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最好,”应沛点头,又道:“不过……李师弟你如果一定要外出,遇到了麻烦,可以告诉巡逻的本门弟子应某的名字,多少会有些用。”
萧博易眼珠子一转,问道:“应兄名讳好使?不知应兄是……” 应沛笑道:“应某是负责坐镇甲运城的雀蓝真人座下弟子,要真遇到了麻烦,诸位可以报应某的名字,不才,城主应该也是愿意给三分薄面的。”
‘炼神真人!那不就是和本门紫微星弟子一样?’宸虚派一众心头凛然。 开始他们还以为这不显山不露水没有一点特别的修士,只是城内一个八面玲珑的接引弟子,专门被派出来接待自家,这会儿知道对方跟脚后立马收起了轻视之心,开始重新打量对方。 应沛说完,轻笑告罪一声,破空离去。 “呵……怕我们遇到麻烦,还要报出他的名字。”
萧博易皮笑肉不笑说道。 之前的邱姓修士诧异地看了眼萧博易,同样也觉察到了他的状态,说道:“和和气气带我们进来,这会儿又这样说话,姑且是一个告诫吧。”
又有人道:“只是他们为何要厚着脸皮称呼李师弟为‘师弟’?简直可笑!”
李澈摇了摇头,不想去管这个问题,说道:“诸位,拍卖会两日后开始,期间大家自由行动吧,不要闹出来事情,记得我们的任务。”
萧博易抚掌道:“正要去瞧瞧这甲运城有什么好东西,说不得得淘些伏罗派特有的制符材料回去,哥哥你去么?”
“我就算了,你们去吧。”
李澈拒绝,又对赵向心传音道:‘赵师弟,劳你看紧萧博易,他的状态……’ 话没有说完,但赵向心却知道后半句是什么,点头应了一声。 等李澈走进楼阁内,众人三言两语开始议论要去做什么。 不只是萧博易这么想,他们也同样有此念头。以往伏罗派的地盘他们是来也不会来,今次难得,是要好好走走看看,说不定就能淘到什么趁手的宝贝。 …… 应沛安顿好李澈一行,转身便飞离了城西这座湖泊,脸上的笑意迅速褪去,一脸冷漠的自语道:“也不知道老师为何要让对宸虚派这般客气,还要称呼李澈作‘师弟’……” 何止是宸虚派众人觉得不舒服,就连他自己也听得腻歪,偏生老师一定要让他这么称呼,也不知道为什么。 “难不成是看在苦青师叔的面子上?”
应沛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 “什么面子,苦青师叔只怕恨不得一掌毙了这李澈,还有曹师妹……” 应沛冷笑着,一路前往甲运城城北。 足足一炷香后,他来到了城北,这里没有城门,而是背靠着一面光滑可鉴的山壁,高只百余丈,却横亘东西,一眼望不到尽头。 山壁某处上开辟着一座毫不起眼的山洞,应沛飞身入内,整了整衣物,往深处走去。 通道两侧每隔数丈点燃着一盏盏油灯,但区别于寻常可见的明黄色灯光,这灯油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熬炼而成,灯火呈现出怪异的幽蓝色泽,映照着犄角旮旯里因为阴暗潮湿而滋生出的苔藓与菌菇,别提有多怪异。 应沛却低眉垂目,小步慢行,直至深处被一堵石门拦住,扑通一声拜倒。 “弟子应沛拜见老师!”
石门与地面摩擦,沉闷的轰隆声响起。 “进来吧。”
应沛起身,进入石门内,对这坐在石台上的一名身穿八卦双鱼袍的窈窕身影再次拜倒。 “老师,弟子已经按您的吩咐安顿好宸虚派一行。”
雀蓝“嗯”声,问道:“李澈如何,人怎么样?”
