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朝霞徐徐晕染云空,蓬勃升腾。 一艘形如飞鱼的精巧法舟飞速行进,甲板上站着三个人影。 “好快的飞舟,副观主,这速度与我们自个儿飞遁比起来,也已经不遑多让了吧?”
一个身穿白袍的古稀老者笑呵呵说道。 他精神矍铄,老而强健,两道白眉粗短,一双眼睛却明亮锐利,几如割刀,衣领与袖口上的一对雪白羽翅尤为显眼。 李澈点头道:“听说这是门内昌宝殿最新炼造的制式法舟,唤作鱼骨舟,不同于以往法舟炼造那样是用各种材料拼接炼化而成,乃是用了一种可以飞空的鱼类妖兽的鱼骨一体炼制成型,最大程度保留了其中神异。”
老者啧啧了两声,笑道:“要非是沾了副观主的光,这等法舟想来是轮不到老夫来用的。”
李澈哑然失笑,道:“巢师兄,这你可想错了,这鱼骨舟炼制出来其中有一批就是送到我白羽观的,此舟只消五名金丹修士合力催动,虽然消耗不小,但短时间内即可有比拟元婴境界的遁速,专门用来在外追击那些叛逃的弟子。”
“原来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巢姓师兄这才喜笑颜开。 一旁的赵向心俯视大地,眺望远方,忽然淡淡道:“再有个几日功夫应该就到了。”
李澈点点头,道:“嗯,三日最多!我回屋内坐会。”
巢姓老者笑道:“副观主自去歇息,昨夜你代为催动法舟一整晚,是得要好好歇息一会儿,这里巢某与赵师弟会看着,断然不会丁点差错。”
李澈是真有些累,一整晚让他一个人操作五名金丹弟子合力的法舟,不停不歇,虽然不算勉强,但时间久啊!一整夜的功夫。 原本有三组用以轮换的弟子,但这一段路下来,他们还是低估了鱼骨舟的耗用,三组弟子你来驾驭我休息,本以为轮换应是无碍,谁知道昨日三组人积劳,法力都不来不及恢复,最后只能让李澈硬顶。 他朝两人一拱手,回了法舟内的主卧室。 “呼……” 扭着脖子长长舒出一口气,李澈泡了一壶热茶,坐到了卧榻。 两日前,他与赵向心接下了任务,携令前往北面战场,就拷问矶羊一事去与各方接洽。 既然是要拷问,他虽然挂名在白羽观任事,但相关手段却极为有限,恐怕如今还不如萧博易,因而向谢子濯讨要了这位巢姓老者。 巢姓老者原名巢盐奇,元婴修为,名字古怪,性格脾气更古怪,别看这会儿和李澈说起话来看不出什么,但却是白羽观内叫人闻风丧胆的拷问大师,深受谢子濯器重。 凡是被他请进了刑讯室的人,没有不从嘴里漏出什么过的。 更因为巢盐奇不像有些白羽观执事仗着身份对嫌犯一顿严刑拷打,最后问出来什么最好,没问出来什么也就做罢,闹得嫌犯苦不堪言。 巢盐奇看人极准,一旦出手,谅必能从几个问题就看出来你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没问题的,走个过场就罢,但要是有问题的么……呵,自不用多说。 因是之故,很神奇的,这位脾性古怪的老者在一众宸虚派弟子里声名竟然不差,人们对他是既敬又怕,没有一丝对待寻常白羽观执事那样的排斥。 今次一行,看的就是巢盐奇能不能从矶羊嘴里撬出什么重要情报来,李澈走出白羽观时候听人说,这巢盐奇几乎已经将白羽观内的刑讯室给搬空,各种刑讯用具都带上了,着实骇人听闻,也不知真假。 “你想什么呢?”
思索间,李澈原本空空如也的胸口位置忽然出现了一面用皮绳吊着的古拙大气的铜镜。 却是兑泽生阳镜飘然幻化,左看看右瞧瞧,自言自语道:“真是有些年不曾外出了呀!”
