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蚜草人空洞的眼框内炸出两道血色雷光,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爆射至李澈面前。 牛角大魔立马横臂,血纹佛甲上的纹理与符文倏然绽亮,就要以左腕的护臂抵御吸收雷光再以此反制。 沙开坚冷笑一声,抬手掐诀,还一边喝道:“以为我是别派弟子不懂牛角大魔的玄机?你是用了枯佛荣血参和硫血髓珊炼养了这头大魔吧!哼!血纹佛甲……倒是难得,送予我正好!”
他兴奋地大吼一声,掐罢决目,身后的竹蚜草人便灰影蒙蒙晕染成模糊一片,下一瞬,瘦如竹竿的手臂开始伸展延长,居然后发先至,一把抓住了两道血色雷光! 却还没完。 沙开坚把嘴微微一张,从口中飞出来一支桃木法剑,却不用来劈刺,转是拿在手里,运起真元轻吐一口,并指在剑身划过—— 蓬! 沿着剑脊轰燃起一线诡异的白色火焰,徐徐蔓延到剑身。 “咦!这是什么法宝?”
“鬼焱剑?这法宝我在附录《中统鬼神部目乘魁录》最后几页看到过,是用鬼桃为主材料炼造的。”
“这法宝?鬼桃?须要在生前充满怨气的炼神妖兽或者修士尸骨上才能生长的鬼桃?这沙开坚能找到这等宝贝?”
“这也太浪费了吧?鬼桃就拿来炼造这等三流宝贝?”
“谁知道呢,也许是这沙开坚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了此等宝材,却又口袋浅薄,只得用现有的材料造了这么件不入流的法宝。”
…… 一经开打,沙开坚便全神贯注,浑然没有听到这些略显酸气的话语,只是将燃烧着白色火焰的鬼焱剑高高举起。 却并非剑尖直对冲来的李澈,而是横置于头顶,随后高声喝道:“燃!急!”
嗡……嗡……嗡! 鬼焱剑上的白色火焰开始绕着剑身流转,眨眼即绕化出一口焰涡,泼水般狂撒向李澈! 沙开坚冷笑道:“牛角大魔的血纹佛甲固然厉害,但终究不能够把攻击来势尽数吸化,首先要考虑牛角大魔本身的躯体能否承受,再则还受制于能够吸收转化的程度与上限!”
“我这鬼焱剑与阴血雷一实一虚,前可烧炼妖鬼,后能破妄伤灵,先残你牛角大魔引以为傲的躯体,再毁你牛角大魔一身玄妙所在的血纹佛甲,我看你如何再行那斗转星移之事!”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只在瞬息间。 在将要轰击至李澈牛角大魔前,竹蚜草人瘦如竹竿的双手一把抓住了自己炸射出的血色雷光,随后猛地逆转肘部关节,以完全反常的角度斜斜刺向牛角大魔胸前血纹佛甲的接连处! 同时鬼焱剑所旋化出的白焰也席卷而至,将李澈与牛角大魔卷覆在内,噼噼啪啪熊熊燃烧! 血纹佛甲虽然可以缓解敌人攻势,将其化为己用,但毕竟不是完全消解攻势,且各部位缓和转化的效率也不同,最完全与彻底的便是左手护臂,而其余部位皆要弱上许多。 尤其是血纹佛甲所有的关节接连处,以及用以释放转化的右手臂骨。 这两处相关禁纹最是薄弱,前者可以说毫不设防,后者则根本不是同类型的禁纹,用以释放劲力用,效果完全相反。 这也是为何李澈前几次以牛角大魔对敌时,多是用左臂挡在最前御守,而以右臂作为反制进攻的由故。 精熟《中统鬼神部目乘魁录》的沙开坚再是清楚不过这些要点。 在他想来,自己既无法直接与牛角大魔硬碰硬,那么自然要取巧,以鬼焱剑与阴血雷伤外损内,使李澈无法将血纹佛甲的功用发挥到极致,避其锋芒,寻机制胜。 然而……他却忘了禹台运。 竹蚜草人虽然四肢细瘦,但力气却不小,阴血雷被暴力插进血纹佛甲间隙内,轰隆一声便打入了牛角大魔体内。 鬼焱剑释放的白色火焰奔流卷覆,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李澈包裹,无数火苗附着在他体表噼噼啪啪轰燃。 禹台运通过月灵无离反魂术第一时间感受到李澈与牛角大魔的惧退,立时吼道:“你不死战,还能退去哪里?”
