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一瞧那人: 头戴一顶黄金开口狮子盔,身披一件西川蜀锦绛红袍,着一领黄金大叶龙鳞甲,腰系玉带宫绦,背后斜插五柄飞刀,手里提一杆浑铁点钢枪,胯下一匹头至尾并无半根杂毛的雪白骏马。生得虎头燕颔、鹘眼鹰睛、威风凛凛。 乃“扑天雕”李应是也。 晁盖喜道:“有李大官人出马,必能得胜回来。”
李应呵呵一笑,挺枪骤马出到阵前,喝道:“竖子休得猖狂,认得‘扑天雕’李应么?”
张清冷哼道:“呵、扑天雕,打断你的两翅,看你怎生扑腾?”
李应大怒,绰点钢枪直取张清,斗了有十几回合,张清虚晃一枪,拨马便走。 李应知他要使飞石,故意不赶,乃朗声笑道: “所谓穷寇莫追,你既自知不敌,不如就当处下马叩拜认错,放了我家兄弟,一发入伙,老爷们便恕你年幼无知,玩耍石子之过,饶你这回。”
张清闻言,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翻身复杀回来。李应正要挺枪再战,不想张清暗藏石子在手,抬手一飞石打来,打落盔上那颗红缨。李应骇然,不敢再斗,拨马回归本阵。 张清从后赶来,斜刺里忽地一条狼牙棒横着扫来,张清仰身急躲,擦着鼻尖堪堪掠过,惊得张清登时出了一头冷汗,定睛看那人时,却见他: 头戴一顶凤翅金盔,身披柳叶凤翅金甲,上笼一件红锦战袍,腰系狮蛮宝带,生得熊腰虎背,极其雄壮。 张清喝道:“你这厮又是哪个?”
那将声如惊雷:“小贼休要逞能,你打得别人,须打不着俺‘霹雳火’秦明。”
张清怒道:“反国之贼,只你多甚?”
手起一石子打来,秦明不想他斗也不斗,便打石子,一时措手不及,急举狼牙棒要挡。可那狼牙棒毕竟沉重,举在半中,飞石早到。正打在眉心上。 打得秦明硕大身躯摇摇晃晃、眼前开张勾栏相似:鸟儿飞、云儿转、马儿跑、耳边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扑通”一声,栽倒于地。 张清复一枪正要刺来,“铮”的一声,一柄大斧把他那枪荡开。 却是“急先锋”索超到了,一条蘸金大斧连劈带砍,不容半点闲。背后三阮齐来,救得秦明归寨。 索超、张清斗了十数合,索超自知兵器沉重,难以躲避飞石,觑着张清面上虚晃一斧,拨马便回。张清容易躲开,从后来赶。晁盖恐索超有失,便把手中长槊一招,众军一齐杀来。 那边张清阵上也来相助,两面搅作一团混战。 晁盖亲率三阮、二童、刘唐、穆弘、黄信、杜迁,十筹好汉一发来夹张清。龚旺、丁得孙两骑马见状一齐要救,却被索超、李应杀回截住。 张清见梁山人多,把枪单交左手,右手去锦囊中使指尖轻探,拈起数颗石子,扬手便打,一连五发石子必剥剥流星般飞出,顷刻之间、十将中五将落马。分别是:刘唐、阮小二、黄信、童威、童猛五个。幸得阮小五、阮小七死命杀退官军抢人军汉、救了回去。 而晁盖、穆弘、杜迁三个早趁机逼到近前,张清这才无暇去取石子。 另一面龚旺抵索超不住,拨马便走,却使飞枪叉来,被索超顺势绰在手里,反手打去,正戳入那马儿粪门,马儿吃痛摔倒,把龚旺跌落马下,梁山喽啰一发上,拿了龚旺。 丁得孙正斗李应,不十合,李应便走,丁得孙血灌瞳仁,从后赶来。李应把点钢枪望了事环上挂定,取柄飞刀在手,扭回身,只一飞刀,正打在丁得孙肩头,翻身落马,也教梁山喽啰擒捉去了。 且说张清正斗三将,见龚旺、丁得孙先后被擒,无心恋战,虚幻一枪,拨马便走。晁盖要赶,得穆弘死谏劝住,这才忿忿不平,鸣金都回曾头市来。点算此战,虽擒捉了他两员副将,却教那张清一连败了十员上将,众皆骇然。 史文恭道:“明日却教小弟前去,看他石子如何了得。”
