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贾璘与在身后跟行的李纨,就见到素云、碧月拎着一盏灯笼匆忙赶来。见礼后,两人也就伴在旁边。其她小官儿请了安,贾璘随即吩咐道:“你们再去传来几个婆子,等下用辇轿送娘娘回去大观园。”
芳官儿等人答了是字,眨眼间就跑走了。
跟行的素云和碧月见李纨低头不语,也并不敢发问。贾璘回头看了看,不禁笑着说道:“大奶奶是为家里长远谋划得急切,心里总是想不开呢。”素云与碧月都知道李纨待贾兰为严厉,此时听了贾璘的话,知道李纨是为贾兰的事着急。却又不得劝说,她们也只好沉默伴行。 李纨待她两人稍微走得远些,更有意放缓了脚步,抹泪低声道:“她被王爷关爱,妾想着她往日的不易,心中只有为她觉得万分欢喜。”
也是感慨地长呼口气,贾璘回望了一下天香楼,再默默地说道:“所以如此。说是各自的命运,我自然不能忍视身旁的人不安。”
李纨再福了福,仍是低头跟在他身后。
到了码头,素云找来撑船婆子,却听贾璘笑道:“就你两人伴着。”素云与碧月先是一笑,再答应着接过婆子手里的竹篙。
贾璘与李纨登船进入船舱,素云和碧月把手里的灯笼挂在舱门侧边,再分别撑动竹篙,小船就此滑向了夜色中的湖泊深处。 船舱里的李纨,颤栗着坐在贾璘的对面,再又拜礼告饶。见他不语,李纨再落泪说道:“谁不知道王爷体贴人更是,更是威风?妾真心说这话,王爷可信了?”说着,她福礼后再凑近前来。贾璘扶住她胳膊说道:“兰哥儿才学出众,将来必可袭爵。”
李纨先是福礼道谢,再就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贾兰虽是荣国府的长房长孙,但谁不知道贾母、贾政、王夫人都爱护贾宝玉。亡故的贾赦被夺了爵位而转到了贾政这房,李纨等人都暗猜,必是由贾宝玉未来袭爵的。 本来她念及贾兰功课尚好,将来也能自己举业为官再谋出路。但若能获得爵位,那就可称是少奋斗多少年也未必能够换来的迅速尊贵、富贵,谁又不暗念而暗羡。 现在贾璘直说贾兰会袭爵,李纨当即就眼含热泪:贾璘既是族长又是当下威权无比,再就是贾氏阖族的恩人身份。若他欲要如此,谁敢、谁能阻挡? “王爷说的,妾想也是不敢想的。”
李纨虽然这样说着,还是因为心情的复杂而落泪不已。
认真地点点头,贾璘再说道:“宝玉并不在意身份,而只想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兰儿却有一番大志向,我理应成全。”李纨立刻拜礼,再伏进他的怀里低声哭道:“王爷本已大恩于我等,再说这样的话,妾更是做牛马而不得报还!”
贾璘安慰道:“宫裁既是多才更必是多情,只是自己纠结。我念你凄苦,早有施恩之意。”
李纨就在他膝上连连磕头,再鼓足勇气说道:“都知道王爷恩威并施,妾早就钦服不已。”
贾璘拥她在怀,李纨拭泪后埋头,嘴里轻声说着“永念王爷恩德”。 小船微微晃动着前行,水面间或传来竹篙破水的“哗啦”声响。素云和碧月站在船尾仔细把握平衡,再目视两侧的夜色,并不敢望去黑乎乎的船舱内一眼。 得到安慰的李纨,在他耳边轻声求道:“且待来日去给王爷请安,眼下将至稻香村。”
贾璘随即大声说道:“素云、碧月,就绕湖而行,我们且看看园中夜景。”
那两人立刻清脆地答应一声,李纨先是被他大声吓到,再就连忙抱紧他。
素云与碧月毕竟不擅长撑船,所以航行得左右歪扭。那两人在船尾不时发笑,舱内的李纨更是被晃得恍惚而求道:“再不敢多求王爷恩赐,妾实在慌了。总是有此天命,妾来日必尽心侍奉就是。”贾璘点头“嗯”了一声,她这才放了心。 到了稻香村附近,贾璘命素云上岸送李纨回去。低头走了几步,李纨还觉得如同在船上摇晃而有些头昏。素云连忙伸手扶住她:“奶奶仔细。”
李纨略微站定,回头望了望船舱之后,快步走了回去。 素云送李纨回去了稻香村,再转回船上回报,贾璘随即吩咐回程。这艘画舫航行在湖面上,贾璘站在船头眺看。岸边迎面过来一队行列,正是一众丫鬟、婆子各自拎着几十盏红色灯笼,伴着乘坐步辇的贾元春回去正殿居住区。 穿行在甬道与小桥之间,贾元春也望到船头的那人。虽然并不能看得清楚,她自然知道只有贾璘才可以任意往来,只有贾璘才有那样英武的身姿。 两人对面经过,各自却并不觉得遗憾。因为他们都已清楚,今生已然确定为伴。 贾璘回去宁嘉堂,薛宝钗带着莺儿、文杏前来拜问。随后说及迎候“试婚公主”的事,她小心地问道:“公主就住在园子里?”
