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这一段话犹如平地惊雷,把李澈脑袋里炸得嗡嗡直响。 他一开始只当赵兴发是在叨唠,像是一些长辈的常会做的事情,但听着听着,他心头就像是一颗植物嫩芽,被一层层拨开了也似,露出了里面芯头。 赵兴发指头轻轻一弹——李澈整个人浑身一激灵。 ‘是啊,我为什么要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难道好叫苦青知道我的不忿?他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却是一定要找他算账的,既如此,我何不看开一些,积极一些呢?反让他看了不舒服!’ 李澈思路飞转。 ‘最关键的,现下我的确有为了找苦青算账而在努力想突破炼神,但……就像赵叔说的,我突破了,找苦青算账了,然后呢……’ 他眼神中出现了一丝迷茫。 ‘我修道不只是为了找苦青复仇,更也有其他的缘故,切莫——更也不应该将一颗心都挂在这件事情上面,否则等到将来事成……大喜大悲,心神不定,我道心恐要崩溃!’ 李澈目光迷离,碗筷僵在手里,整个人如入定了一样。 “贤侄,吃得可够,要不要……贤侄?”
赵兴发一碗粥下肚,正想问李澈够不够吃,要不要再叫后厨安排一些,谁知就见到李澈呆在原地,唤了两声也没有动静。 他虽然修为低末,但一眼就看出来了李澈这是入定了去,谅必是受他所说影响。 赵兴发双手连连挥舞,压低了嗓门轻声喊道道:“都出去!”
一众侍从鱼贯而出。 赵兴发心底忐忑,来回在屋里走动,走快了又注意到自己脚步声大了,连忙看看李澈,踏轻了步子。 没有多久,李澈身子一颤。 “贤侄?”
赵兴发小心翼翼问道。 李澈眼珠子一转,深吸口气长长呼吐,叹道:“赵叔,我这趟真是来值了。”
赵兴发闻言心里松落不少,却依旧小心翼翼地问道:“贤侄,我方才所说只是随口,你怎么……莫非有所感悟?是好是坏?”
李澈露出笑容,道:“赵叔你说的有道理,我确实不该心事重重,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还有大把的事情值得我去做,总不能让那人看了笑话去,不是么?”
赵兴发一愣,也是长舒出一口气,笑道:“好好好!”
他修为尚浅,不知究竟,但知道李澈这样的思路肯定对他的修炼状态有利,因而只有满心的高兴。 李澈也不排外,马上道:“赵叔,容我打坐调整片刻。”
“贤侄自便,绝无人能打搅到你。”
赵兴发拍了拍手,门外立马传来了动静。 李澈灵识一扫,即知道这间客厅已经被侍卫重重守卫,便自往位置上盘膝一坐开始调息。 这并非是修炼,不用行气走脉,只是将方才所得再在心里感悟一遍,因而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便安然出定。 李澈如今也不与赵兴发客气,一句谢过,这才想起来怎么还不见赵向心人,便问道:“赵叔,师弟人呢?”
“向心一早就被叫回门内了,听说有急事。”
赵向心面有忧色,“也不知道是做什么,问他也说不能告诉我,简直让人担心……” 李澈表示理解,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外头奔波,生死不顾,换作他自己也会牵肠挂肚,遂安慰了几句。 赵兴发摇头道:“想要小的快快成长的时候,总恨不得将他们丢出去独自面对,等真到了这个时候吧……又有些放不下心,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又听他说了几句感慨的话,李澈看日头也差不多了,起身道:“赵叔,我也是时候回去了,说不得门内还有任务要与我去办。”
赵兴发起身将他送出门外,拿起他的手,塞了一只储物囊袋给他。 “这是做什么?赵叔。”
“一点灵石罢了,你难得来一趟,别的没东西好给你,就收下吧!”
李澈欲待拒绝,赵兴发却不依不挠将囊袋塞进了他的怀里。 “循辉、由意、向心每次回来我都要给他们一些灵石,既是修炼也是为了在外便宜行走,老叔知道你身为颜真人弟子不差这些个身外之物,但就当老叔一片心意吧,一定收好!”
