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不饿,现在饿了。”
周翦时笑着回答,全然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尴尬。许悦然憋着笑,夏行舟却把矛头指向她了,“正好我有事和许姑娘聊聊,不知道许姑娘是否介意多两双筷子?”
许悦然是不介意多几双筷子,但她过来主要是想先谢过托周翦时帮她相看房子这一事的,饭桌上一共多少副碗筷,还是要看周翦时的意思,许悦然看向周翦时。四下没有多余的外人,周翦时也不打算继续装着和夏行舟不熟,他摇扇说:“那就一起吧。”
到了雅间入座后,伙计率先上了一壶酒上来,周翦时没有问是什么酒,直接让伙计换成果酒。夏行舟笑他,“川止,你这是改了性子了?”
“夏大人一个蹭饭的,就不要多挑剔了。”
夏行舟被他怼了,也不恼,转头倒酒向着许悦然说:“许姑娘,夏某还未曾谢过许姑娘的算法呢,这杯酒全表谢意了。”
他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许悦然也把酒倒到杯子里干了。许悦然上次收到赵兆的信,赵兆在信上说,他因为学业表现优异,被书院山长推去国子监读书了。还说他在学习定理和解题的时候,被同窗看见了,同窗问他那是什么,他没敢说。但是平日里同窗对他多番照顾,他在经书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同窗都会耐心为他解答,现在他无法告诉同窗他所学之物,心里非常内疚。他又问了许悦然,他可不可以把这些东西教给同窗。许悦然给他回了信,告诉他安心教吧,两个人互相琢磨要比一个人埋头苦学要学得深刻。只一点,不要告诉别人这些东西是她教的,别人问起,他也不要扯谎,只说不能说就是。国子监在京城,里面的学子大多是家里有权有势的,哪怕赵兆随便扯个人名,他们也可以在把这号人查个底朝天,扯谎反而会给赵兆招来祸害,不如不说。许悦然当初在夏行舟面前说的东西,都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许悦然没有接触过官场,不知道这些东西能给夏行舟带来什么好处,但他用一杯酒就谢过了这件事,想来也不会翻起多大风浪。谁料夏行舟话头一转,又说:“不过,承了许姑娘那算法大恩的,还是秦大将军。”
夏行舟手肘碰了一下秦之简的手臂,“秦将军,还不敬许姑娘一杯。”
这时,雅间的门从外打开,伙计进来上菜,外面一对男女路过雅间,男子体格肥胖,他瞥眼看见了夏行舟在雅间里坐着,认出了本县知县,拱着手进来问候。“夏大人。”
桌上四人同时看向门口,夏行舟身子不动,点头道:“钱乡坤别来无恙。”
钱垛豪也不管桌上另有他人,揽着穿着薄衫的女子进来就坐,“夏大人今天雅兴,怎么得空来我这酒楼光顾。”
他大字不识几个,想学文人口吻却学得不伦不类,周翦时摇扇看他又看夏行舟,嘴角带笑。夏行舟笑得僵硬,他到四季县上任也有四五年了,政绩一页可谓漂亮,唯独钱垛豪这地头蛇他到现在还在头痛。钱家可以说是四季县这边的世家,代代财富积累下到了钱垛豪这一代,居然只有钱垛豪一个继承人。钱垛豪一身肥油,平生只有两件事:找美食和养美女。他能力有限又挥霍无度,钱家早几年差点被他败光了,幸好有个衷心的老家奴,为了让他清醒,撞死在门前逼他养幕僚打理家业。他听从幕僚们的建议,把钱家不成气候的产业都卖出去,只留下尚上楼一众酒楼,把换来的钱都用来买田地庄子,靠着田地庄子的进项,钱垛豪才不至于把钱家都败光。他不是个会阿谀奉承的人,不会看人脸色,也不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不穿情况又极听幕僚的建议,他养的幕僚们让他多讨好夏行舟,他是又送金又送银。自以为聪明的还挑在半夜侧门送,夏行舟刚上任那年,就差点因这事被弹劾了。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个将近愚蠢的笑脸人,夏行舟能躲就躲,就怕他拍马屁拍错了地方不说,还给他牵出一连串麻烦事出来。钱垛豪手上又把握着四季县将近三分之二的良田,他人傻钱多,夏行舟以后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夏行舟既要躲他,又不能躲得太过,其中滋味,不可谓不艰难。“得闲四处逛逛。”
夏行舟边抿果酒边说。钱垛豪见状,给了旁边女子一个眼神,女子了然,也给钱垛豪倒了一杯果酒。钱垛豪笑呵呵地拿着杯子正要喝,杯子到鼻下时,他下意识闻了一闻,不悦道:“怎么给夏大人上了这种没滋没味的酒来,娇娇儿,你去叫人换壶好酒上来。”
周翦时打开扇子遮面靠近许悦然说:“不如还是请我看戏吧。”
许悦然点头,“行。”
看戏还能浅睡一会儿,这儿实在是闹腾。周翦时起身拱手,“我和许姑娘还有事,就不打扰夏大人了。”
钱垛豪这才看向两人,他认得周翦时,开自华坊的,店里最近卖的《说神》不错,他还派小厮买了好几本。至于许悦然,他看着觉得有些眼熟,但他对于长得好看的人都觉得眼熟,许悦然长得美,家里要是个无权无势的,他就派人上门要了,可她能跟夏行舟一桌吃饭,还是不惹为妙。他看许悦然看得有些呆了,周翦时脸已经黑了,正要发作,刚才出去催人换酒的女子进来看见这一幕,娇声说:“老爷。”
钱垛豪回过神来,别人再美都只是皮囊,只有他的娇娇儿才是最贴心的,他又笑着继续奉承夏行舟。周翦时和许悦然出去了,一直充当背景板的秦之简也懒得再陪夏行舟,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起身出门了。钱垛豪看他这般无视夏行舟,感觉自己也受到了冒犯,他身子伸向桌前,沉着嗓子问:“夏大人,这人那么无礼,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一下他。”
夏行舟满头黑线,你可小点声说话吧,要是被他听见了,指不定谁教训谁呢。而另一边,许悦然在看戏的时候果然又睡着了,在台上伶人唱落幕曲时,才悠悠转醒。周翦时喝着茶,见她醒了,拿这事同她取乐,“什么时候你才能听一出完整的戏啊。”
许悦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说是陪他看戏的,看到一半时她反复提醒自己一定不能睡,没想到眼皮盖了几盖,就睡着了。可看戏真的是有门槛的,这悠扬的调子在她耳朵里听起来,就像是催眠曲一样,伴着唱戏声睡觉,歪靠在椅子上她都能睡得香甜。许悦然手边桌子还放着半杯没喝完的茶,她拿起杯子要喝,周翦时用扇子压住她要抬起的胳膊,“都凉了,换一杯。”
许悦然摇头,手臂往回一收,避开了扇子,“没事,我喝口凉的醒醒神。”
“你这一觉睡得可还安好?”
周翦时又笑说。许悦然喝了冷茶,才发现她身上盖着周翦时的外袍,她把外袍拿下来还给周翦时,“下次一定不睡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说:“周掌柜,每次《说神》出新故事不久,这戏曲班子就能及时编好新戏,这勾栏的东家莫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