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寒气森森的道人操控的黑火的确有些门道,但你若还把老夫当成是初才脱困那会儿的模样,你大可拿来一试!看看咱们谁更胜一筹。”
紫谷槐话语里充满了自信。 地面上,冰霜晶球皲裂,李澈与赵向心从寒雾中走出,不远处,见到龙卷消散,李巾纭也驾御着法盾靠了过来。 更远一些,适才龙卷肆虐的边沿地带,景平四人与异兽缠斗在一起。 李澈把场内情况了然于胸,抬首道:“那却不是李某的护道前辈,乃是一位门中长辈所留的法术,只会在李某性命攸关之际才会触发。”
为求稳妥,不致招来追击,身份符玉早已在几年前逃跑时,被他丢到了宸虚派附近山林内,自然不可能再在这会儿成为他的底牌。 但事实是事实,这会儿却不得不虚张声势,怎么也好让对方有个提防。 紫谷槐摸着下巴,眯起了眼睛,道:“哦?我观此人皮相,和你一样,极其适合学究我魔道法门,他人还在世?”
李澈这会儿才想起来,当初紫谷槐现身后,之所以说要收他为徒,就是因为见到他后第一时间起指掐算了一卦,说他合适修习魔门法诀。 现在想来,这紫谷槐是当真有些手段? 毕竟他和三代掌教荼元玉身具同种体质,这不知来历的枯槐魔君单凭一眼符玉引动的虚像就能看出如此端倪,其人本事可见一斑。 …… 同一时间。 霞英仙宫外,众弟子间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看着李澈他们这一幕蜃景议论纷纷,千人千面,所处的立场又不同,每个人的心思全然不一。 神女派为首的炼神真人佘之云,听见李澈与紫谷槐的对话,眉头轻蹙。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眉头舒展,紫裙飘飘,穿着绣花鞋的足尖一点,飞身来到了宸虚派的墨玉飞宫上。 “周真人,小女子又来叨饶了。”
佘之云歉身福礼。 周致台对这位神女派女修的再次来访也感到十分意外,问道:“何来叨扰一说?不过我已告诉仙子,李澈一事非我所能做主,还要请问过我派掌教才行,现在却答复不了你。”
佘之云修长的脖颈轻摇,道:“周真人误会了,小女子是想问,这李澈提到荼元玉真人尚还存世究竟是怎么回事?”
“荼真人?”
饶是周致台也一愣,问道:“这又和我派三代祖师有什么关系?”
佘之云解释道:“我派记述的册录中,荼真人当世时,最凌厉、最常用的斗法手段便是一种看似炽烈实则幽寒的黑色火焰。”
“三代掌教早已飞升脱劫,不在门内,”周致台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情,但转念一想,猜到了李澈这么说的用意。 “这魔头明显忌惮荼真人的手段,眼下情势紧张,李澈想是欲藉其威,让紫谷槐有所忌惮。”
佘之云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轻笑道:“情势所逼,倒不能怪他语出不逊。”
她再行过礼,告退离去。 等她身影走远,一旁一个平素与周致台走得近的元婴执事忍不住问道:“真人,这位佘之云真人为何如此在意李澈,还有三代掌教?她说的有些东西可是连您也不清楚……” 周致台淡淡道:“她认出了李澈身具的异象,与三代掌教的如出一辙。”
“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与她没关系,但与神女派有关系,当年二代掌教长丘子从魔门手里带走了荼元玉,苦主正是神女派一家!早前这位佘之云仙子找上我,正也与此有关。”
不远处,注意到这里的长孙乐池冷哼了一声,眯眼道:“接连两次找上宸虚派,神女派,你们在打什么主意……” …… “当然在世,我这位前辈乃是本门师祖,存世已超过四、五千载,正乃本门底蕴之一!”
李澈嘴上说着,心里苦笑道:三代掌教,情势所迫,切莫怪晚辈口不择言。 紫谷槐蓦然一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师祖?四、五千载?”