应沛不敢抬头直视恩师,斟酌了下言语,说道:“李澈十分沉稳,颇有大将之风,且在一众元婴修士里颇有威望,无需说什么做什么,其余人似乎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到了郜宥不介绍自己就喝问对方的那一幕,李澈故作不闻,一个眼神,那宸虚派的邱姓修士便出声回呛。 如果李澈不能服众,手下人是绝对不会这样默契的。 “而且有两个人跟李澈很紧,画像我都见过,一个应该是叫萧博易,本是无名之辈,没有跟脚,和李澈在巅云峰上相识,以制符见长,颇受颜开霁赏识,能够自由出入寰霄星宫。”
“另一人……是如今青梧赵氏的三子赵向心,亦是宸虚派紫微星之一的天机星詹班兰座下弟子。”
萧博易还好,但是这赵向心,他有些看不透,印象特别深。 雀蓝冷笑道:“倒真给他成了几分气候!苦青要知道也不晓得会是什么感受。”
应沛不敢说话。 雀蓝沉默了一阵,问道:“你是不是对为师让你与李澈客气些不理解?”
应沛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李澈以前确实是我伏罗派弟子,但随着这么多事情发生,和我伏罗派之间如今只剩下种种不快,甚至我们与宸虚派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比以往更为恶劣,何须对他如此客气?”
由于都精通卦算、阵法、符箓,伏罗派与宸虚派以往的关系确实不是很好,但硬要说来,一是玄、灵之别的道统之争,再则是两家各自手段的比拼。 总体而言,这样的关系还算是“良性”的竞争,但因为李澈的事情,这些年来,两家之间可以说仇恶良多。 大有不可调解之势。 雀蓝淡淡道:“当年李澈的事情事发后,为师就表示过这件事情是你苦青师叔做的不对,当时你朱赤师伯、枳橙师叔都赞同为师,不过也有像斐绿这样帮着苦青说话的。”
讲到这里,雀蓝一顿。 “掌教倒不是单纯为了谁,只是站在宗门名声的角度,最后选择支持苦青。”
‘难道老师是想让李澈重归山门……’联想到老师让自己称呼李澈为师弟,应沛听了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低垂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没错,你应该多少也已经想到了。”
雀蓝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弟子。 “为师与你朱赤师伯、黄孺师伯等几位商谈过李澈的情况,一致决定要试试看能否将李澈带回门内,掌教也已经默认此事,你可明白?”
自己不着调的猜想得到确认,应沛简直难以置信,猛然抬头,叫道:“可是老师!他已经是颜开霁的的弟子,怎么还能……” 他一抬头,连老师的脸也没看清楚,就被一对泛着蓝意的幽幽瞳孔给吸引,仿佛有莫名的魔力,令他挪不开眼睛,双目渐渐虚焦,迷离出神。 叮…… 清脆的铜铃声忽然响起,应沛整个人猛地打颤,回过了神,想到方才的失神,猛地拜倒在地,叫道:“弟子不慎!”
雀蓝淡淡说道:“小心些,为师这门神通尚未完全掌握,若贸然看我超过五息,为师也救不回你。”
应沛额头落下滴滴冷汗,心惊道:“弟子是想问,那李澈已经是颜开霁的弟子,怎么能够再被召回本门呢?这……宸虚派肯?”
雀蓝却根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说道:“你黄孺师伯带他入的门,不是么?有句话叫做‘知遇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不是你黄孺师伯,他李澈还是一介乞儿,我想如果黄孺师兄找上李澈,要正儿八经收他为弟子,李澈很难拒绝。”
应沛还是觉得这件事情难成,但既然老师与本门的几位前辈都决定这样做了,他又能说什么呢? 反正不管自己的事情,有什么吩咐照做就行。 他想了想,说道:“老师,如今拍卖会开展在即,您还有什么吩咐要弟子去做?”
