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元也夹了一筷小菜，道：“文斌？他现在可算是大材小用。”
“哦？”
李澈放下筷子，饶有兴致地问道：“我看文书上只写了他在猴菇岛上如今‘所做颇杂’，却不知究竟怎么个‘杂’法，又是怎么个大材小用？”
“呵呵……”叶红元放下筷箸，浅抿一口，“说也是可怜，经由那日一战，文斌伤到了根底，一身法力不复先前，修为虽未打落，仍是元婴境界，但一身本事却大打折扣。”
“李师弟今天可看清竹简上写的是孔文斌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不再前往银穗岛任事，转而留在我猴菇岛？”
“非也！实际上却是他自认为再无法胜任前线岛屿岛主一职这个原因，这才选择留在此处，平素负责帮我统筹处理一些猴菇岛与飞星游斗阁之间的往来工作。”
“原是如此由故，但他果真重伤至斯么？会不会是……”李澈恍然，却没把话说下去。 他白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竹简内并没有说明清楚孔文斌留在猴菇岛上的具体原因，却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层缘故在里头。 只是由于如今已经怀疑上了孔文斌，李澈不免就在想孔文斌有没有在这里头弄虚作假。 叶红元一眼扫过，举杯饮尽，道：“李师弟怀疑孔文斌？不消如此，我亲自出手验证过，飞星游斗阁的两位执事也都验证过，此乃实情，他一身实力大打折扣，不足全盛时候五成。”
李澈一惊，浑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被对方看了透，举杯道：“非是信不过师兄，师弟我快人快语，得罪了！”
说罢，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无妨，”叶红元摆摆手，将空杯斟满，道：“如今孔文斌在我手下做一个管理后勤辎重的角色，按理这个位置谁人来都担得，让一名元婴修士来管理，实属有些浪费……” “不过也没奈何，他现在一身本事不复从前，要再派他去前线坐镇，实力倒还好说，像师弟你，还有那章济华，金丹境界也都坐得，并不碍事，关键是……” 叶红元叹了口气，道：“关键是他已经没了心气，说什么也不想再去前线带队了，所以老夫也不能去勉强，反正他在我这里把事情都做的挺好，别人也卖他面子，我与松阁主申请了一声，便将他留了下来。”
李澈算是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沉吟道：“叶师兄，敢问一句……这孔文斌在你手下主要负责着哪些内容，重要与否？”
叶红元皱眉道：“李师弟，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辎重无小事，孔文斌负责的内容当然重要，你究竟发现了什么，尽管问我便是，叶某又不是不与你配合，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就不要卖关子绕弯了。”
李澈摇头道：“不是我对是叶师兄有所隐瞒，实是这竹简内并看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我只能靠着自己的一些推论慢慢求证，但又不知道可靠与否，是故没与师兄你明说。”
叶红元点头道：“理应如此，不过你还是直接开口问吧，咱们讨论而已，又不是就在这里给孔文斌定罪，有什么说什么就好。”
“好罢……”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李澈也不藏着掖着了，开门见山道：“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看到竹简内只是把孔文斌至今在做的事情只用了一句‘所做颇杂’就给一笔带过了，所以想问个清楚。”
叶红元点点头，道：“确实颇杂，并非故意语焉不详，你也是银穗岛岛主，应该知道各岛上每日作业流程大同小异。”
“我猴菇岛每日都由专人统计岛上物资，汇报至我处，统筹安排发往前线各岛，以及向飞星游斗阁申请下一批所需补给。”
“这事儿你也知道，我们随口说一句，但底下人却须忙得一丝不苟，少了一些前线各岛不满，贻误了战事更是大罪，多了飞星游斗阁那关又不过不去，一月下来要是数目有太大出入，定要过来问清详细需用，因而是件吃力繁重的事儿。”
李澈点了点头，对此他也很清楚，而这也正是为何他颇佩服章济华的原因之一，因为在银穗岛上，这件事情都是由后者亲历亲为的的，不曾让与他人插手。 当然，猴菇岛所做是串联飞星游斗阁与前线各座岛屿，而章济华则是猴菇岛、银穗岛、前线弟子之间架起的桥梁，二者虽有差异，但作用却一般的重要。 每天都有无数的伤药、丹药、灵石运送过来，这些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粮草”，除此外，绘阵用的笔墨材料，前线弟子的阶段性嘉赏，乃至一些法器符箓同样少不了，等等等等，品类繁多。 如此海量的物资，虽然绝大部分都可以用储物宝物来运送，但取进取出是个麻烦，清点更是一大难题。 几乎每天寅时，猴菇岛等同级别的中转岛屿便已经抵至前线各岛，分发运送物资，待清点完毕，再回转汇报，一切清楚之后，就要开始准备第二天物资，诚可谓紧凑劳苦。 至于飞星游斗阁的执事们，那更是丑时未过就已经出发，所幸他们只要将东西送至中转岛屿，否则还要更早动身。 之后前线各岛负责人便会将这些东西统计清点后发送下去，而这一步才是前线各岛岛主忙活的重点，章济华处理得清清爽爽，从未出过差错。 李澈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就猜道：“所以孔文斌是负责统筹后勤辎重的。”
