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开霁颔首道:“你所虑不无道理,这样好了,你就负责去望灵山一趟,摸清楚这张澜华的底,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与为师汇报。”
“捉拿海族高层的事情,我另行让人去办,不消你担心,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行,如是张澜华真有问题,那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弟子遵命!”
李澈要的就是这句话,若匆匆忙忙过去了,随便探了个底就草草而回去捉拿什么海族高层,难免打草惊蛇,毫无意义。 颜开霁想了想道:“既如此,你出门前将自己的任事挂在白羽观吧,先前你去南海,有事在身自不须执事,如今却不妥。”
“不过你如今已是元婴修士,倒不需做那执事的任务,就去当谢子濯的副手,与他负责分管白羽观大小事项吧!”
李澈一怔,“当谢子濯副手?”
颜开霁笑道:“怎么,你不愿意?那你坐观主之位,让他当你的副手,为师一句话下,他保管毫无怨言的同意。”
李澈连连摆手,苦笑道:“弟子不是这个意思,弟子是在想……” 他想的是自己毫无资历,怎么坐得稳这个副手位置?不过念头一转,就想到自己已经是元婴修士,和谢子濯同样境界,早年也在白羽观任事时候做了不少事情,如今坐这个位置哪里不合适? 李澈当即拱手道:“弟子出门前会去谢前辈那里办理好手续。”
颜开霁颔首,稍作思忖后,问道:“你此去望灵山打算以什么身份叩门?以我弟子上门拜访?还是私下隐秘调查。”
李澈犹豫了下,说道:“弟子不想再遮遮掩掩。”
颜开霁点头道:“既然堂堂正正,那你要想好上门的理由,你如今是我弟子,又有元婴修为,望灵山又是玄门里唯二与嵋山派对灵门比较温和的门派,决不会寻你麻烦,倒是没甚凶险。”
“是!”
李澈沉声应道。 颜开霁也不问他打算以什么理由上门,思索片刻后道:“修炼上可有遇到问题。”
李澈最近来去赶路,连功课也拉下不少,此刻颜师一提,他才反应了过来,说道:“别的倒没有,只是弟子最近修炼了一门《升玄太阴霄辰宝书》上的法门,唤作太阴幽火,进展颇慢,不知老师您可知晓?”
“太阴幽火?”
颜开霁讶然,“《升玄太阴霄辰宝书》其他法门我知之甚少,但太阴幽火我却有所耳闻,当年荼元玉真人亦是习练的此法。”
“弟子正是见了身份符玉内荼真人运使此法,撼于其威势这才选择学习,只不过这太阴幽火需要全心祭炼,弟子成婴后才学至小成,进度着实有些慢。”
李澈感慨一句。 毫无疑问,太阴幽火威力不凡,仅仅只是一簇火苗,前回就挡住与兰西革氏助阵的那名女子的炽烈火法。可惜就是火候不够,这才没能够更下一城,逼得他当时还得动用剑式。 颜开霁愈加意外,道:“荼元玉真人在你符玉内所留的法门是太阴幽火?”
李澈点头。 颜开霁沉吟道:“门内古籍记载荼真人一手太阴幽火威势无匹,乃是其最为趁手最为霸道的法门之一,是故我清楚有这么一门法术。”
“不过要说习练的诀窍……荼真人并没有留传,但不拘是什么层次的火法,最注重的就是一个‘养’字。”
“养?”
李澈疑惑。 “没错,就像养一头灵宠,”颜开霁举例,“乌尾白肚犬性格温顺,惹人喜爱,而锥齿火突却脾性暴躁,好斗争勇,甚至敢与一些比自己还要强大的灵兽捉对厮杀。”
“但不管如何,这两种灵犬都有人在豢养,且都有养得不错的。”
“老师您是指不同的养育方法?”
