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琦的思索,绝不是眼前这个刚刚离开的简文臻一人。简文臻的有些表现,并不是一个失去亲人所应该有的正常痛苦、难过、悲伤和无奈。相反,还有一些是隐匿其中的恐慌和紧张。紧张,也许不难理解,面对君齐书生,有些许的紧张,岂不是正常。可是时不时的恐慌,就有些与正常的表现不同了。眉角的掩饰和不经意的拽衣角的小动作,就像是一个刻意掩饰什么的隐藏者。阮筠琦终究是长叹一声后,看着师傅,扯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师傅,你说,我们君齐书生得罪的人真的这么多啊,正行门这手伸得真不短。四日前发生的事情,这些人还能笃定我们一定会选择这条路,只怕还真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
这么说,倒不是阮筠琦开始气馁,而是面对师傅,不得不故作轻松一些,才能显得自己游刃有余。当然,轩辕陆笙并不吃这一套的。冷冷的一眼撇了过去,转脸望着窗外,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侯一和白易就快到了吧?”
彼时阮筠琦也开始怀念他们四个人一起玩玩乐乐、笑笑闹闹的日子了。一个身手好的,两个绝顶智慧的,一个妙手回春,这四个人同行,可不就是绝配了?心里想着,脸上又不自觉的笑着,轩辕陆笙不禁蹙了蹙眉,却还是满眼的宠溺望着她:“我不过就是问了几句,你怎么这副模样,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轩辕陆笙的喜悦只停留了片刻,片刻之后,还是一样的担忧,只是明面上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因而阮筠琦尚且没有发现,自顾自的开心:“师傅,这件事如果不是人为,其实意外的可能也是有的。所以如果这个谢知府的意思是我们帮他们彻底解决,那可不就得我们替他善后。”
阮筠琦一边在抱怨这个人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却是满肚子的坏心思,非要他们两个人留下,给他们办事。实际上,就是不答应也是可以的。但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若是不答应,可能也会一直被纠缠。很快,轩辕陆笙便有些乏了:“现在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陪我一块休息一会,否则还不得累坏了你自己?”
阮筠琦本是还有些话要说,却听师傅如此言语,自然心底有了一二的想法,心中一愣。“咱们也就订了一间房,师傅你如此言语,徒弟我可是会想歪的哦。”
阮筠琦嘿嘿一笑,凑过去眨巴眨巴眼睛,装的很是无辜,不曾有过什么邪念。看着阮筠琦这般模样,倏忽间,很是无奈。轩辕陆笙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暖暖的笑容,就这么闯进了阮筠琦的眼睛里,温温的、又带点邪魅的。“想歪什么,我可是不明白。不如你适时的给我亲自解释一遍。”
轩辕陆笙只是微微的笑着,虽没有进一步的言语和行为,但是那一朦胧无辜的眼神,绝对不比阮筠琦差到哪里去。对视时,阮筠琦忽而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见错了人。突然,一手伸了过去,一把按住了轩辕陆笙的脑袋:“你,我可不解释。想一起休息,就一起呗。”
虽然是按着了轩辕陆笙的脸,却还是能透过一丝缝隙看见,阮筠琦此时的眼神,窃喜、茫然,好像还有更多的欣慰。但是这个眼神里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就是爱。他们相互爱上了对方,却又曾经因为地位和年纪以及身份,放下过。此时此刻,他们仿佛距离对方更近了,近到有些人、有些事,都再也没有办法抵挡他们前进的路。忽然记起,两年前,因渊安山一战大受打击而被带回去的阮筠琦,那时真是脆弱而又楚楚可怜。小病了一场。“师傅,我要是去了,你就娶一个好看的姐姐做师娘吧……”奄奄一息,仿佛真的即刻便要香消玉殒。眼睛里、语气,无不显示她的虚弱和不堪。巴巴的望着师傅,可怜兮兮的样子,真叫人心疼死了。“……真的可以?”
轩辕陆笙却是突然巴巴的望着她,若有所思。问了一句。“嗯?师傅你刚刚说什么?”
病中惊坐起,一脸春风笑意望着她的师傅。这话有意思了哈,什么叫,真的可以?“啊,不是,为师岂会见色起意。你病都好了,别胡说。”
轩辕陆笙立刻笑容满面,故作关怀,一把将阮筠琦又按了回去,好好的躺在了那床上,这才将此事蒙混过关,度过了平平安安的一日。而当夜,远在谨安寺的某个人,也一样还在思念,忘不了、放不下。“宗渊,为何如此深夜,也是秉烛难眠?”