雀蓝摇头,道:“不用,要你做的准备早就已经做好,剩下的事情你也帮不了为师,就这样,退下吧。”
应沛应声,磕头叩拜,起身拎着衣袍,不敢背身,原路倒退走出石门,再一次跪倒,直至石门轰隆隆阖上,他才松出一口气,起身看了眼石门,离开了山洞。 封闭的洞府内,雀蓝若有些失神,喃喃道:“黄孺师兄……对不住你,李澈怎么可能再回到我宸虚派呢?掌教只是想以此牵制颜开霁罢了……” …… 不出众人意料,甲运城内的各类资源确实极为丰富,尤其是制符绘阵的材料,很多在别的地方极为少见,但在这里,随意走进街边一家商铺兴许就能碰到。 甚至价格还远要便宜。 这一逛给众人逛出了兴趣,尤其萧博易,大肆采购了一批自己制符用得到的材料。 别个几人虽然不善此道,却也看得心头痒痒,在萧博易的指点下采购了一些原料,打算回去后托人代为制符。 唯一要说让人不适应的,那就是这座甲运城的氛围——实在太像红尘市井了! 街边的商铺林立,有售卖各种基础修道资源的,也有售卖如符箓、丹药、法宝这类成品的,更有一些典当铺、酒楼、客栈…… 甚至没有商铺的人就在街边找了张桌案,就地摆摊,吆喝着自己售卖的东西。 这几乎与红尘市井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是这里占地更大,卖的东西不以金银财货计价,除此外……并没有什么区别。 “听说我们宸虚派以往也有这样热闹的坊市,只不过后来玄门势大,我灵门日渐式微,掌教便收缩了本门的资源,只向必要的地方输送支持,坊市也就关闭了。”
一名鬓角霜百的中年修士面带惋惜之色,与萧博易等人描绘着当年的盛况,说到细微处,忍不住长叹。 有人好奇问道:“麦师兄,你说的这么仔细,莫非是亲眼见过?”
中年修士“啧啧”了一声。 “哪能啊,那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我怎么可能亲眼见过,修道都没有这么久……当年也是听了门中几位前辈,心有感慨这才记得特别清楚。”
他说着忽然一愣,心里不知怎么涌上来了一股极为浓郁的苦涩,不觉恍惚,感慨道:“没想到轮到我和你们说这件事情了?岁月如梭,当真令人唏嘘!”
这位麦双彦乃是一行人中最为年长之辈,众人都觉察到他的情绪,一时间竟然颇受感染。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城西,正飞遁渡湖,沿途经过了一座小岛,有一名修士也不知为何坐在岸边掩面抽泣,肩膀耸动,好不悲戚。 等远离了这座小岛,之前的邱姓修士才强笑着说道:“大家怎么了,麦师兄不过是有所感慨而已,怎么要这样低沉呢?”
“我看方才那掩面而泣的修士才是真遇到了什么凄惨的事情,颜掌教英明,如今本门一切向好,何须作此小女儿之态?”
有人劝道:“麦师兄,你莫不是担心自己岁寿将尽?可师弟若没记错,师兄你还有将近四百载岁寿吧?”
“我怎会担心自己的岁寿,要真说来,我也不是没有机会一窥炼神,又何必如此……奇怪!”
麦双彦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他确实是悲从心来,但却又转瞬即逝,莫名其妙。 赵向心皱眉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唔……咳……咳!”
一阵断断续续的吸鼻声音传来,众人纷纷循望过去,却发现萧博易不知为何已经抽噎了起来,哭得双眼通红,涕液横流。 “萧师弟!你这是怎么了!是师兄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么。”
麦双彦大惊,以为是自己说的勾起了这位师弟的伤心往事。 其余人也面面相觑,你一言我一语看向萧博易。 虽然萧博易只是金丹修士,差了他们一阶,但抛开和李澈的关系,众人都清楚萧博易制符的能耐,是有真本事在手上的,因而没有一人小看过他。 尤其今日游逛甲运城,他们又不精通制符的工艺与所需材料,因而全都是萧博易帮掌手眼的。 所有人都记了他一个好。 没想到的是,萧博易感受到众人关切的目光,居然停驻了遁光,就站在湖泊上嚎啕大哭起来,泪水滴答滴答落入湖水,怎么也止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