李澈捉住了颜师举例的两种犬类的脾性差异,又想到太阴幽火的霸道阴寒,似有所悟。 颜开霁欣慰一笑,“不错!不同火法有不同的培育方法,乌尾白肚犬性格温顺,不喜血食,长期投喂,会使其昏浑反胃,神气不振,而锥齿火突却最喜生食血肉,一日不食,便精神恹恹。”
“火法也是一样,但火法本身就是修士真元所化,无论炽烈阴寒乃至别的什么特性,都是至纯之物,自然不能以血肉这等污物喂养,能够让其成长的,只有同属的火焰,或者天地灵材。”
李澈终于明白了究竟。 这些东西看似简单,但却不会在功法道册里面事无巨细地写述清楚,否则篇幅累赘,有碍观瞻,尤其是对于那些高深的法门而言,故而多是口口相传。 李澈眉头轻蹙,思索道:“所以老师您的意思是……除了弟子用自身法力蕴养,还可以用同种属性的火焰、灵材供以其吞噬?”
颜开霁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但切记一定是要属性相合的火焰灵材。”
李澈重重点头。 “说起这个,你如今已是元婴修士,身份符玉内所预留的护道之力于你而言已是无用,你不妨试试看能否用什么办法逼得符玉第三次催动。”
“不过这回你不要做别的,仔细注意荼真人是如何运使太阴幽火的,门内没有相关的道册流传,你近距离观察学习,说不定是你仅有的观法机会。”
颜开霁提醒道。 ‘对呀!’李澈眼前登时一亮。 他拱手道:“多谢老师提醒。”
颜开霁眼含笑意,轻抚短髯,问道:“徒儿可还有问题?”
李澈有心想问问突破炼神的关键是什么,因为至今为止,他没从任何人乃至没有任何地方见到有提及这一层次该要如何突破,但转念一想,此事绝非眼下的他需要考虑,颜师不说,自有其考虑,便也先暂将话语留在了心头。 “老师,弟子暂无疑惑了,准备去一趟白羽观这就出发。”
颜开霁把拂尘一甩。 “徒儿自去,无需瞻前顾后。”
李澈再一躬身,恭谨告退离去。 片刻后,摇着羽扇的兑泽生阳镜从梁顶荡下,笑呵呵道:“你这徒儿倒是好,我昨日才说他有所隐瞒,没想到今日就与你坦白。”
颜开霁踩着星河回到玉台上,淡淡道:“师叔你多虑罢了。”
兑泽生阳镜不以为意一笑,道:“我这不以为他隐瞒的另有其事么,这会儿才晓得他确实是有所考虑。”
颜开霁摇头,说道:“当年不是你让我收的这名弟子?如今我倒是真当他是弟子在培养,怎么师叔你就要猜疑他?”
兑泽生阳镜停了扇扇的手,道:“如果不知道他是伏罗派的细作,尔今我一定比你还要欣赏这李澈,现在么……” 他话语一顿,补充道:“我只对事,不对人。”
颜开霁闭上了眼睛,沉神入定,没再说话。 …… 李澈来到寰霄星宫外,天色才正放亮,他纵剑疾去,直指白羽观,理了理衣衫,对守卫的弟子问道:“在下李澈,谢观主可在?”
“在,您是……”守卫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顶楼上传来了谢子濯的声音。 “李澈?你自上楼来。”
李澈一拱手,提步走入观内。 不多时,他便走了出来,这一次有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作陪,恭恭敬敬将他送出了观外直指楼牌下,躬身道:“副观主,明德就不送了,一些文书还要交予观主批阅。”
李澈微微颔首,客气一句“有劳”便御剑腾冲飞去。 他没想到白羽观这里的事情处理的如此之快,方才这自称“明德”的是白羽观内统管文书工作的老者,不过“明德”并非其真名,而是自号。 李澈告诉谢子濯来意后,谢子濯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当即让明德安排手续,不过片刻就李澈的副观主身份给落实了下去。 意外的是,据明德所说,自谢子濯上任后,副观主的位置就一直空余着,直到今日才算有人坐落。这不禁让李澈联想到谢子濯与颜师之间的关系,以及方才颜师在寰霄星宫内的玩笑话。 “难道将来真要我当那白羽观观主?”