李澈看了眼大门,无奈道:“兑泽师叔,我门没锁,你还是小心一些,要被人知道你与我一起出来了……” 兑泽生阳镜摇着羽扇,不以为意道:“怕什么!你担心赵向心还是那老头子闯进来?进来了我也有办法叫他们看不到我,而且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堂堂正正,有什么好不被人知道的?”
李澈只得苦笑。 两日前动身那一天,颜师不仅批了权限给他,可以从白羽观调用巢盐奇,更没想到的,还让兑泽生阳镜这件玄真之宝陪同一行。 李澈问过何须如此大动干戈,然而颜师却只告诉他防患于未然,似乎是怕此行有什么变数,想着老师算无遗漏,或许另有安排,且自己也不可能拒绝,便欣然应承了下来。 毕竟谁会嫌弃有一件件玄真之宝傍身呢? 兑泽生阳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忽然问道:“你怎么不修炼?”
李澈讶然道:“不是颜师告诉我的不要修炼先?”
兑泽生阳镜挑眉道:“你现在可以修炼了。”
李澈一脸怀疑的神色,犹豫着问道:“兑泽师叔你确定?”
兑泽生阳镜哼了一声,佯怒道:“怎么?你还信不过我?”
李澈讪讪,盘膝而坐,闭眼心道:‘兑泽师叔断然不至于要害我,说不得这就是老师的意思,我犹犹豫豫做什么呢?’ 当即开始凝神静气,缓缓进入修炼状态。 兑泽生阳镜也不再嘻嘻哈哈,自上而下从空中俯视李澈,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喝道:“入定,沉神,观想,无需导引天地灵浊,意聚眉心识海!”
兑泽生阳镜在边上,李澈自是不敢动用印玺,生怕暴露,本欲导引天地灵浊入体自行尝试炼化,闻言心神一松。 他意聚眉心,徐徐入定,整个人迅速安定下来。 恍恍惚惚间,漆黑一片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波涟漪,李澈发现自己再一次出现在了眉心识海之中。 兑泽生阳镜见他如此之快进入修炼状态,不由感到惊异,眉头高高挑起,心说道:‘这速度?果真哪里不对!’。 “这里……”李澈习惯性看了眼双手双脚,和先前一样,看不见任何东西,没有见到身体任何哪一部分,更也没有任何回馈感觉。 但他脚步不停,一步一步超前走去,悄然间——他猛地发现自己能听到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驻足低首,双手、躯干、双腿、双脚尽数开始出现在眼前,周边一点点明星也似的墨光开始缓缓亮起,犹如晴空下的漫漫星夜,照亮天地。 李澈走动脚步,发现自己又和之前一样,似乎进入到了一种“第三者”的状态,他一步一步走在星空,看着周边,仿佛这识海内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此时在外界的兑泽生阳镜也没有干看。 挂在李澈脖子上的皮绳自动脱落,古拙的铜镜缓缓从他脖子上飞起,镜面俯视正对李澈,悄无声息打出了一道黄朦朦的闪光。 这道闪光有如实质,虽然看去昏晦,但却周正不污,光耀中心并非虚影,转是和熔岩浆心一样的流体,有无数符文闪动,无声照射进了李澈的眉心。 “这怎么回事……” 兑泽生阳镜惊呼出声。 只见这道闪光透入李澈眉心,铜镜镜面几阵闪动,李澈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镜面内里。 “这小子怎么意识清醒若斯?要真是这样,他不是早该跳出跳出识海,灵识出游了么,怎么会是这么个情况?还有这星海一样的识海……” 只见镜中的李澈左顾右盼,双目清爽有神,分明知道自己的处境与情况,他左走两步,右走两步,没有一点阻碍,只是也没个头绪,不知道自己该要做什么。 兑泽生阳镜“活”了这么久,真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当真有些不理解了。 “既然能走动,你为何不脱出?灵识脱出肉身,神游在外,栉风沐雨,饱经霜雪,强壮本我,是为炼神啊!”
