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将出来,史文恭这才看得真切,怎生打扮?但见: 头里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身着一领黄金锁子甲、上笼一件雪花银吴锦战袍;腰系蹀躞带;手里提着一柄长杆马槊,坐下骑着那匹“照夜玉狮子”马。 生得虎背熊腰,虬须阔面,眉横杀气,眼露凶光。 此人非是旁个,正是梁山泊主“托塔天王”晁盖。 史文恭寻思着晁盖方才所讲,甚觉有理。其实他这般人,如何肯为了曾家老小自刎?之所以恁地,无非是为了把样子做足,不教梁山泊人小瞧了去,甚至他一早便已料到:紧要关头,梁山泊里决计有人将他救下。 这时关胜翻身下马,也亲自来在史文恭面前施礼,道: “请史教师入伙,一齐替天行道。”
史文恭心下暗喜。行不行道的对他来说不甚打紧,但梁山实力雄厚、潜力出众他可是看得仔细,向后入伙,保不齐干出一番大事。 思量至此,史文恭终于撒了手里方天戟,下马还礼道:“史某败军之将,不敢受将军大礼。”
晁天王是个耿直的人,虽两面原本有仇,此事却与史文恭关系不大。况既已杀绝了曾头市老少,燕顺兄弟又教“毒扁鹊”救得脱险,他便不大恨史文恭这厮。亦下马来,把那匹“照夜玉狮子”牵来在近前,抱拳道: “既是史教师情愿入伙,这匹马儿便就还与将军坐骑。”
史文恭大喜,扑地拜倒于地:“史某若再执迷,端的不识抬举。愿为帐下一小卒。”
晁盖急忙扶起他来,众都下马来相见了。众都欢喜,晁盖乃称要回寨摆设筵席,不醉不归。便都复上马来,一齐望大寨里缓缓行去。 行到半中,忽有小校来报: “东昌府守将‘没羽箭’张清不知几时杀来,趁着大军正打曾头市,夺了大寨,守寨副将汤隆、曹正,受伤的头领燕顺、宋万、石勇,并军中医生祝汉长、八哥大强;都教那厮擒捉去了,守寨主将杜迁被那厮飞石打伤,至今下落不明。”
诸将闻言大惊,晁盖道:“这厮端的可恨,趁某不在,捉我许多兄弟,如何能忍?兄弟们随我杀回大寨,救出一干手足。”
关胜道:“天王且省忿怒,如今士卒厮杀整夜,人困马乏,可教先入曾头市中暂歇,稍作整顿,再图报仇。”
史文恭微微点头:关胜勇武虽不及我,智谋统兵却在史某之上,梁山泊当真人才辈出。 晁盖略微沉思,不甘心道:“便听关将军所言,传令下去,大军且都去曾头市修整。”
传令官道了声“诺”,下去不提。 众好汉行了一程,至天光大亮,终到曾头市中。刘唐、穆弘、黄信、三阮、二童、郁保四、白胜、陈秋时数位好汉一齐来接晁盖入了中军大帐。 正好杜迁率残军回寨。 晁盖便先与众人引荐了史文恭认识,随即升帐议事。 把曾魁就本处斩首,曾家一门老少,尽数不留。抄掳到金银财宝,米麦粮食,且都装载上车,待回梁山泊时犒赏三军。 晁盖接着问诸将道:“可打探的那‘没羽箭’是甚来头?”
秦明出班道: “小弟在青州为官时,便曾听过这厮。这厮姓张名清,据说祖贯是彰德府人氏,虎骑出身,枪法出众,善会飞石打人,三十步内、无有不中,人呼为‘没羽箭’。 麾下两员副将:一个唤做‘花项虎’龚旺,浑身上刺着虎斑,脖项上吞着虎头,马上会使飞枪;一个唤做‘中箭虎’丁得孙,面颊连项都有疤痕,马上会使飞叉。这二虎也都了得。”
晁盖把嘴一撇:“区区飞石,小童把玩之物,谁幼年不曾耍过?”
