只看着台下鬼吏鬼兵,说道: “路吉豪心思歹毒,手段毒辣,一直跟山贼暗中勾结,打算趁着李大人新到任,立足未稳,杀死李大人,将当阳献与山贼。路吉豪被抓捕归案后,认为没有鬼知道他的谋划,心存侥幸,在公堂上百般抵赖,是我向李大人主动请缨,到牢里去对路吉豪晓以利害,劝其认罪。路吉豪被我义正辞严的话语慑服,主动认罪,签字画押……” 他话未说完,跪在边上的路吉豪大吼道: “娄累,你这个该死的老匹夫,你昨天到牢里给我出的主意,原来是花言巧语骗我!”
娄累眼睛仍不敢看他,脸上一片红。路吉豪叫道: “娄累,你看着我!王八蛋,你跟李正坤狼狈为奸,陷害忠良,你不得好死!”
娄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身子也微微发抖,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李正坤拍拍娄累的肩:“娄大人,我知道你跟路大人同僚情深,本不忍向我举报他,如果这样的话,你今天便不会站在这里,而是跟反贼路吉豪跪在一起,就象他身边这十几个兵丁一样。所幸你最终做出正确的选择,用小义战胜大义,向我举报路吉豪,路吉豪不认罪,又是你主动去牢里骗他,让他信以为真,可以到第一阎王殿去翻案。哈哈哈,路吉豪谋反证据确凿,口供旁证俱在,第一阎王殿明察秋毫,他又岂能翻得了案,将黑说成白呢。娄大人,你虽可怜路吉豪,但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你说呢?”
最后三个字,李正坤咬得很重,双眼也紧盯着他,娄累知道,事已至此,想囫囵过去是不可能的。 早上,李正坤命他到台上当众指证路吉豪,娄累心中极为反感和抵触:这不是当众打我的脸么!让所有的同衙之鬼都知道我出卖同僚,今后还怎么混! 可他的这份心思,李正坤看得真真的,并明确告诉他:就是要让所有鬼都知道,你娄累出卖了路吉豪,以此告诉众鬼,从今往后,你娄累再无同僚、朋友,只有一个主子,便是老爷我。 娄累只得抹下脸面、硬着头皮,照李正坤的话做,但心中非常惭愧和熬煎,在“揭露”路吉豪时,眼睛不敢看路吉豪。 就在他面临巨大压力,即将要打退堂鼓时,李正坤又逼了上来,他只能豁出这张老脸,转头咄咄盯着路吉豪: “没错,我在牢里给你说的话都是骗你的,我也不认识一殿的明珠大人。路吉豪,我劝你认清形势,不要再心存幻想,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从内心深处低头认罪,接受即将到来的处罚!”
“娄累,你这个王八蛋——啊——!”
路吉豪布满虬须的脸被涨成紫色,双目血红,似乎即将喷出火焰,要将离他咫尺之远的娄累烧成焦炭。 娄累轻蔑地看着他,口中啧啧连声:“谁让你谋反,还要暗杀李大人!”
路吉豪头一裁,晕了过去。 李正坤命提一桶凉水来,将路吉豪泼醒。 路吉豪醒来,顶着满头满脸淋漓水渍,呆跪在那里,状如死尸。看得出来,他已经心如死灰。 李正坤对着下面成千上万的鬼道:“路吉豪谋反,本老爷已审理清爽,但路吉豪还想到第一阎王殿去重审,本老爷答应他,将他解呈第一阎王殿,要不然,难免会有鬼认为,老爷我冤枉于他。”
娄累大惊失色,轻声道:“老爷,你可不能犯糊涂啊,绝不能将路吉豪送去一殿。”
李正坤笑道:“这么说来,你也认为老爷我冤枉他了?”
娄累急忙又摇手又晃脑袋:“我绝无此意,我只是有些担心……” 李正坤不理他,转向鬼众继续说道: “但是,路吉豪的案子是在当阳府犯下,绝不能就这样让他轻轻松松、全须全影地到第一阎王殿去,本老爷须将他在全城鬼民面前,枭首示众百日,方才解送一殿。”
台下鬼吏鬼兵鬼民,一片惊叹之声。看了这半日,大家心里也清楚了,这个新任城隍李正坤老爷,可是个心明眼亮、手段狠毒的主儿!从今往后,走道儿都最好绕着他走。 跟路吉豪跪在一起的十余个鬼兵,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全都流泪大叫: “老爷饶命啊,我等再也不敢跟着路吉豪胡作非为了!”
李正坤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传命“斩!”
众鬼犯后面的刀斧手,手起刀落,包括路吉豪在内的十余颗鬼头,立即血淋淋地滚落台前,唬得台下鬼吏鬼兵惊呼连声,后退不迭。 李正坤命将砍下的鬼头,拿到广场东边的杆上去悬挂示众。那里早已竖着十余条高高的木杆。 谋反罪犯明正典刑,众鬼以为这场惊心动魄的“闹热”应已完结,正寻思着可以离去了,却听见台上李正坤大喝一声: “禇雄儿、江充安在?”
台下奔出两将,一个顶盔贯甲,军将打扮,一个扎腰束带,衙役装束,正是李正坤手下两员猛将:禇雄儿和江充。 二将恭身响亮回答:“在!听老爷吩咐。”
按李正坤之命,禇雄儿节制全城兵勇,江充领全体衙役。 李正坤道:“当阳城地处偏僻,府丞路吉豪又暗通山贼,致使守城兵勇和府中衙役,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这两只队伍都混入很多暗探内奸,为山贼刺探军情,作为内应,本官命你二鬼密查暗访,可有什么发现?”
二鬼道:“已全部探查确实,只待老爷一声令下,便可抓出。”
李正坤说选日子不如撞日子,今天正是良辰吉日。命立将暗探内奸全部抓出来,一体清算。 鬼吏鬼兵全都唬得脸色惨白,浑身抖若筛糠。他们原以为自己只是来陪杀场,没想到突然会风一转,竟然关涉到自身。真是平地起风波! 路吉豪到底谋没谋反,其实鬼兵们心中有数:带着他们打了上千年山贼的朝庭军官,怎会无缘无故谋反,不过是性直得罪了新任城隍老爷,被做成谋反之案。 鬼兵们心中虽清楚,但谁也不敢替路吉豪出头,因为替路吉豪鸣不平、胡说要谋反的兵勇,全被抓捕下狱,严刑拷打,屈打成招,做成跟路吉豪谋反之同案犯。 鬼兵们原以为只要噤若寒蝉,便能躲过祸事,可没想到,李正坤还是不放过他们。 禇雄儿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兵丁,执矛仗剑,冲入鬼兵队伍里开展大捕。这些实施抓捕的兵丁,都是看风使舵,禇雄儿一来便主动跟随,随时都能出卖同袍的机灵鬼。呵呵。 不一会儿,便有近百名鬼兵被抓出队伍,押在台前。 这些被抓的鬼兵,要么一脸懵逼,要么一脸愤怒,说他们是密探内奸,他们至死不服!但对方为刀俎,自己为鱼肉,又能怎样。就象他们的府丞大人,还不是说他谋反便谋反,咔嚓一刀砍了脑袋,找他妈谁去喊冤! 这边厢,江充带着一帮持刀衙役,也从衙役队伍里揪出七八十名衙役鬼,这些衙役鬼也都惊慌失措地站在台前。 李正坤站在台上,脸寒似霜,眼光如刀,从被抓出的近两百名鬼兵和衙役脸上逐一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