兑泽生阳镜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旋即又想到了不对劲。 “不对啊……这小子法力明明还不够水准,怎么能够进入到这种状态的?这时候就算灵识离身也不能够突破吧?万一离身……” 兑泽生阳镜虽是器灵,非是真正的肉身,此刻眼皮也不由得一跳。 “你可千万别跳出去了,这种情况下要是灵识离体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后果……” 他咬了咬牙。 “颜开霁让我看看这小子修炼的究竟遇到什么问题,这可别在我手里出了事儿,回去了没脸见他!”
兑泽生阳镜飞身而起,一手拍在铜镜背面,镜面顿时打出一道曲折波澜的光束,宛似有人拍着河面荡出阵阵涟漪,荡入入李澈眉心识海。 李澈在识海内缓缓走动,一直都漫无目的,渐渐的,这种走到哪里都是旁观者的感觉令他烦躁。 “这和我之前的感觉有什么不同?难道是要让我经受住这样的孤独,好磨炼内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安定心神,开始揣摩这样修炼的意义,忽然间,识海内还是出现了一阵震动。 毫无征兆的,星空开始虚幻扭曲,周边场景忽然离着自己远去,李澈顿觉天旋地转,双眼忽然被一道昏黄的光亮所照定,却意外的不刺眼,反而温润,似有一股引领之意。 “不要反抗,随我出来!”
李澈听见这个声音顿时一愣,下意识问道:“兑泽师叔?”
“不要反抗,随我出来!”
“不要反抗,随我出来!”
…… 这句话反反复复,与一波一波的涟漪交错跌宕在李澈脑海,不旋踵,有如魔力一般,他脑海里便只剩下了这个声音,嘴里也开始念叨着:“出去……出去……出去!”
自言自语声与兑泽生阳镜的声音重合,他猛然睁眼,一阵天旋地转——意识回到了房间内。 “兑泽师叔?”
李澈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四下打量几眼后,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惊道:“兑泽师叔你能进入我的识海内?上次邹前辈……” 他猛然间想起上回,邹六阳只能静等他从入定的状态中出来,兑泽生阳镜竟然可以直接将他从识海内招唤出来? “师叔您能看到我的识海?”
他一颗心喷砰砰地跳,唯恐识海的异样被看清楚,他可是记得,识海内呈现如此模样是被印玺墨光作用所导致。 “呵……你怕什么,你识海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
兑泽生阳镜扇着扇子,慵懒地说道。 他嘴上这么说,神情也一脸无所谓,但心里却在想:‘这小子真的不对劲,上次听说他能够进入到这修炼状态已是足够离奇了,没想到今日更是想进就进,入定不过数息,便轻而易举可以内观识海……’ ‘更古怪的是,明明是在他自己的识海里,为什么他会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在观察一切呢?而且这星光一样的识海也有问题,绝不该是如此模样!’ ‘会不会和《升玄太阴霄辰宝书》有关系?此法除了当年荼元玉,再没有第二人能够练成,有些不为人知的奥妙在里面也不一定……’ 兑泽生阳镜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既担心,又怕自己的指点有误。 李澈不知他所想,听见这话尤还在担心,忐忑的问道:“兑泽师叔说笑了,既然可以入我识海,那自然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弟子的识海能有什么问题?”
兑泽生阳镜看着李澈,眼珠子动也不动,淡定说道:“问题自然是没有的。”
他不敢草草下论断,万一李澈这样的识海确实与其修炼的功法有关,那么冒然指点很有可能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李澈如今已是确定了掌教传人的身份,还是小心着来好,别出了什么岔子……荼元玉的《升玄太阴霄辰宝书》我也看过,但最好还是再详细研究下,再来指点这小子好了。’ 兑泽生阳镜拿定注意,说道:“李澈,我看你修炼还是先暂缓缓,不急,突破炼神不是光练气那么简单,心态最重要,不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