李澈心头振奋,加了把火,“没错,我身上的那道法术,正是他所留!”
紫谷槐面色阴晴变幻,最后却突然仰天一笑,道:“哈哈!好小子,想藉此来震慑我?就是你这长辈真活了这般年岁又如何?”
“他定是天资有限,无法破空飞升,这才弥留此界,你见过他本人么?紫某敢肯定,他一定收缩了活动范围,藏身在荫蔽处,只把一身法力护存丹田与泥丸。”
“躯壳早已经和干尸一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能有什么威胁?况且……就算他本事再大,眼下难道还能护得住你?”
话说到最后,紫谷槐神色狰狞,已经踩踏到地面,一步一步徐徐走来。 李澈心中着急,回身一望,目光在赵向心、李巾纭二人身上扫过,又扫向远方,看向了其余四人的位置。 赵向心知他心里大致打算,沉声问道:“现在么?”
李巾纭一头雾水。 “巾纭,你已乏力,稍后与另外三人替换下……赵向心会和景平师兄替换。”
李澈直接道出安排,并没有做出过多解释。 李巾纭对李澈很信服,没有多问,只是表达了自己的顾虑,“好!这是要轮番上阵,但会否……” 他想到一些问题,但该要考虑的东西又太多了,以致一时不知该先说哪个,譬如车轮战真的能对付紫谷槐么……归春兰、潘承曾、乐元魁三人又能配合么……假使突然有一人逃走…… “你们合计好了?还有……”紫谷槐狞笑,“李澈,你左手一直藏在袍袖内做什么?要施展什么法术?”
适才动静大,降实镇虚灵剑阵、都金素玉光、弥天龙卷对轰,以及大打出手,近在咫尺的四人四兽,李澈袍袖内的小动作不曾被人注意到。 但尔今风平浪静,紫谷槐又将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有些东西便再瞒不住他。 李澈也不再遮遮掩掩,把袍袖一抖,露出了正掐着某个诀目的左手。 “这是……”霞英仙宫外,周致台见到这一手印,不由得出神了一瞬,第一时间想到了本派掌教颜开霁。 长孙乐池看到这一幕,也皱起了眉头,心忖道:“这莫不是在掐算什么?”
紫谷槐亦会掐算,当年脱困,第一眼就是算了李澈一把,看出李澈适合修行魔门功法,因而只是一眼,他就知道这会儿李澈在做什么。 “你何时会的卜卦算术?”
紫谷槐好奇,但随即露出森森白牙,“徒劳罢了!这会儿你能算出个什么来?遮莫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说完,却不再磨磨唧唧,伸出右手,五指微张,紫光自指尖汇聚,于掌心形成了一颗光滑无比的法球。 这法球表面光滑无比,宛若紫玉琉璃,但内中却有一层层晕光涟漪浮动,恐怖的灵力威压四下扩散。 紫谷槐咧嘴一笑,道:“来,看看你算出了什么,准备如何对付我这一手!”
法球脱出掌心,空气嗡嗡震动,由慢及快,贴地疾掠,在空中拖曳带出一条紫色尾巴,把地面也被犁出一道深痕。 感受到自己的气机被锁定以及法球内的恐怖灵力,李澈眼皮一跳,回身吼道:“散开,你们去找景平四人!”
赵向心当即腾空遁走,直往景平方向飞去。 李巾纭咬了咬牙,也把遁光一纵,飞身离地,只留下了一句话:“小叔公你自小心!”