三阮、二童等将都笑,其余诸将皆默不作声。关胜、陈秋时对视一眼,这次都没选择谏言。晁盖又道: “众兄弟今日好生歇息,明早会他一会。”
帐中好汉闻言,齐声道:“诺”。各自退下休息不提。 次日一早,晁盖才吃过早饭,有小校来报:“‘没羽箭’张清率军于曾头市南面搦战。”
晁盖听罢一笑,当即吩咐史文恭、关胜、宣赞、郝思文,四个头领守住曾头市四面寨门,耶律宗霆、陈秋时、虞媛三个坐镇中军。自个则亲率其余头领向南门外平川旷野摆开阵势。 都到门旗下。晁盖等望对面门旗影里看时,闪出三员上将,怎生打扮? 上首那将:头戴一顶熟铜盔,身着雁翎甲,腰系狮蛮带;脖颈处漏出吞着虎头的刺青,胯下青鬃马,手里提一杆标枪。 下首那将:头戴一顶烂银盔,身着锁子甲,腰系蹀躞带;脖颈面颊上满是疤痕,胯下一匹黄骠马,手搦一条三股飞叉。 当中那将: 头裹一条茜纱红缨头巾;身着一领兽面吞头连环铠、前后掩心镜,上笼深青色蜀锦战袍、垂着几绺丝绦;腰系一条嵌宝堆玉的鸾带,上挂锦囊;骑匹雪花白马,上披马甲、马颈上挂着三只螭纹鎏金銮铃,手中绰一条湛金长枪。 生的狼腰猿臂、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丰神俊逸。 梁山诸将见了,各个啧啧称奇。却见张清把枪一指、骂道:“水洼草贼,愿决一阵!”
晁盖回顾诸将:“谁敢擒捉这厮回来?”
言未尽,马后一将飞出。晁盖定睛看去,却是自个五百年前的本家“黄面门神”晁安。拈手中虎头金枪策马来在阵前。 张清见了喝道:“来将先通名姓。”
晁安道:“我乃梁山泊‘黄面门神’晁安是也。”
张清哈哈大笑:“今日便教你改作赤面门犬。”
晁安不解:“何谓赤面门犬?”
张清道:“把你那一张淡黄面皮打得鲜血满面,不正是赤面么?这般惨状又作不得门神,想来思去,只做条看门犬合适。是以叫做‘赤面门犬’。”
晁安大怒,挺枪便刺张清,张清举枪接住,二马交错,双枪并举。 斗不十合,张清拨马便走,晁安大叫赶来。张清把长枪单交左手,右手便向锦袋中摸出石子,扭回身,觑得晁安面上较近,只一石子,正打在面门上,登时鼻骨打断,鲜血迸流。 可怜“黄面门神”,果真教张清打得满面是血,翻身落马。 龚旺、丁得孙见状、便来捉人。晁盖阵中黄信、杜迁、童威、童猛四将齐出,死命救下晁安归阵。晁盖见状、大吃一惊,众头领亦皆骇然。晁盖回顾诸将,又问道: “哪位兄弟敢去替晁安报仇?”
说犹未了,数内传来一声大喝:“某愿往。”
众头领齐齐视之,是“急先锋”索超的爱徒周谨。 当下周谨出马,急切要建功劳,也不答话,仗手中槌枪便砸张清,张清轻松闪过,还一枪,周谨亦侧身急闪,两匹马儿咆哮、四条臂膀纵横,杀在一处,斗了有二十回合,周谨气力不佳,拨马便走。 张清手取石子,望着周谨后心只一掷,“铮”一声响,打的火花四溅,原来正打在周谨背后掩心镜上。周谨魂不附体,伏鞍奔回本阵。 晁盖大怒: “小小石子,亦敢这般欺我梁山好汉?众兄弟与我料阵,愚兄亲自会他一会。”
众好汉面面相觑,却听一人高声说道:“怎好教天王亲自出马?”
“小弟不才,愿斩玩石将鸟头,献与帐下。”
晁盖回头一瞧,心下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