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我今次来此,便是为了解救李师弟,将他带回门内。”
这话虽然说的平淡,但却没人怀疑宋嵇是在夸口,很明显这是号称卦算独步天下的颜开霁所授意。 这意味着,不管这件事情往何种方向发展,都表明颜开霁不会任由自己这位弟子受人摆布,而寂月楼与禹台运作为直接对立方,可谓首当其冲,势必会受到不可预估的影响。 墨玉飞宫上一众宸虚派弟子无一不振奋,全都叫好起来。 “好!李澈再是做出对不起宗门的事情,那也是由我们自家来处理,何时轮到魔门的人越俎代庖了?”
“没错!不管李澈与伏罗派、寂月楼是何种关系、有何种瓜葛,他名字前首一定先是我宸虚派弟子,别忘了,他可是跟随颜掌教去过星祠祭拜先辈祖师的啊!”
“其实我方才就想说了……哪怕不考虑这些个原因,李澈被底下那个寂月楼弟子对待的却也太过,浑不当人来看……” “这寂月楼的做法不吝于当着各方人面打我们宸虚派的脸,这能忍?我以为就要这么被人看笑话,还好……还好啊!就看这位宋师兄的本事了!”
李巾纭眼眸里露出一丝异色,走近了两步,问道:“师伯,宋师兄此举……却不知掌教真人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位小叔公?”
就站在不远处的赵向心也投来了目光。 周致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不知。”
“这……”李巾纭一怔,也不晓得这个“不知”是真是假,还是另有意味…… 其余各家也都议论纷纷,没甚直接关系的便准备开始看好戏,有关系的诸如伏罗派、寂月楼则都心里沉甸甸的。 长孙乐池的面色很不好看,尤其看见周致台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里更是莫名烦躁。 林建帛也好不到哪去,方才他就叮嘱过禹台运要小心宋嵇此人,没想到这会儿就正面对上了后者,这令他不禁担心起蟾光掌教的筹谋起来。 禹台运听到宋嵇的话,要说心里没有担心是假,但他从来都不是个肯低头的主,当即恶狠狠道:“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我看你怎么解救李澈!”
说着,便又重新开始催动月灵无离反魂术——以一种毫无保留的姿态。 之前他就已经准备下场,完成月灵无离反魂术的最后一步,如今虽然被一个插曲打断,但却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不过是中间再多一步罢了。 然而宋嵇的表现却很耐人寻味。 他无视了禹台运的动作,看着面前的李澈复又开始呻吟嘶吼,却没有一点着急,反而绕着李澈走起来,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师弟。 再次被无视,禹台运这回只是冷笑,直待掐罢决目,念尽咒语,才大吼出声,道:“李澈,与我杀了他!”
被疼痛折磨得无以复加的李澈从地上一跃而起,眉心银月裂纹无比清晰,好似拿刀刻在了他皮肉底下一般,伴着他沉重的喘息,忽明忽暗,闪动不止。 李澈月白色的瞳仁与宋嵇对了一眼,没有丝毫波动,四肢曲弓,一跃而起,从上台起就没有消失过的牛角大魔高举双拳,拖着一身残破的血纹佛甲,劈头盖脸就朝宋嵇锤去! 劲风扑面,宋嵇无动于衷,就在他将要被锤击时——轰隆! 闪电划破天际,一道紫色惊雷从天而降,“哐嚓”一声劈在了李澈头顶。 嘭! 李澈整个人被弹飞,跌跌撞撞在地面滚动,飞退出去十余丈远,途中残破的血纹佛甲愈加残破,化作斑点灵光消散在空中。 “这是……什么功诀?”
疑问出自墨玉飞宫上的宸虚派弟子。 “不知!”
“似乎……似乎是……” 有人不能够确定。 李巾纭则疑惑道:“师伯,宋师兄所学莫非是《清霞映紫观真法》?”
“不错,正是这一门功诀。”
周致台点头,不过随即目露沉思之色,心忖道:“难道说……是这么个打算?”
