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谭子这话,多尔衮倒是信了。他眼前再次闪过苏麻带徐太医来请脉探病那一幕,阿济格酒后胡言乱语的那些话,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不就、就是喝酒吗?有、有什么大不了?等十四弟迎、迎娶朝鲜公主时,我阿济格喝、喝他个一醉方休。十四弟若能面、面南背北,阿济格喝死也、也无妨……”人常说,祸从口出病从口入。他多尔衮的祸事儿,果真为十二哥所种。布木布泰若因这事儿起了戒心,也在情理之中。可多尔衮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寒心,有些悲哀。他一直以为,布木布泰懂他多尔衮,与他心有灵犀。无论他解释与否,她都明白他心意。遗憾的是,她终究还是不信任他。若非如此,又岂是一个醉鬼的胡言乱语,就能引起她的戒心?一首荒诞无稽的童谣,就能激起她的杀心?现在看来,阿济格有句话是对的。在布木布泰心里,只有她儿子福临,根本没有他多尔衮。不然的话,她怎能为了保护福临,狠心取他多尔衮性命?他多尔衮一辈子的痴心,换来她精心谋划的一个陷阱。这么多年的倾心付出,换来她用柔情幻化而成的温柔一刀。虽然痛彻心扉,他却不想恨布木布泰。要恨,也只恨他多尔衮傻。傻到临死之时,还不放心这个女人。其实,他也该放心了。布木布泰聪慧善谋,又如此果决,当真是女中丈夫。大清朝有她这个女诸葛在,没人能谋夺她儿子孙子的江山。可不知为什么,他多尔衮就是犯贱。在生命的尽头,他还是想为她做点儿什么。他想最后叮嘱一次有勇无谋的十二哥,免得阿济格干出自不量力的蠢事儿。他想除掉济尔哈朗这个野心家,防止他成为权臣,架空皇权。“爷,小谭子跟您说实话。您今儿喝下的药,都只是加重病情症状的药。此药只是表象,并不致命。明早上那一碗,才……”思忖了一下,劝阻,“明早别喝那碗药,慢慢就会好起来……”“对本王来说,生死已经没有区别了……”多尔衮摇摇头,苦笑一下,“小谭子,今晚上这事儿,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你就权当,本王什么都不知道。按照她的吩咐,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心死了,人残了。他活在这世上,已无任何意义。与其痛苦地活着,他宁愿就这样痛痛快快地离开。他今生没能娶到布木布泰,遗憾了半辈子。如今死在她手里,也算是圆满了。“爷,您真决定了!”
多尔衮叹息一声,点点头。小谭子抹了一把眼泪,毅然决然道,“既如此,小谭子就陪着爷上路……”多尔衮闻言,徐徐睁开了眼眸,“小谭子,别犯傻。爷还有事儿,需要你替爷去办……”思忖片刻,吩咐,“去,把英亲王请过来……”小谭子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出寝殿。不大一会儿,就把阿济格引进殿来,又识趣地退下。阿济格听闻多尔衮病重,一时间,心里竟悲喜参半。悲的是,手足同胞行将就木,生死离别就在眼前。喜的是,多尔衮离世,他阿济格就熬出头来了。以往,他想做个叔王,竟不可得。届时兵权在握,想要位尊九五,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都由他阿济格说了算。“十四弟,可是有话对本王说?”
多尔衮点点头,语重心长地叮嘱,“十二哥,我多尔衮怕是要去找十五弟了。临走之前,想叮嘱十二哥几句话。十二哥性子急,遇事一向欠考虑。多尔衮希望,十二哥好好辅佐皇上,别存非分之想。镶红旗只可用来保命,不可做谋逆篡位之师……”阿济格闻言,脸色瞬间大变。满心期冀,瞬间变成失望与愤怒。他阿济格一直以为,多尔衮把他叫到病榻前,是要把手中权力交接一下,把兵符交给他阿济格掌管。哪知道,他这十四弟竟冥顽不化。临死前,竟还替那个贱人筹谋。他阿济格是性子急,脾气暴躁。但这并不能证明,他是没脑子的人,没有能力做摄政王,甚至是位尊九五面南背北。阵前打仗,他阿济格也立过大功,也曾用智慧打败过明朝之师。外人不小瞧他阿济格,这一奶同胞的兄弟,倒是把他看遍了。“十二哥,多尔衮知道,这话你不爱听。既如此,我也就不说了。十二哥好之为之,到时候,别怪十四弟没提醒过你……”“十四弟,安心养病。其他事儿,阿济格会看着办……”“还有一件事儿,十二哥去办一下。回京前,务必除掉济尔哈朗。十二哥可以给他按个罪名,就说他在马厩里下药,虚意谋害摄政王……”“十四弟放心,十二哥这就带兵除掉他——”起身,正要离去,想起兵符的事儿,又转身回来,“十四弟,两白旗的兵符……”多尔衮苦笑一下,“出来狩猎,自然不会把兵符带在身上。兵符在本王书房里,回京后,十二哥且去取就是……”阿济格的表情,多尔衮岂会看不出?只有镶红旗在手,或许他这十二哥还会安分一些儿。若把两白旗也交给阿济格,只怕大清将永无宁日。八旗内讧,毁掉祖宗基业,绝对不是他多尔衮愿意看到的事儿。“十四弟安心静养,十二哥收拾济尔哈朗那老小子去……”阿济格找了一个理由,匆匆离开了多尔衮寝殿。多尔衮明摆着是找借口搪塞他,他再纠缠,也不会有结果。既如此,他就先收拾济尔哈朗去。其他事儿,他可以不听多尔衮的。这件事,必须得听。因为他知道,有济尔哈朗的镶蓝旗在,他阿济格想要达成心愿,恐会难上许多。&&&&&&&济尔哈朗寝殿。阿济格带兵包围了济尔哈朗住处,他让属下在外面候着,只带着亲随进了院子。负责打理这院落的侍从,见英亲王驾到,跪地相迎。“济尔哈朗呢?”
“启禀英亲王,傍晚时分,郑亲王就带着亲随回京了……”“回京了?”
“天黑前,郑亲王收到了一封家书。信上说,福晋身子不适。郑亲王挂念福晋,就急匆匆地走了……”“到底是让这小子跑了!”
阿济格闻言,追悔莫及。他早就提醒多尔衮,早点除了济尔哈朗这小子,省得夜长梦多。这下倒好,等多尔衮决定下手时,那老小子却象泥鳅一样溜了。济尔哈朗傍晚启程上路,算一算时辰,已经在百里之外了。他若再派人去追,,恐已为时过晚。既然如此,也只能让济尔哈朗再多活几日了。“走——”“嗻——”阿济格转身离去,边走边吩咐。属下应一声,挥手撤去围在这院落外的重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