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童濯心拉进屋里,关上房门,一本正经地坐在童濯心对面,说道:“今夜我们对彼此不得有任何的隐瞒,也不得随意对彼此发脾气,你若能做到,我们便能解开心结,你若做不到,我也不会强求,只是……濯心,你也一定不想再夜夜困于噩梦之中了,对吗?”
童濯心怔怔地看着他:“你……要问我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你和越晨曦,那一晚,到底发生过什么。所有细节,一点不要遗漏地和我说一遍。”
童濯心一惊,将手抽回:“不……”裘千夜却又将她的手拉回来,“以前你不说,我不问,你不敢说,我也不愿听。那是你的伤口,也是我的。你怪自己未能保住你的贞洁,愧对于我,我怪自己为何要离你左右,害你受这奇耻大辱,痛苦一世。但我也想明白了,所谓贞洁与否,洁于心,不在身。那位方学士,和这位郑大人,所娶的女子在他们心中必然都是清清白白的绝世佳人。他们都有这样的心胸,我又为何没有?难道我对你的情意还比不上他们对妻子的情分吗?”
童濯心低着头,默默无语。裘千夜低声道:“你不愿意说,我真的不会勉强。只是,濯心你大概不知道你在噩梦中总是在叫他的名字,我却听不到你叫我的名字……”童濯心大惊,慌忙说道:“我……我在梦里……”瞬间,她双手掩面,一股酸痛感似是撞击着胸口,让她的胸腔疼得都窒息起来。裘千夜忙将她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我不知道你梦的是什么,只是总在想,他是你梦里的心结,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开。为了你,我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以为你赴汤蹈火,无论是金碧还是飞雁,无论你让我去哪里,做什么,我都可以做到,唯有你的梦……我去不到,救不了……”童濯心猛地将他抱住,颤声道:“你误会了,我在梦里梦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颤巍巍地将那个一夜一夜纠缠着自己的梦境讲出来,讲完后她蜷缩在他怀里,“我不敢告诉你,我总怕……”“怕那个梦是真的?”
裘千夜笑道,“濯心,你怕我真的为了吃醋而自杀吗?明明你是我的女人,我何必做这种傻事?这还是你的心结作祟。你在梦里总觉得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怕我介怀。而你觉得唯一对不起我的地方,就是你和越晨曦的那一夜……现在,你愿不愿意告诉我那一夜的事情?”
他的语调轻柔,软得像是一团雾。童濯心颤栗着,啜泣着,胸口依旧疼,但她知道这是两人唯一的机会。他说得对,她的那个噩梦源于她心底的愧疚和自卑。她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她对不起裘千夜,配不上她,只因她是不洁之身。她羞于提及的那一夜,隐秘而难堪,如今让她说,其实她也说不出什么。她只隐隐记得她和越晨曦对诗写词,记得两人饮酒畅叙,然后就是一片空白,再清醒时,只有越晨曦的那一句:“濯心,我们铸成大错了。”
她低低地叙述着,回忆着,每说一句,胸口就抽痛一下,但他拥着她的手臂却自始至终都坚定有力,连紧握着她的手抖温暖如初。他已决定要解开这个心结了,便要先强大坚定了自己的心,才能有多余的温暖去给予她。直到她说完全部的经过,他才幽幽一笑:“原来不过如此而已。”
她呆住,这样不堪的过去,怎么能配得上“不过如此而已”这六个字?裘千夜笑道:“从头至尾,非你自愿,而是他故意设计陷害,没有半点的你情我愿,也不是你水性杨花。你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我,濯心,你愧疚的只是没看好你的皮囊,被人用脏水泼了身子而已。既然是脏水,我们便能洗净。因为——脏水只能脏身,却不能脏心。心若莲花,便自出淤泥而不染,何惜一副皮囊?”
童濯心怔住,他的话似是每个字都能听懂,又似是每个字都未懂。裘千夜轻抚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鹿似的,“好了,今日说开这件事,你不用再怕什么了,就当那是前尘旧梦一场,人不能总活在梦里,对不对?”