李巾纭不知他所想,只是大感意外。 这门《清霞映紫观真法》乃宸虚派一十五卷功法内所不公开的九中之一,即便在功法藏书颇丰的宸虚派,也是一门极为特殊的功法。 不仅仅是因为其小成后的不凡威能,更是因为这门功法修炼所需的两个前置条件极为苛刻。 一是修炼者的根骨必须极其亲属木性,甚至得要达到本能排斥其余灵力的地步。 盖因这门《清霞映紫观真法》最厉害的神通便是雷法,而雷法讲求的即是澄澈明净,须得毫无杂质,才能达到至刚至阳的地步。 因而习练此法的修士,本身的法力精纯程度要远超一般灵门弟子,甚至可以说与顶级玄门修士也无异,对于入体灵力的筛选与淬炼要求极高,只能接受木属性灵力。 其次,《清霞映紫观真法》第二大修炼者得要忍受难以言喻的痛楚…… 这门功诀除了雷法外,第二大神通便是可以在修炼者眉心打开一只名为“观真破妄瞳”的天眼。 这是一门极其特殊的瞳术,可以勘破虚妄、扫察源真,妙用极多,唯一的缺点就是每次动用时,施术者都要承受开路裂脑般的疼痛。 当然,光使用就得承受如此剧痛,修炼时所要吃的苦就更不消说了。 正是这几个原因,这门威力无比非凡的《清霞映紫观真法》在宸虚派内一直少有人修炼,有些弟子甚至终其一生都没碰到过修炼此法的同道。 “勘破虚妄、扫察源真……难道?”
李巾纭想到这里,心头忽然一动,也与周致台一般,似乎猜到了什么。 这道紫色惊雷一经炸响,除了李澈作为直接承受方,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一旁的禹台运也突然好像被雷光轰了一记,登时惊吼一身,双手按着自己脑袋低下了头。 他浑身打了个颤,缓过来后,抬头怒喝道:“你做了什么?”
虽然没有由来,但他就是清楚,始作俑者是台上的宋嵇,不仅因为他的痛楚与李澈被击飞是同一时间发生,更因为月灵无离反魂术,让他与李澈也有了某种关系以致知而知之。 飞舟上的林建帛也反应了过来,想了想,他还是飞身而下。 周致台见状,人虽没动,但却把目光转向两人处,以防林建帛出手,对宋嵇做出什么事情来。 好在林建帛还有底限,扫了宋嵇一眼,对禹台运问道:“怎么了?”
“他的术法诡异,伤到李澈的同时,还能够伤到我!”
面具空洞底下,一双充斥怒火的眼神望向宋嵇,禹台运喝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宋嵇故作讶然,道:“什么做了什么,你没看见我在对付李澈?你自己身体不适与我何干?我又不是医者药师。”
禹台运气极反笑。 林建帛皱眉,道:“你……” 然而话还没说完,周致台的声音就传了下来,“林真人,有什么事情容后再说?已经快要两个时辰,不要打扰弟子比试?”
幽寰宫领队的宫装女子唤作盘安孟,见状也跟着反问道:“林真人?”
不仅是她,灵门几派也相继开口,甚至玄门中也有几家真人皱着眉头阻止林建帛。 这搞得后者很没面子,却也没有办法,见自家魔门无人声援,只得留下一句“你小心些”,便哼声拂袖回到了飞舟上。 宋嵇再扫了禹台运一眼,缓步走向李澈。 禹台运被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只觉自己被挑衅了般再难忍受,虽不知宋嵇究竟打算做什么,但也已然有所猜想。 他一抖袍袖,露出双手,缓缓掐诀,浑身上下青绿色光芒涌动,当即准备施展月灵无离反魂术的最后一步! “你是想通过传导至我处的伤害,让我放弃对李澈的掌控?那我只能告诉你……”禹台运面具背后脸色无比凶厉,“你打错算盘了!就比比看是他先死,还是我先讨饶!”