一时间猜测万分,但细想之下好像有不无道理。 事情紧急,李澈没有磨蹭,径直出了山门。 如今他身负白羽观副观主一职,外出时不再需要像往常一样报备罗源观,与明德简单说明去向后就御剑飞出了宸虚派,直指西面。 若把南瑶洲比作一粒椭圆的米粒,两头尖长,中腹鼓囊,南华洲则极类一枚成熟的饱满杏果,厚实、滚圆,南北与东西距离相差不大。 二十余日后,他一路不曾停歇,沿途经过无数山川河流,横穿了南华洲,踩到了西元洲的土地上。 如此高强度的赶路,纵是他也感觉到不少疲劳积郁在体内,是故进到西元洲后,他便按缓了遁速,想找一处合适的地方落脚,稍作休整——不拘凡人村落,还是哪一片修士聚集地。 但意外的是,西元洲与南瑶洲交界这处看似草木遍地生机盎然,但却并没有多少人烟,若只是没有凡人聚集倒也罢了,偏李澈一路走来也没见到一个道门世家或宗派立足在这世外桃源中,着实少见。 再又御剑飞行了一阵子,等天边已快要夕阳西下,李澈仍旧一无所获,不禁无语道:“难道我今日只能在荒郊野岭歇一晚了?”
就在他快要放弃并决定将就一晚时,西面远方翠绿一片的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一抹浓重的姜黄色。 李澈心头一动,纵剑提速。 姜黄色愈来愈近,气温也随之升高,他这才看清楚这里是一片荒漠与草原的交界处,一边死寂枯黄无物,一边生机翠绿满地,几令人恍惚。 他停驻观瞧了几眼,四下张望,忽见到再往西面去似有一座建筑如孤岛一般在沙海中扭曲,轻咦了一声,小心翼翼纵剑前去。 他知道沙漠中常有不少蜃景,眼见并非为实,更也有不少妖兽异类会幻化出一些绿洲清潭来吸引过路的旅人吞食,将希望彻底击碎变成绝望。 好在这一次并非虚幻。 随着李澈接近,扭曲的光线不再,建筑物赫然是一座占地不大的寺庙,麻雀虽小,但却五脏俱全。 自上望下,整座寺庙被分割成了数片区域,山门、钟楼、鼓楼、天王殿、正殿、东西配殿……简直应有尽有。 此时许是下午课业完成,大小僧侣们在一片露天庭院中收拾东西。李澈感应了寺庙内众人,并未觉察到有哪怕一人身具法力,遂变了一身寻常装扮,在寺庙外数里地落脚,隐去了一身法力,徒步走向了寺庙。 前门并无人值守,就这么门户大开,令李澈不禁疑惑:“西元洲难道没有妖族祸乱么?怎生在这特殊时期一点也不设防?”
这里靠近两片陆路交界处,远离江河海流,连一条河道也不见,故而没有海族他倒能够理解,但妖族可最喜欢这等荒郊野外啊!怎么就无人看顾? “静缘寺……” 李澈见头顶牌匾三个宁静出尘的大字,犹豫了片刻,站在大门外等候了一阵,喊了一声。见无人反应,又喊了几声,等了片刻还是没有人出来,他拱手告罪一声,提步踏进了门槛内。 寺庙内里尤为洁净,虽然古旧泛黄的泥沙石板路之间偶有一株小草冒出头来,但却没有任何不和谐,反而给人一丝生机酝酿在这荒漠的灵动感觉。 李澈觉得这座寺庙决然不简单,于是站在原地,复又喊了一声。 这一回立马有了反应。 前院一旁的小屋门被推开,一个年纪轻轻模样周正的僧侣捏着一串佛珠走了出来,见到李澈也是不由得一怔。 他双手合十,看了眼正门,又看了眼李澈,诵念了一声佛号,有些奇怪地问道:“小僧立诚,敢问施主是如何进来的?”
李澈不急不慢拱手回以一礼,解释道:“某家姓李名澈,方才于寺外叩门久侯,见一直无人应答,是故自己走了进来,冒昧来此,望小师傅原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