童濯心痴痴地看着他:“你,真的不介意?”
“我介意的只是自己当时不能在身边保护你,其他的,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他抱着她的肩膀,悄声道:“我叫他们准备了热水,这样的好山好花好风景,总不能再辜负了,是吗?”
全身浸透在热水之中,童濯心看着自己泛红的肌肤,热水的蒸汽让她整个人有些晕晕的,刚才和裘千夜说的那些话好像还是梦里的一幕。原来,他带自己到这里来是为了帮她解开那个心结……可世俗之事真的是用佛家之理便可以讲通的吗?门外有人轻叩房门,传来裘千夜的声音:“濯心,你还要泡多久?”
她尴尬地说:“哦,我这就好了。”
房门却忽然被他推开,原来她刚才竟忘了锁门。一时间羞涩难当,她惊呼一声身子在水里缩得更深。他不禁哈哈大笑,趴在桶边看她:“这么不好意思?要不然我抱你出去。”
“你……把头转过去,我自己穿衣。”
她还是不习惯被他这样火辣辣地注视,只得央求。裘千夜便顺了她的心意,背过身去,听到身后木桶中的水声哗啦哗啦作响,也听到她悉悉率率穿衣的声音,忽然回过头来,将还衣衫不整地她一把抱起,惊得她花容变色,用手捶他肩膀,却被他一句话吓得不敢动了——“你想让这院子里的人都听到我们在干什么?”
她乖乖地缩在他的怀里,头也不敢抬。被他抱着走出那间沐浴的屋子,回到卧室中。卧室里只点了两盏红色的小灯笼,挂在床头前,映得床帐中一片红彤彤的喜色。裘千夜笑道:“当日未行的周公之礼,今日补上。你若逃掉,我便真的另纳别的女子为妃,到时候你不要一个人在飞鸾宫中哭断肝肠啊。”
“你……”她咬着唇:“你纵然真的另娶,我也不会阻拦。”
既然做了皇后,首先要守的就是贤德二字,怎么能不把皇嗣之事放在首位?没想到一句戏言倒惹得这丫头说出让自己着恼的话,裘千夜眉心一耸,“看来今晚非得让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将我让给别的女人了……”但童濯心却挣扎了一下,几乎要摆脱他的桎梏。……………………(以上缺少若干字,别问作者为什么)裘千夜很久都没有乱动,保持着拥抱着她的姿势,听着她的呼吸声均匀地在耳畔响着,像是一首甜美的歌。灯笼里的蜡烛已经烧到了末端,烛光忽然摇曳了几下,一盏灯笼的光芒寂灭下去。只有另一盏还在发着略显昏暗的红光。裘千夜看了一眼身边的童濯心,确定她已经睡熟,才悄悄收回手,披衣起身,顺势将那块垫在身下的手帕收走。借着那点红光,手帕上的血渍更加耀眼,恰染得牡丹也是一片鲜红。这本不该出现的颜色却真切地在他眼前出现,说明什么?越晨曦,这是你送的大礼么?裘千夜噙着一丝凉凉的笑,到底,那个人在最后关头还是守了个君子的底线,但是其心更加可诛。他以假象当做事实哄骗童濯心,又隐瞒真相迟迟不说,宁可自己背个毁誉的名声也要将童濯心强行扣留在身边左右。纵然濯心选择远离放弃,他还是让濯心背负着那么沉重的心里负担,无法坦荡释怀。他越晨曦得不到的幸福,也让他裘千夜得不到。这才是越晨曦隐瞒真相的目的!那么,他该怎样“报偿”对方这份等来太久的“大礼”给他的“惊喜”呢?其实,一年前他就已经“报偿”过了。所以,真要感谢一年前的自己未作妇人之仁,白白让越晨曦顺利回国。但那一次并非两人最后结算总账的时刻。未来的飞雁和金碧,还有的是刀光剑影值得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