没想到叶红元摇了摇头，道：“非也！统筹后勤的另有其人，从我任此猴菇岛岛主起，他就与我做事至今，孔文斌……主要在他手下负责物资的进出库！”
李澈简直难以置信，连身子也坐直了一些，奇道：“进出库？他孔文斌一个元婴修士做？”
倒不是说这个岗职不重要，相反，这个岗职还颇重要，因为涉及到物资的送入发出，如果他们这里出了问题，牵动的将是全盘战事。 但不管怎么样，这一般都是由一些能力上佳的筑基弟子在负责。 似银穗岛，那也是由章济华在统筹，底下数个筑基弟子落实执行管理的，而此刻猴菇岛上居然是由孔文斌一个元婴修士在负责，哪怕他受过重伤，实力大不如从前，却也太过“铺张浪费”，还真如叶红元所言——大材小用！ “这……”李澈忍不住问道：“孔文斌主动提出要做这件事情，叶师兄你就不觉得奇怪？”
叶红元淡然道：“当然奇怪，但之前我只以为他确实是心灰意冷，为了能够不去前线，缩在我这做些琐事。”
“但如今听师弟你这么说，我确实有些怀疑他的动机，说不得背后还真有什么隐情，但……那又如何？又有何妨？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孔文斌都不是我对手，何况眼下的他？”
“翻不出什么浪花！”
叶红元话语透露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李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道：“不知孔文斌平时一般什么时候有空？如是方便，明日想请叶师兄与我引荐一番，我好与他当面聊一聊。”
叶红元大手一挥，“何需明日？这会儿虽晚，但他孔文斌又不是一般凡人，哪里会就休息了，我们走！”
叶红元雷厉风行，起身就走出了小院外，对守在外头的叶柴道：“再去我窖藏里舀一壶珍麟露，小菜也来几个。”
叶柴应声告退。 出了紫竹小院，叶红元绝口不提孔文斌之事，只是一边走一边与李澈聊着些近来的战事，发表者一些自己的看法。 有些不明就里的宸虚派弟子从他们身边走过，一时间没有认出李澈的面貌，只道他是前线哪座岛屿的岛主来了，令叶红元亲自接待，一边游览猴菇岛，一边讨论战事。 李澈也没有闲着，他没想到叶红元如此干脆利落，说去就去，因而边走边考虑着自己待会儿见到了孔文斌该要问什么问题，要既能套出话来，又不打草惊蛇。 两人走着走着，出了岛主府邸，一路往西面走，没多久就来到了一座湖泊边。 说是湖泊，其实这算是一片“内陆海”，经由一条不深不浅的河道联通着南海，将海水导引入内。 湖面蓝汪汪，清澈无比，在夜月下散发着凛凛波光。 叶红元在湖边驻足，高声道：“文斌，休息了否？老夫带了一壶珍麟露来，要是得空，我等不若浅酌几盏？”
李澈循望过去，就见到湖边单独建了一座草庐，周边再无别的建筑。 却是孔文斌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元婴修士，寻常弟子岂敢住在他附近？孔文斌自从来了猴菇岛，一直都独来独往，鲜少有能说的上话的人。 这一来与他的修为有关，猴菇岛上总共也就几个元婴修士，地位尽皆尊崇，无人敢去打搅。 他们本就清闲，能够让他们坐下来像今日叶红元与李澈这样举盏对饮的屈指可数，平素没什么事情根本不会有人轻去搅扰。 其次也是孔文斌的心气受到了打击，故而选择了岛屿西面临近海岸的这一汪湖泊栖身，完全游离在猴菇岛的中心外。 当然，这些都是叶红元与李澈说的，李澈并不知情，只是如今他多少有些先入为主，孔文斌这般做法没让他觉得，反而觉得有些可疑。 一个原本心气颇高，敢冲出去叫阵两头海族大妖怪的人，一时不慎，受了重伤，就变成眼下这副模样了？ 李澈真个不相信其中没有猫腻，甚至这会儿他已经不再告诫自己要保持客观了，盖因许多迹象都表明了孔文斌可能真的有问题，从这个角度切入去调查没有一点问题。 “原来是叶岛主，今日倒是难得，您怎来了，还带了自己的窖藏？”
一个爽朗的声音穿了从草庐内出来。 稍顿了顿后，孔文斌又问道：“恕孔某不方便，修炼正当紧要关头，难以出来相迎，叶岛主……却不知您身边这位是？”
叶红元是真如他自己所说，先前对孔文斌没有一点怀疑的，但尔今听了李澈的猜测，他不免起了一丝疑心，而此刻听见孔文斌说自己在修炼的紧要关头，不方便出来相见，心里愈加狐疑。 ‘往常总见你没有心气，失了向上之心，怎么今日我来找你吃酒，就说自己是在闭关不方便出来相见？莫非真如李澈所说，这孔文斌……’ 叶红元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介绍道：“这位说来与你也有些关系，乃是银穗岛岛主，李澈。”
“他今日有些事务要来老夫这边处理，涉关到前线战事的补给与调度，咱们事情商量好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将他留下了，想到你应该还未见过李澈，他又接任了你的银穗岛，做个介绍你俩认识认识也好，他总归是后辈，你之前把银穗岛治理的妥妥贴贴，正好给他些建议。”
叶红元说了一长串，却是早已把李澈来此的由头给想好了。 孔文斌沉默了一阵，道：“银穗岛上有济华，他是个有本事的年轻人，想来能够帮到李……岛主，我许多事情也都是当个甩手掌柜，并没有亲力亲为。”
李澈踏前一步，拱手道：“章济华确是能人，叶岛主，适才忘了与你说，此人在李某流浪外海的时候将银穗岛上下管理的通透，此事该有嘉赏。”
他索性顺带把章济华给推了出来，后者应得的。 没想到叶红元哈哈一笑，道：“何须李师弟你与我说？章济华此人我关注良久，确是一位良才，我早已上书一份至飞星游斗阁，待此间战事结束，要为他在门内争取一个好去处，不能浪费了这等人才。”
两人这会儿倒不是在演戏。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孔文斌待觑见空隙，道：“叶岛主，李岛主，孔某实在不便出来相会，这样可好，待我明日早晨处理完手上事务，第一时间来找二位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