月灵无离反魂术被全力催动,李澈眉间的圆月裂纹忽明忽暗闪动地愈发快速,几乎一息之内就要变幻数次。 他经受莫大刺激,吼声震天,一下从地面腾跃纵起,脚下冰山覆地冲天,将他整个人如弹射般顶出,牛角大魔拖着残躯挥拳打向宋嵇。 禹台运见他还是这么一出,怒喝道:“李澈,你的飞剑呢!为什么不用!”
空中李澈眉心一点金赤亮起,然而却没有下一步,只是倏然光芒便又消逝隐没。 他月白色的双瞳内透出一丝迷茫,随后复又变得蒙昧无神,只是嘶吼一声,继续挥拳打落! 宋嵇眯眼看向李澈眉心,心下暗道:“还未到火候。”
他也不反抗,“唰”一声电光闪过,整个人便消失不见,出现在了不远处。 嘭! 这会儿的李澈早已失去知觉与意识,奋力一拳打空,坚硬的地面顿时把他才凝结的伤口再次震裂,虽血流如注,却没有半点犹豫,回身就再次冲向宋嵇。 “嗤……”禹台运暗骂一句,“也罢,无所谓拿不拿的下这宋嵇,等到月灵无离反魂术施展完毕,李澈败亡,我受让过牛角大魔,便第一时间宰了此人!”
不仅是他,其实在场所有人都不觉得李澈还能赢过宋嵇。 毕竟连战三场,众人虽然惊异于他的法力深厚,牛角大魔仍如实质,但到底比开始时候要羸弱许多,更不提这会儿李澈与牛角大魔俱都浑身伤痕累累,早已不是最佳状态。 而才上场的宋嵇本身已是金丹后期修为,只差一步就能突破元婴,修炼的神通道术更是肉眼可见的不简单。 李澈拿什么与他斗? 有人觉得宋嵇上场说的好听要救人,实则是要清理门户,只道李澈必死无疑。 也有人觉得颜开霁另有安排,宋嵇上场是别有用意,这会儿只等着看事态发展。 这一出大戏,反倒让许多人都忽视了这场比斗的存在意义。 一部分炼神真人有心想要阻止,但场上发生的事情偏就没有违反规则,要么就是从没有明文禁止过,便也不好寻个由头随便出手,只得跟着静观其变。 李澈一拳不中,转身就蹬地疾走,再次提劲跃向宋嵇。 然而宋嵇的电光总是快先一步,愣是没有被轰击到一拳,只见得到他鬓角挂下的八卦双鱼铁扣来回晃荡,却没有丝毫损伤。 这一幕让观战众人不禁皱眉。 你说他是来清理门户的吧……偏偏这么久也不出手,明明已经把李澈当作猴子一般在玩耍,明明随手就能结果掉他,甚至生擒也不难,就是没有动作。 但……你说他是另有打算吧,这上台来已经过去了好些时候,也不见有什么施为,李澈再这么轰拳,只怕还没等到获救,自己就要先一步血流而尽,骨裂折臂而败亡。 “真人,再这么下去……一旦三个时辰过后,我们都不用上场了?任由寂月楼先进仙宫?而我们……” 伏罗派飞舟上,一个元婴修士走近长孙乐池,俯身轻声问道。 长孙乐池其实早已也考虑到这个问题,想了想,道:“再等等,规则并没有界定单场比斗的时限,我也不好开口。”
“但如果他们两人再这样磨蹭,我稍后会作出提议,想必其余那么多没出手过的门派也会附议。”
这无关玄门、灵门还是魔门,只涉及到各家利益,元婴修士会意,点点头退回了原位。 禹台运已经打定算盘,虽见李澈始终轰击不中,却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但也不着急,只是加大法力运转,催动月灵无离反魂术。 这会儿他可不是之前压迫李澈所用,而是完成这门术法的最后一步,他按照蟾光真人的指引,口念咒语,手掐决目。 突然到了某一时刻! 李澈额头的圆月裂痕忽然不再明暗晦灭,而是如幽灯常亮—— 禹台运大喜,双手重重合十,口中念道:“收转!”
他额前突然也出现了一轮圆月,与李澈额头那一轮交相辉映。 宋嵇见状,仰天大笑一声,“就等你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