李澈此时已被染化,心神与牛角大魔交融相合,不分彼此,遇到这专门针对妖鬼的鬼焱剑与阴血雷,本能的就惧怕。 然而在月灵无离反魂术的催动下,他只得无可奈何地嘶吼一声,顶着裂骨撕魂般的疼痛,硬生生从火焰漩涡内冲了出来。 沙开坚面色一变,浑没料到这一出,当即足尖点地,人朝后方掠去,同时指挥竹蚜草人,眼中再次射出两道阴血雷,自己则掐诀施法,把鬼焱剑一抛带着森森白火,直直劈向李澈! 但在禹台运的催逼下,李澈仿佛是没有了痛觉,丝毫不顾身上仍在燃烧的白色火焰,以及在体内乱窜的阴血雷,以牛角大魔裹住自己,飞旋着冲向沙开坚。 阴血雷插入牛角大魔背甲缝隙,鬼焱剑顺势劈斩卡进其中。 白焰喷涌! 咔嚓! 牛角大魔背部的血纹佛甲当场开裂,“哗啦”一声,散作无数血色斑点灵光! 李澈痛吼一声,但却没有停驻冲掠的身势。 十余丈的距离,眨眼即至。 沙开坚没想到自己这样都未能拿下李澈,甚至连一丝阻滞也不曾,瞳孔微缩,心下登时生出来一丝不妙的感觉。 李澈与牛角大魔在他眼里愈来愈大,一只骨拳从侧方破风勾来,躲避已是不及…… 嘭! 众人意料中的轰飞并没有出现,却见到沙开坚被这一拳击中后,人直接往侧边倒去。 但本该受阻的拳势却没有消弱,转是李澈右臂上的护腕符文复又亮了起来,输导出一股更加巨大的劲力,让拳头以更快更强的威势击往沙开坚侧脸,直接把本该被轰飞的后者重重轰击在了地面! 霞英仙宫不知是用何种材质造就,坚硬异常,这下一没能将地板轰裂,反而与牛角大魔的拳头相互作用,直接就把夹在中间的沙开坚挤成了一团令人不忍直视的惨状。 神魂打散,血肉模糊。 场外寂静下来,直到李澈的仰天嘶吼震动云霄,这才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声浪! “这……这李澈又赢了?”
“单独打一人说实话我都不会惊异,但连番斗落两人,只用了一头妖鬼,这却有些叫人难以置信……” “他怎么不用别的手段?好像只有方才那一式随手聚化冰山的法术?”
“我记得这李澈是一名剑修吧?他为何不用飞剑……” 周遭沉默了一瞬。 “是他实力太强,自觉仅凭一头妖鬼就能拿下对手,所以才不曾动用飞剑?”
“也许吧……” 御虚魔洞飞舟上只有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死寂,甚至带队的炼神真人圭明支神色也略显动容。 他少见地感叹道:“沙开坚这小子真的不错,的确可惜了……” 旁边几个元婴修士互望了眼,不敢说话。 圭明支似在自言自语,“竹蚜草人的阴血雷能够破妄伤灵,天生对妖鬼阴灵有克制作用,不仅如此,还能对一些普通妖鬼感到棘手的纯阳灵物兽类造成伤损,” “鬼焱剑作为法宝,之所以被记述在《中统鬼神部目乘魁录》最后几页,到底是有原因的,首先便是炼造所需的材料难得,将九成九以上的弟子都拦在了门槛外。”
“其次,虽然炼造难度大,获取材料难,但其单一的功用远远匹配不了修士所付出的努力。”
“这鬼焱剑虽为剑器,但却非是剑修所用,既不能劈斩也不能刺戳,唯可释放与自身同名的叫做鬼焱的白色灵火,对妖鬼虚灵同样有极大的杀伤力,更能侵蚀浸染法宝。”
“可惜……” 圭明支居然又叹了一句。 “我明白这小子的打算了,若果完全掌握了竹蚜草人与鬼焱剑,他大概率能在本门同阶弟子中占据前列。”
“以此获得宗门大量修行资源支持,再增足己身修为,循环往复,助力自己勇攀大道,不可谓不聪明……” 围在圭明支身边的几个元婴修士从未见过他如此感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面面相觑。 身后众弟子的议论声终于传来,圭明支淡淡道:“他的鬼焱剑是用鬼桃炼制的,不可多得,下去收拾下。”
“是!真人。”
一个元婴修士应声,纵掠而下,将沙开坚残留下的储物囊袋、法宝等物全都收拾好后迅速回转。 到此时,比斗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时辰。 禹台运觑见李澈痛苦不堪的伏趴在地面,眼中瞳仁与眉间裂纹前所未有的清晰,稍加感应,便觉察到月灵无离反魂术已经将到临界点。 他心下振奋,就要纵入广场中,哪知一道遁光赶在他前面,先一步落脚场内。 禹台运大怒,喝道:“谁人!”