前辈路过宗渊的禅房时,不禁向内探了脑袋,却发现他没有熄灯入眠。宗渊一副倦容,也不再是昔日的神采飞扬。听闻师叔相问,便起身,充满红尘之念的眼睛,望着师叔。“师叔,不知为何,宗渊总能感受到,宗渊不是孤儿,不是被人抛弃的弃子。尤其是,当宗渊看见了那个人的时候。”
阮筠琦和宗渊之间,那是不解之缘,却也是一段孽缘。提问的师叔,心里也是一惊一乍的。宗渊向来是他们最得意的门生,最得意的榜样。因为宗渊是从幼年时期开始的,这接触的佛学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开设讲坛,弘扬佛法。但是同时,宗渊又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宗渊是住持看好的弟子,也是最悉心栽培的弟子。还记得,曾经有人说过,宗渊是个与佛家有缘的人,只可惜……因红尘断不了私欲。师叔就是再傻,也不会分不清,究竟谁是那个影响了宗渊的人。宗渊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能因为这个情爱未明的事情,就将宗渊的一切都毁了。宗渊是谁,宗渊可是将来名满天下、流芳百世的人。不知怎么,师叔的内心,很是纠结。明明出家人不该这么看重名利,明明出家人应该淡泊名利,以解救天下芸芸众生的苦,开坛讲座,解惑祈福。“宗渊,放下一切,忘却过去,我佛会给你指引一条路,一条你该走的路。”
师叔终究没有看明白宗渊眼底最后的那一抹悲伤,他只是以自己内心的想法,告知罢了。可是宗渊远不止只会止步于此,他、能感觉到。忘却和放下,都不是他能抉择的。但是宗渊自己呢,却还是极为隐隐作痛,摇了摇头:“师叔,我佛虽然慈悲,却不知宗渊内心的苦痛。我佛虽然慈悲,却不知有些人穷凶极恶还是能活的非常安逸。我佛虽然慈悲,可是宗渊已经不想成为宗渊了。”
宗渊,似乎已经走到了最后的目的地。他再也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回去一步的每一步里,都是在和阮筠琦告别,也是在和真正的自己,告别。但是谁能证明,这个选择就一定是对的呢?即便是他宗渊,明明已经看透了一切、看淡了一切,却能因为再次看见了阮女,就彻底的迷茫了。不仅迷茫,还迷失了自我。宗渊没有料到,长大后的再见面,竟是这般的相遇。可是早在江湖就得知了轩辕门君齐书生的二弟子,是个极为难得的奇才。不仅从小就帮着师傅、师兄破案,还一举解决了很多棘手的案子。本以为,只要他可以坚持,继续出名,那么总有一日可以和她齐头并进,一较高下的谈笑风生。却不久时,便得知了阮筠琦和轩辕陆笙这对师徒的情爱之意。虽江湖不齿,却还是没人直接对着他们漫骂。就在宗渊已经准备放下的时候,恰好,又看见了她。那个看起来虽不是倾国倾城的容,却能引得他神魂颠倒的人。那天夜里,他闷闷不乐。直到后来,方知晓那是中了别人的媚药。若说是对阮筠琦没有动手动脚……至少,胡言乱语肯定是有的了。但是即便是这种时候,阮筠琦却依旧坚持留下了。照顾彻夜,关怀备至。阮筠琦并不觉得这件事如何的奇怪,只是当时的情况之下,迫使她如此。但是内心深处,的确也是不拒绝的。可是对于宗渊而言,这样的帮助和照顾,绝对不是很好的帮助。因为这只会让他抱有更多的想法和不该有的心态。眼下,便是那种心态不能得到很好肯定的弊端。而当时在谨安寺与宗渊分离之后。“那宗渊一表人才,言辞间分明对你有所思念牵挂,你可惜否?”
轩辕陆笙大概还有点醋意,尤其看着她依依不舍的模样。眉宇之际除了不屑,就是不满。“师傅你这个玩笑不好笑吧,他可是大墨数一数二的大师,敬仰之意尚有一二罢了。怎么,你这话酸啊?”
阮筠琦晓得师傅的意思,故意笑了笑。笑时,倒是轻松自在,并未留有遗憾的样子。都说是一种情意两处闲愁,有些情,未开始启蒙,便凋零了。有些情,无论如何总是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