点点头,贾璘随即回道:“今后,你在园子里也可住去蘅芜院。”
薛宝钗立刻福礼道谢:“王爷恩德,宝钗铭记于心。”
说罢,她再呈报一番府内准备迎公主入府的事。贾璘见一切稳妥,也就予以认可与称赞。
薛宝钗随即告退,贾璘再去探看了晴雯的手伤。见她伤势逐渐好转,他再安慰一番之后回去玫瑰苑。 王泌本是活泼,此时犹在院里比划着舞剑。贾璘予以称赞之后,她收起宝剑再笑嘻嘻地说道:“王爷若是出征,泌儿就跟着去可好?”想了想,贾璘笑着回复道:“并无不妥。”
王泌当即欢呼一声,却听他接着说道:“岳父大人也是戎马一生。我看你的两位兄长,也必会与我外出征战。”
王泌见他说得认真,也就默然点了点头。豪门亲族的彼此联通,自然是荣辱与共甚至生死与共。她知道贾璘更会接着送军功于王氏,心中也是感激。 而贾璘更要借此来拉住王子腾,因为将来必会“变天”可知。 也不再多说什么,贾璘和王泌随即由跟来的鸳鸯、茜雪,以及这里的雨燕、翠袖、垂雪、细风等丫鬟服侍着做了盥洗。 被她拉着手坐在炕上,贾璘惊讶地看她又要把盏就劝说道:“仔细喝成了酒鬼。”
立刻缩了缩脖子再吐了吐舌头,王泌再嘻嘻地笑道:“只一杯可好?”
见他仍然不语,她再噘着嘴央求道:“实在畏惧王爷,妾直是怕得紧。”
借酒来舒缓紧张,贾璘也就只有勉为同意,再于她耳边说道:“既要饮酒,却不得立时育子。”
“不。”
王泌立刻蹙眉说道,再扫视向炕桌上的酒壶、酒杯。说起来都是低度酒,也喝得并不多。但她还是咬着嘴唇想了想,再扑进他怀里娇声说道:“就只喝这一次可好?”
说罢,可爱的她随即被贾璘吻住。
接下来的两天,无论是亲贾璘的势力还是疏远贾璘的官员,多是络绎不绝地前来道贺。 贾璘相当于接连迎娶两位公主,其中一位更是位尊胜于皇后的长公主,昭阳公主玉婉。 若是加上他之前迎娶的孟氏妙玉,宁平王就拥有了三位皇族女孩。这还不算,六公主,就连长公主也只是做了贾璘的侧夫人。即便玉婉先行获得“宁平王侧妃”的名号,终究并不是“宁平王正妃”。 说来既是贾璘的威势,也有他先行婚聘林氏女的原因。当下既然极重礼教,皇室又不能逼迫贾璘退婚林氏,就只有接受这个事实。 旁人暂且不说,府里的薛宝钗先有了不安。六公主算是“试婚公主”暂不必提,只长公主未入府就已是侧妃,薛宝钗将会置于何地? 贾璘猜她心里惴惴不安,也就前往牡丹院予以安慰。谈话很快转入正题,贾璘随即说道:“昭阳公主自然不会亲自料理府里的杂事,你只管安心照常理事即可。”薛宝钗福礼称是后,再听他说道:“钗儿记得我怜爱你的事与话吗?”
