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闻青砚提供的行踪,以及裴南珠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一把枪。权相东就这样被堵在黑峻峻的巷子里,寒气森森的伤口对准他的脑门,迫使他跪在地上。裴南珠居高临下的站在他身前,华容不在,但高挑的身姿依旧带来不容忽视的压迫感。“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女人轻笑一声,细听之下不难发觉语气里含着的咬牙切齿的恨意。她这一辈子,就栽在了男人身上。从温庚到崔珉,而面前这人,是将她彻底推入深渊的那个。裴南珠微微弯下身,枪口挑起他的下巴。巷子里光线昏暗,夜幕中悬着一轮惨淡的残月,稀疏的月光只能够勉强看得清男人的五官。阴柔,俊美。因为平时保养的好的缘故,几乎看不出什么年龄感。是H国中高阶层最常见的长相之一,实在算不上有特别之处。当初被他吸引,也绝不是因为这张脸,而是他的安慰总能说到她心里去。工作疲惫之余,就想听一听如和风细雨般的温和疏解。但她从没有想过,枕边的这朵解语花,本质上是一朵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越是最亲密的人背刺起来越能戳及痛处。时至今日,裴南珠最后悔的是莫过于对他吐露心扉,让他过分涉及自己的生活。这无疑是给她的生活带来毁灭性打击的源头。可就算是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要背叛我?”
裴南珠低声问,因为这些天的东躲西藏,状态难掩疲态,就连声音都沙哑许多。权相东跪在地上,枪口就顶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不得不抬头看她。于是,不可避免的撞入那张干瘦的,脸上凹陷的双眸里。如同一片漆黑看不到尽头的路上陡然出现了两盏灯火,幽幽泛着诡谲的光,让人心惊胆战。“我也是被逼无奈……”权相东鬼扯的话刚刚起了个头,便被人扼杀掉。裴南珠扣动扳机,直接将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要说实话啊亲爱的,趁着我还想听你说话。”
在莫大的死亡威胁面前,冷静什么的都成了浮云,权相东生怕这个魔女发疯,真的开枪。他两股战战,颤抖的声音道:“我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说的是权家么?”
裴南珠的话让男人一怔,骇然的盯着她。“怎么?我知道你的事,就这么让你惊讶吗?”
她拍了拍权相东的脸,冷嗤道:“你是真不要脸啊,怎么能说那是你的东西呢?”
权相东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也顾不上枪口抵着太阳穴,高声道:“那就是我的东西!权家掌门人原本就应该是我的!那个私生子他凭什么?”
凭什么拥有那样一个不入流的身份,却还能获得父亲的青睐?如果不是因为他无意间撞破父亲立遗嘱,才知道父亲将掌门人的位置留给了私生子。他就将会在父亲去世那天,带着悲痛又悲壮的表情,等待着那道立他为掌门人的遗嘱宣布。然后便听到,掌门人之位许给了他那位私生子弟弟,而迎接葬礼全场乃至全国人民的讥讽和嘲笑。权相东怎么能忍受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他篡改了遗嘱,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他不应该仅仅是窜改遗嘱,而是直接杀了那个私生子,永绝后患!如若不然,他现在才该是权家的掌门人!“可你那私生子弟弟比你有能力的多,他凭什么不能越俎代庖?”
裴南珠本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她身世曝光后,作为一个母亲出轨的产物,她已经是家族里的一颗弃子。那么她就只能认命吗?凭什么?出身不是她所能选择的,但她刻苦,努力,博学,后来所拥有的一切知识与手段都是她整夜整夜通宵熬过来的。她是家族同辈的年轻人里最出众的那一个,难道就因为她的出身,就要否定她一切的努力吗?“就凭他是个私生子!”
权相东双目猩红,巨大的憎恨与怒火,将他的恐惧淹没。他怒视着裴南珠,一字一句道。“祖宗定了什么规矩,就应该按照规矩来!什么私生子,他根本就不配出现在权家!一切越俎代庖的行为都应该被纠正!”
男人疯魔了一般,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们的存在,就像一段程序里的乱码,打破了原有的数据,脱离轨迹,本就应该是要被抹杀的,我不过是在做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
“你懂什么?!”
伴随着裴南珠尖声怒斥的,还有一记枪响。砰——她站得近,喷出来的液体猝不及防的溅了她满脸。滚烫的触感像一把把火星子,烧得她满脸皲疼。面前的男人缓缓倒地,惨白的月光打在他脸上。那张阴柔俊美的脸上还维持着据理力争的疯魔扭曲,腥红的眼睛瞪着她,却再没了呼吸。裴南珠大脑一片空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刚刚走火了。权相东就这么死了,不上不下,连一个像样的句号都没画圆,死于她的突然走火之下。甚至于,她所要发泄的情绪还没正式开始,就结束了。裴南珠愕然地怔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来。直到权相东的尸体被人拖走,一道劲瘦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身后。“裴会长,按照我们的约定,你也该走了。”
裴南珠这才缓缓抬起眼皮,看向来人。她的目光只在闻青砚面上停留了一会儿,便落在了他身后的金孝利身上。麻布的脸上有了一丝变化,她遥遥地看着那个长相上完全找不出自己半点影子的年轻女孩,吃吃地笑了。“这个时代,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
金孝利看着女人脸上挂着的惨淡笑容,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她很快别开脸,远处有警方的鸣笛声传来。裴南珠自然也听到了,她扔了枪,仰起头。今夜无星,只有一轮残月悬悬地挂在天际。属于她的辉煌,终于在空无一人处,悄然无声地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