李澈苦笑道:“如今战时,我亦知道各家都不好过,赵叔,这些灵石还是……” “莫不是看不起叔!”
赵兴发故意板起了脸佯怒。 “好吧……”李澈见拗不过,便安然收下了,心道:‘总有报答的时候,别忘了日西坠的剑柄还是鸡血木造就。’ 赵兴发见他收下,开怀不已,再又叮嘱了几句,让他一定要多回来看看,再才目送他离去,消失在天际。 …… 飞空中,李澈把遁速稍缓,打开囊袋一看,不禁苦笑道:“赵叔……” 却是里面的灵石分量着实不少,几乎比他前一日给张潘、傅圭的总和还要多! 他摇了摇头,记下了这份情,将东西收入怀中,提速御遁回转门内。 一到山门附近,耳边就听得一声传唤。 “徒儿,速来为师处!”
李澈一听,连忙调转遁光方向,往寰霄星宫掠去。 踏上台阶,通引进入殿中,他在飞台下见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一个身穿蓝色法袍,长发用一根布带随意扎束的男子,一脸的笑意,模样甚至比绝大部分女修还要清秀,另一人则是个眉间萦绕着一丝忧色的圆脸男子。 “詹真人!赵师弟!”
李澈拱手见礼。 清丽男子赫然是天机星詹班兰真人,而圆脸弟子则是昨夜才与他把酒共话的赵向心!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想起来赵兴发所说,赵向心一早被叫回来门内,说是有急事,不禁心头一动,‘难道有什么事情要我’ 二人一个颔首,一个拱手,分别与他招呼了一声。 颜开霁淡淡笑道:“徒儿还认得这两位?”
李澈回道:“自然认得,詹真人在弟子的拜师礼上指点过弟子,弟子至今还记得,至于赵师弟,我昨夜才在赵氏借宿了一晚,一起吃了碗酒。”
颜开霁讶然道:“一起吃酒?那为何今日一早没有一起过来?”
李澈尴尬地笑道:“弟子这两日太过放松,今晨睡得比较晚了。”
赵向心说道:“李师兄对此事并不知情,弟子怕门中另有安排,并不打算告诉李师兄,所以没有告诉他,更没有必要与他一起回来。”
詹班兰在一旁笑道:“我这弟子就是死脑筋,太板正。”
颜开霁点头,说道:“徒儿,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让你去办。”
李澈踏前一步,拱手躬身道:“老师请讲!”
“可还记得当日你要去西元洲前,我原本打算安排给你的任务?”
“老师让弟子去捉拿一位妖族或者海族的高层,看看他们与那神秘人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合作关系?”
李澈一下子回忆起来。 “不错!此事如今已有眉目,但细节还需考究,为师有意让你与赵师侄一起去处理。”
颜开霁说着,看向赵向心,道:“赵师侄,你来介绍情况吧。”
赵向心应声,说道:“李师兄,此前除了参与扫荡战事,掌教另还令我抽空在外独自行动,伺机活捉一位妖族或是海族拿问。”
“因为靠近环灵海,赵某擒捉到的是一位海族大妖,分属海族蟒部,自称矶羊,乃是环灵海这面战事海蟒部统帅袭乙麾下第六路大军的副统。”
李澈也是在前线待过的,虽然内务管理甚少,但战事方面却没少参与,当初为了改善自己因为判门事件带来的恶劣影响与声名,他杀起海族来可是从没有留手过,更也想过挑着对方主要人物寻战,因而对海族内部这么一个职务颇为了解。 第六路大军副统,这已然是一个极高的职位,海族不同于人类,顶级战力不多,很多时候都是靠着底下海量的精怪来致胜。 大妖、妖王境界的海族虽然也有,但由于妖物不同于人类,没有千变万化的法门,一身本事要么只仰仗于肉身,要么只有几种天赋神通,因而战力可谓参差不齐,上下限差距极大。 能够当上一路副统领,可想而知,这位蟒部的海族本事绝对不小。 李澈没想到赵向心捉到这么一条大鱼。 “蟒部在海族里是温和派,可以说个个都与世无争,不愿参与到战争中,对人类也没有恶意,以往不乏蟒类救起在海上遭遇风暴,导致渔船解体而落水的渔夫的事例。”
“然而,蟒部族地就在环灵海东南部,毗邻南瑶洲,紧挨着南露洲,可谓是地理紧要的位置,且与海族皇庭所在距离不远,据矶羊所说,这次战事,他们是被迫参加的。”
“被迫参加的?”