关胜则道:“不想‘毒扁鹊’才出虎穴、又入龙潭,眼下只得把受伤兄弟先行送归梁山泊大寨、寨中却难医治。”
晁盖愁眉苦脸、并无主意,只得点头称是,分付传令安排。 至是夜二更,曾头市朔风大作,卷起一天大雪,不消片时,便下得一尺多厚。 “没羽箭”张清出得帐外,立于纷飞大雪之中,不一时,教雪扬得一双秀眉堆玉、两片朱唇微白。他正一面赏雪、一面寻思: 虽是一连打伤他寨中多人,不想二将被擒、失了羽翼,如何是好?不若……先回东昌府里?却再商议。 犹豫不决间,忽有小校匆忙来报:“东昌府急报,有大名府梁山贼群扰城,还望将军速速回去救援。”
张清大惊:“可知甚么人带头?”
小校回说:“只知数内当头的唤作‘玉麒麟’卢俊义、另有个唤作‘大刀’闻达的,其余并不晓得。”
张清惊道:“竟是河北三绝的卢员外与大名府闻统制。恁地,即刻分付把梁山群贼陷车里盛了、大军星夜都起,望东昌府里进发。”
小校道了声“诺”,便退下安排去了。 …… 众官军既得张清将令、登时拔寨都起。于漫天风雪中,艰难望东昌府里前行。 汤隆、曹正,燕顺、宋万、石勇,祝汉长共六个好汉,都被官军剥去皮袄、冠帽,蜷缩在各自陷车角落里瑟瑟发抖。张清策马前来问道:“你等可惧怕寒冷么?”
此际朔风正禁,四下里皆是风声,两目能视、仅在咫尺。陷车里哥几个一时都没听真他说的是甚、只是横眉立目盯着他看。张清见状,复大声问道: “本将问尔等可寒冷么?”
曹正这遭却是听得仔细,当即骂道:“放你娘的鸟屁、你来试试冷也不冷?”
张清笑道:“若是寒冷,本将早准备了马车、内有炭盆,可以取暖。又有果蔬、酒肉,可以饱腹。”
宋万大叫道:“你这厮准没憋甚么好屁,当我等不知么?”
张清闻言,却也不恼,当即道: “只要你等愿意归降,为俺们朝廷效力,末将不才,不但愿意在知府面前担保,赦免了你等前者大罪;此际更可以把你等请入车上,饮酒吃肉。你等以为如何?”
石勇第一个叫道:“呸,你这小白脸,休看扁了俺们梁山好汉。”
汤隆也道:“去你那车上有甚么好?老爷正热着哩,这里却好凉快。不信的、你且来看?”
说罢把仅有的衣服也都脱了,浑身一丝不挂、赤条条地站起。不一时,便冻得通身紫红。 张清暗道:“梁山好汉……都这般狂野么?”
宋万、石勇、曹正见状皆大笑,各个拍手叫好,也学汤隆、把衣服都脱净了。只有祝汉长依旧坐在那里,对着张清嚷道: “张将军,俺忍耐不住寒冷也,将军且大人大量,可怜则个。”
汤隆等纷纷看他,一个个怒目而视。宋万道:“你这厮求他做甚?休要丢了俺们梁山泊的脸面。”
汤隆上牙打着下牙道:“你……你你这厮……莫不是……是要投降么?”
张清则哈哈大笑道: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位兄弟姓甚名谁?是想清楚报效朝廷了么?”
祝汉长微微一笑:“俺这一辈子,甚么都敢做。 唯独不敢—— 做—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