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天黑之前捡了一堆树枝,又生了把火,才开始吃包袱里的干粮。“白钰,京城是什么样的?”
李璟月咬了一口手里的面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白钰眉眼微垂,并不打算理她。李璟月便又向他挪了一点,用自己肩头碰了碰他:的肩头“是不是有好多糖葫芦?有没有春卷,七喜饺子或者梅花香饼之类的?对了有莲叶羹,玫瑰酥吗?”
李璟月稍稍起身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小声问:“到时候你偷偷带我去吃好不好?”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只有火堆偶尔炸出碰碰声回应得无比热切。过了片刻之后白钰仰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乌黑的瞳孔里映着火光,双唇紧抿。李璟月满怀期待,见他终于要说话了,又巴巴等了好一会儿,就见那刚刚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顿时心中气极:“哼!闷葫芦,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干什么不说话!”
白钰刨了刨火堆,余光里的人双颊微鼓叹了声开口道:“都是些虚的,京城里什么也没有。”
“我们还是聊聊正事吧!”
冯嘉年恰到好处的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李璟月独自闷坐在一边,又不想与他们说话了。冯嘉年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就不指望李璟月这个小丫头能做出多大贡献,全当这次是出来游山玩水了。白钰虽看着沉稳但到底是个孩子,四个人两个都是孩子。一行人又都是头一次出远门,对于寻米简直毫无头绪,冯嘉年觉得实在头疼。陈清言:“将军叫我们去附近的农户家里问问有没有多余的米。”
冯嘉年:“农户家里怕是没有,这里泉溪距也没有多远,要真有的话泉溪也不至于如此?”
此话也并非没有道理,若是邻近之处能有卖的,将军又怎会买不到呢?泉溪少粮那周边之处也定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了。陈清言觉得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天下有东南西北却不知去向何方,似乎往哪走都是错的,往哪走都没有尽头。冯嘉年埋头沉思了一会儿:“即是买米,自然是越多越好,我们去四个方向的大米行寻,四处买一点总能买到。”
陈清言:“即是这样,那我们先北边,把信送了,在那购买,你们看行吗?”
三人异口同声:“可以!”待到他们都已睡下,白钰才轻轻抬起眼帘望着那闪现在洞口的点点星辰,喃喃道:“京城吗?”
向北行了七日,初时还好,后面越来越荒芜。大片的土地被搁置,长满了杂草,并非没有屋舍,相反走一会便能瞧见一处村落,但都只剩下老人还留守在原处,守着自己心中的家,不愿离去。一路上都是些佝偻的人,瘦骨嶙峋,病痛缠身。天不遂人愿,该下雨时不下雨,该放晴时不放晴,如此收成就不好。但人却总得为自己谋条生路,青年人是顶梁柱,上一辈的人已经老了,双翼残败,没法在护着他们。广阔的天地总是留给青年人的,年迈的人只能找个地方静静的坐下,默默看着这群孩子奔向远方。四个坐在马车上,与地上的人遥遥相望。花白凌乱的发,黝黑褶皱的脸,灰白破旧的衣衫。这些人麻木的看着他们,脸上的皮肉未有丝毫牵扯。如今的北冥已如一叶在风雨中摇摆不定的扁舟,先辈积累的财富不是巍峨的山峰终会亏空,支撑不起北冥巨大的消耗。陈清言会将这现状归究于国库,可是白钰不一样,他自幼长在京城,明白那儿的富有,如今的北冥不在于国本是否亏空,而是贫富悬殊的巨大。贪官污吏油商,个人都是吸血鬼,攀附在北冥的血管上,不知餍足。这就是北冥的官!胆小懦弱又贪婪!若非如此,他的母亲又怎会……白钰俯下头,隐去了眼中暗淌的汹涌。他忘不了梨园中的温和话语,忘不了大火中纷飞的雪白,忘不了父亲倏然黯淡的目光。陈年的贪婪,龌龊的人心,最终磨去了少年的童真,将稚嫩的灵魂抹杀!寒夜是那样漫长又凄苦,磨得人浑身发颤。一双柔软细小的手搭在了白钰宽大的襟袖上,带着温度,她轻轻唤了一声:“白钰,你怎么了?”
白钰看向她,她眼里总是瞳光耀耀,白钰摇了摇头小声道:“没事。”
……他们最终还是改线北上了。一路上商贩渐多,大小买卖都有,却始终寻不到米粮。“老陈,怎么办已经小半个月了,可是我们连根稻草都没瞧见!”
李璟月呆着一张脸撂腿坐在马车的案板上,一晃一晃,裙尾在摇晃中微微飘起。陈清言捏着水囊,也不说话。将军叫他弄些粮草回去,无功而返不是他的作风,这不是行军打仗光靠努力,没用!如何交差?怎么面对将军,怎么那些面对兄弟?“直接去米行吧,只是价格会贵上许多倍能买多少是多少。”
白钰看着他淡淡出声。朝廷扣粮,可泉溪的几万军士是人,不能说粮少就不让吃饱饭,那是泉溪的铁墙倒不得!冯嘉年:“清言,就这样吧泉溪的兄弟总要吃饭的。”
陈清言起抬头,发现三人都盯着他:“我们再寻些米种,之后就马加鞭赶去京城将信交给戚太尉!”
……残阳似血,打在泉溪的每一寸土地上。自山间吹来的凉风带起了李凌燃的墨发。他着迎风站在瞭望台上,俯瞰这个他守了半辈子的小城,似一眼就能望到头。白奕飞走至他的身后,望着他眼中之景,轻声道:“还在想那件事?”
李凌燃没有正面回他,反问道:“你说他们能顺利送去那封信吗?”
白奕飞将手搭在木质的护栏上,“送出去,也不知能有几分把握,功高震主你不是不知道。”
“知道又能如何呢,我早已没有其他办法了?”
李凌燃望向远处日暮间的山河,神色忧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