她认真地点点头,杏眼中立刻浮起水雾。
“你与昭阳公主暂不必互礼。”贾璘说罢,薛宝钗先是一惊,再就身子一震。随即连忙伏地拜礼,她落泪说道:“王爷怜爱过甚,宝钗实不敢承受。妾受王爷恩宠已多,又知道王爷或有为难,理当尽心奉承昭阳公主。”
拉她起来,贾璘抚慰着她说道:“人若无情,还有何意趣?我等宝钗多年不假,但宝钗为我痴等更应怜爱。”
薛宝钗拭泪之后低头不语,贾璘在要说什么,就见她鼓足勇气说道:“王爷过分爱怜,宝钗实在不敢承受。就求王爷答允,我不大拜可使得?”
贾璘笑道:“何须怕成这样?”
薛宝钗福礼道:“既不敢给王爷添忧,更不敢废了皇室与妾家身世差别的尊卑礼数。”
贾璘听得也是无奈,只好点头。 六公主玉娇,封号为德庆公主,食邑一千户实食二百户、赐五万金等一应约定不变。 官媒进行了彼此婚仪程式的确认与主导,德庆公主随即被迎入宁平王府,直接送入红香圃中。 身在皇宫与诸位姐妹玩耍,玉娇眼见御花园也是瑰丽豪阔。但那终究是属于皇家而规矩甚多,再就是姐妹颇多的她,并未能独立拥有过大的园子。 此时虽然因为头蒙着喜帕而不能亲眼看到大观园景致,但玉娇从事先看到的大观园舆图,也对此略知一二。 红香圃在大观园里并不是阔大的园子,但也有诸多屋舍,尤其是拥有许多花园却是她最喜爱的。 坐在红香圃内榆荫堂的正屋中,她的心情又转为了不安:听说贾璘身貌俊美魁伟,不知确实?又听说贾璘极为凶悍,不知能否稍有怜惜? 转而想到也知道贾璘多有妾室,听说既都是和乐也与他颇为要好,玉娇暂且放了心。 至于她再想到贾璘与皇室关系的微妙,甚至其王权威势压过皇权,玉娇却只有无奈:非是如此,自己又焉能嫁入王府?更还是以试婚公主的身份,为大姐姐玉婉来“探路”做了斥候。 想着也是无奈,她只得略微轻叹一声,再耸了耸肩。旁边近侍的几个宫女,就此施礼再由其中一人低声劝道:“公主暂且宽待。”
玉娇就在喜帕里无人察觉地皱了皱鼻子,再不耐烦地低声说道:“并不需要许多人服侍,就留下水香、春浦、佳心、甘橘四人即可。”
旁人立刻躬身退出,那四名侍女仍侍立在她身边。 玉娇再忍耐了一会儿,不禁再低声问道:“你们可见了王爷?”
说了这话,她自己也是脸红。
因为她被喜帕蒙着头,那四人也是相顾一笑,再由佳心回道:“倒是见到了,只也不敢多望。又还离得远,奴婢们只见到王爷身材峻拔,隐约看着颇为神伟就是了。”玉娇听得更是心痒好奇,却还是噘嘴嗔责道:“好无礼!王爷是你们就这样望着的吗?”