来人浓眉大眼,精神奕奕,鬓角捋着一对八卦双鱼铁扣随风而动,正是宸虚派宋嵇。 禹台运一愣,“怎么是你?”
宋嵇没有理会他,对着李澈拱手道:“李师弟,师兄我来与你讨教一番!”
见自己被忽视,禹台运再也忍耐不了,居然也要一步跃上台,空中的林建帛当即喝道:“台运!规矩即是规矩,休要胡来!”
他说着,扫向宸虚派墨玉飞宫上已然神色转冷的周致台。 禹台运这才顿驻脚步,正想问一句“为何他一个宸虚派弟子要上场来与自己人斗”,旋即想到李澈如今被自己宣称为寂月楼门人,倒不曾坏了规矩。 更何况他方才自己便是想要上台,倒更没理揪着这个由头来指责对方。 宋嵇这一上场,除了周致台,所有人都大感意外,才消弱下去的议论声复又热烈起来。 其余门派的人倒还好,不外乎是想到了方才宋嵇提到的颜真人的过话,然而宸虚派弟子却炸开了锅。 “宋师兄上场,是要替掌教清理门户?”
“你这么说还真有道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两人的确是师兄弟啊!”
“所以颜掌教传话,是让宋嵇亲自出手,将这李澈擒捉……亦或是格杀?”
“这么一来,掌教真人这些年来没有发布通告的原因好像也能够理解了,就不知具体情况是否如此……” 不少人把目光投向周致台,便连李巾纭与赵向心也目露疑色,但这位天同星真人却没有半点反应,一副淡定模样,不免让人愈加好奇。 禹台运望向林建帛征求意见,后者同样没有动静,便只好瞪着宋嵇,语气森然道:“管你有什么手段,他已经没有办法脱离我的掌控了!”
宋嵇依然没有理会他,而是在广场上走动起来,上下不住打量李澈。 说实话,这会儿的李澈模样实在不堪入目,发髻早已不见,黑发散乱,鬓角与下巴的胡须蓬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对月白色的眼瞳与眉心的银月裂纹最为惹人注目。 他浑身上下衣物破破烂烂,被血污与灰垢沾满,拳头、手肘、膝头乃至足尖全都裸露在外,半脱未脱的疤痂粘连在皮肤上,露出与周边颜色明显不同的嫩肉。 更不提他此刻的行为举止,整个人蜷缩在地,时不时抽搐,牙齿格格打颤,眼瞳乱飘,喉咙里发出压抑无比的呜鸣与沉嘶。 这副模样,放到世俗里去,别人只会以为这是哪个得了重病的游街乞丐,心生同情之际,却又不敢来过问,只怕他随时会死去,届时惹得一身腥臊。 但即便如此,宋嵇依旧能够看出李澈底子的好,心中赞道:“这位李师弟不愧能被老师收作弟子。”
他这副顾自的模样,把一旁的禹台运气得冷笑连连,也不再遮藏什么,当即就出言讥嘲道:“李澈早已被我派秘法给控制,不可逆转,不管你要做什么,都放弃罢!徒劳而已!”
没想到宋嵇这次回应了他,不以为意道:“无妨,我今次来此,便是为了解救李师弟,将他带回门内。”
他语气平淡,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鲜有人能够觉察到的哀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