李澈点头,眉心米粒金赤跃出,化作虹光,裹卷了自己,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他御剑在空中闪转腾挪,但法球却像是附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始终跟在他的身后,甚至有追近的趋势。 “怪我自己学艺不精……”虹光内,李澈咬牙,心里暗恨。 他左手所掐诀目,正是一种八卦算术。 当年事发前,他已经在天相星钟经瑜真人的教授下,开始学习八卦算术,同时掌教颜开霁也已经传授给了他半式掐算的诀目。 据说这是宸虚派不传之谜,是不置列在真阳观内的一宗奇门甲术,唯有历代掌教真人才有权决定交由谁来学究。 除了颜开霁外,门内便只有钟经瑜学到了三、五成,而就在他身份暴露前,颜真人传授了他第一式。 只不过此法实在晦涩难懂,李澈又毫无根基,兼时间紧张,他得坐镇笼内,几乎都是三、五日,颜真人才会传授下一两句口诀,让他参悟。 其余功夫,都是在随钟经瑜以及几个熟通禁法的门中前辈学习一些相关基础。 李澈一直不曾与赵向心、李巾纭、景平三人提及的打算,其实是想借这一门手段,掐算出紫谷槐的虚弱要点。 没错,并非弱点,而是虚弱点。 李澈想来,完备、回复一身法力的紫谷槐定然鲜有弱点,哪怕真有他也不容易摸清楚。 但此前他已从紫谷槐口中得知,眼下这具拜扬的身体是被紫谷槐所寄居,和此前镇海涯内擘渊上人的那一具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般占据他人肉体,但又并非夺舍的术法,李澈从未尝试过,但却不妨他有所了解。 这堪称剑走偏锋的邪魔行径,必定有很大的缺陷,最直观的就是其特性——短期、暂时,而非向夺舍一样永久、稳定。 此种手段绝没办法像夺舍一样,为施术者“安身落户”,十分的不稳定,否则肯定早已在洲陆上普及开来。 毕竟,试问,倘使有这等法术,大家谁还会费尽心力苦修,为自己谋求一线长生之机呢? 都学成三五法术,每当身躯老去,随意替换一具,直至元灵衰败,消散于天地间,也能够久活于世。 相比之下,无法多次使用、要提前做好准备、花时间与身体匹配……等等等等限制,原本逆天的夺舍反倒成了鸡肋。 是故,这等秘法,绝对有其缺陷,而且是无法弥补与修复的。 又由于此法乃是邪魔外道,这等来历的手段鲜少会对施术者本身造成影响,只会对寄居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李澈便把目光放到了拜杨的肉身上。 这并非他自己空想,此前擘渊上人的躯体就是如此,紫谷槐根本没有一点上心,完全是当作消耗品一般在对待。 既然是“消耗品”,那么总有抛弃的时候。 究竟会是何时呢? 无疑是这件消耗品再不能用的那一刻。 眼下的一切,紫谷槐都是借由拜扬的躯体在行事,如果他能够设法让紫谷槐抛弃掉,那么眼前的危机自当迎刃而解。 而身体与元灵无法匹适又是最大问题,要让拜扬躯体无法再让紫谷槐寄居,加速将之毁去便是最好的办法。 从紫谷槐言行来看,他一身法力绝对是要超过拜扬这个金丹后期修士的。 假使紫谷槐催动了远超拜扬的法力,很有可能就会撑爆这具身体的经络与丹田,而要让他如此施为,势必要将其逼迫到极限,或者说激怒。 考虑到对方是个不知活了多久的魔头,油盐不进,李澈选择了前者,方才那一道超乎规模的龙卷法术,便是一次很好的“尝试”。 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原本李澈打算同步之下,施法掐算出紫谷槐身躯最薄弱或者最紧要的地方,攻其不备。 而不告诉赵向心三人,就是怕紫谷槐知情后,有所防备,毕竟后者也懂得奇门八卦,且肯定比他这个半吊子来得精善。 但很可惜,也不知是火候不够,还是说自己所学不精,至今他也未有所得。 “要再推算不出……”李澈看着身后愈来愈近的紫色法球,咬牙道:“那我只能用强的了,直接攻击拜扬的躯体,但……我能成么?”
他遁光在空中盘旋,朝底下俯望,也不知是冥冥中的定数,还是说机缘巧合,李澈忽然看到紫谷槐喉头耸动,轻咳了一声。 一丝浅薄,但实实在在的殷红出现在了此人鼻孔处,又被这魔头轻轻一吸,顿时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