水香等人连忙福礼应答:“奴家们不敢。”
这四个女孩说起来是侍女,但并非如同官贵士庶人家的普通丫鬟。那些丫鬟多是被父母变卖入了奴籍,或者干脆就是奴仆再生的“家生子”。而这些宫中侍女,却多是良人身份,乃至多为官贵人家女孩入宫做的女史,如同贾元春当年那样。 只不过,根据女孩儿们自家门第的高低,宫中女史会相应陪伴不同的后宫女眷。譬如贾元春出身就是高贵——荣国公后代嫡女,更是品貌才学非凡,而当初就是伴着皇太后、皇后级别的女史。 至如薛蟠原本想要品貌超群的薛宝钗待选入宫为女史,竟然因为皇商身份与薛氏稍有败没而不得成功。由此可见,入宫做女史者皆是不凡女孩可知。 女史正式被选入后宫,可分别为正十品至正三品不等的品阶。又并非是寻常婢女,她们更不会簇拥在某位贵主身边。 以当下的大成来说,皇太后、皇后、长公主级别,身边可有四名女史,其余皆为普通良人家女孩伴侍。至于德庆公主可得四个女史,是因为入嫁王府而获得额外恩赐的,原本只能有一名女史罢了。 这些女史虽是在各自家中尊贵,但入得皇宫当然就此谨言慎行。她们或者期盼能被皇帝看中或者就如此时一般,能随着公主嫁与上佳驸马爷,可以获得更好出路。 至于被遣返回家,看起来很幸福,其实却只是这些女孩儿更为感伤的事。因为出现那样的情况,或是代表她们并非优秀,更或是已经年龄老大,譬如过了二十四五岁。 再或是更为羞赧而无奈的,就是虽被皇帝偶然宠幸过,却因为未得名号而遇到皇帝崩逝。不过若是这样,女史们总好过那些仍是年轻的妃嫔。因为后者将不能再出宫禁,而只有在冷宫中度过余生。 总之,以目前的水香、春浦、甘橘、佳心来说,心里都既是欢喜更有急切担忧。欢喜是因为她们清楚地偷看到了传说中英武非常的贾璘,担忧是因为她们觉得贾璘与皇室已然出现不睦,会找借口把她们发回宫禁。 玉娇闷坐许久,再因为虽有佳心等人为伴却并无些许声响,心里再又不耐起来。 暗呼口气,她忍不住抬起手来。水香连忙大着胆子劝说:“公主暂且忍耐些个,王爷就来了的。”
得到机会,玉娇再次低声呵斥道:“我怎敢自揭喜帕?更要你来训示?”
水香赶紧福礼告罪,玉娇再要说什么,先听到院子里有小宦官喊了一声:“王爷到了!”
连忙端正坐好,玉娇怀里像是有小兔子跳得急速,脸上自觉不是羞红而是苍白了——实在也是畏惧传说中凶恶的贾璘。 带着鸳鸯、茜雪、琥珀、珊瑚、玻璃、翡翠、丽婧、美娥、素云、碧月等一众丫鬟迈步走入红香圃院内,贾璘先就看到从院门口直到榆荫堂门口的,甬道连带阶下连续拜满了从小宦官到侍女、嬷嬷不等的人。 暗自也是慨叹“果然奢华”,贾璘暂不吩咐免礼,径自迈步走去榆荫堂。那些小宦官、侍女等人拜伏在地,偷眼也只能见到贾璘大红的袍服与皂靴,再就是他身后锦裙各异的丫鬟们的裙袂、绣鞋。 玉娇听得外面杂沓的脚步声临近屋门,慌得手心里紧握出了汗,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旁边的水香就此伸出手,就在袖中被她紧紧地握住以示安慰。 握住了水香的手,玉娇忍不住既是好笑更好气:这女孩儿的手也是冰凉,显然和自己一样都对贾璘颇为畏惧。 说来自然是。贾璘威势一时无两,长安城中官贵谁人不怕?水香等女孩儿本是出身官贵,其实也就身负官贵联姻的事。但若惹恼了贾璘,她们也都隐约听闻了孙绍祖的事,岂有不畏惧的道理。 玉娇等人正在各自心慌,却听得贾璘等人的脚步声,竟然从堂门口略微停止再转而离去了! 心中立刻羞恼,玉娇更觉莫名其妙:新郎官儿去哪里了? 许久之后,她回过神来松开了水香的手,只得继续闷坐。又实在忍不住,她低声说道:“王爷去了何处?”
她自然不能说“王爷是不是去厕所了?是不是‘更衣处’没的准备妥当?快去给他送厕绸厕纸去”的话。
四个女史相互看了看,谁也不敢出去查看。玉娇稍后再催促道了一声:“嗯?”水香只得福礼道:“奴家就去派人查看。”
玉娇干脆地说道:“就你与佳心去就好。”
水香与佳心暗自咧了咧嘴角、缩了缩脖子,只得移步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