李澈心神一振,“莫非他们有所不满,愿意与我等合作,颠覆海族?”
赵向心摇头道:“要真是这样倒好了,你要是被迫参加了一场战役,虽然不满,但难道你就一定会选择投敌来报复么?”
“向心!不得无礼!”
詹班兰提醒他的用词。 赵向心看了眼老师,朝李澈拱手。 “那你的意思是……”李澈忙挥手示意不打紧。 “矶羊只是表露了对海族皇庭的不满,之后就一言不发了,说什么也不肯开口。我原本想将其带回来交给门内处理,由专人负责榨取情报,没想到不知怎么就被其余门派的人知晓了此事。”
赵向心冷笑。 “被其余门派的人知晓了……都有哪几家?”
李澈皱眉,后半句“到底怎么泄露出去的”没有问出口。 “先是海岸沿线的几家,然后又流传开去,癸山府、九五真宫、离阳派……甚至伏罗派都清楚了这件事情,他们以此事事关天下苍生为由,意图参与到拷问当中获取情报,我拒绝不了,宁师兄便让我快马加鞭回来请问门中意见。”
赵向心说完,朝飞台上的颜开霁微微躬身。 颜开霁笑道:“徒儿你怎么看?”
李澈本也觉得这事儿好叫人膈应,凭什么赵向心费尽心思捉到的人,要分享给别人?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件事情的确如他们所说,涉关天下众生的安危,情报到最后很可能还是要分享给别人一起想办法应对,并没有差别。 李澈心下暗叹,摇头道:“事关紧要,这几家的做法虽然不好看,但情报很可能最后还是要分享给他们,事已至此,第一时间从这矶羊嘴里撬出来情报才最为重要。”
颜开霁笑道:“不错,兑泽师叔,你看看,我说什么了?”
兑泽生阳镜从梁上缓缓落下,冷哼着来到他身边,道:“你小子倒是看开了。”
李澈三人忙见礼,齐唤了一声“师叔”。 兑泽生阳镜乃是宸虚派开山祖师都天道人的本命法宝,真要论起来,所有人都得叫他一声师叔祖也要得。 但都天道人为免继任掌教受到掣肘与使用便宜,因而特令这件玄真之宝辈分与掌教平齐,不用敬之为祖,更免得动用起来还要看兑泽生阳镜的意思。 不然法宝失了法宝的意义,供在那里有什么用? 本末倒置。 颜开霁笑道:“师叔你还觉得这些人就不该和他们合作,我这弟子已经想开了,大局为重!”
兑泽生阳镜冷哼一声,大咧咧道:“你们是掌教一系,你们做决定,我只是件法宝,说的能算什么用?不用管我!”
看似很冷漠,但他扫过李澈的眼神却暗含赞许,显然对李澈的回答很满意。 一旁的詹班兰听在耳里,看在眼里,暗道:‘看这样子,李澈似乎已经得到兑泽生阳镜的认可了,那就意味着……’ 赵向心也有所体会,低首着扫了眼李澈,没有说话。 颜开霁沉吟了数息,说道:“既如此,那就这样办,李澈,你与赵向心二人即刻前往北面战事前线,告诉其余几家,我宸虚派愿意与他们分享情报,一起拷问这矶羊。”
“但我宸虚派不是没有条件,你告诉他们,若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