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刀尖叉住一块苹果,我走到沈晖的病床前递给他:“沈总,请吃水果。”
我眼尖地看到他扯了扯嘴角,只是一眨眼功夫,脸又冷得像南极冰川:“拿开。”
“沈总,吃点水果吧,对你的伤有好处。”
我讨好地笑,苹果送到他嘴边。我好像又说错话了,他凌厉如刀锋的目光扫过来:“你脸皮真够厚的,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拿开。”
最后两个字是咬着牙说的,仿佛带着满腔的恨意,我只好识趣地收回水果刀,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沈总,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他冷冷地睥着我,目光像淬了毒,盯得我头皮直发麻。“洗手间里有我换下的衣服,你去洗了吧。”
他开口说。“好的,沈总。”
我几乎是感激涕零地说。“我要看书了,你别打搅我。”
他厌恶地朝我一挥手。“记住了,我马上去帮您洗衣服。”
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听见他咳嗽了几声,说道:“那个——内裤不用洗了。”
洗手间的一个脸盆里堆着骚包男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我捏着鼻子挑出他的内裤扔到另一个盆里,这才端了脸盆接水,又洒了洗衣粉侵泡。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他肯接受我的道歉,就说明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再说了,他是不是真的废了现在还没有定论,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小护士说的那么严重啊。正站在洗脸池前搓衣服,忽然听到病房里传来一个女子的说话声,竖起耳朵听了听,声音怪熟悉的,也蛮好听。“晖子,听说你住院了,我真吓了一大跳呢,还好你没事儿。”
女人咯咯笑着说。没事儿?我懵了,随即又释然,这么隐秘的部位受伤怎么能随便向人启齿呢?“你消息蛮灵通的嘛。”
沈晖说。“那是当然,这清溪人民医院有我在医学院的好几个同学呢,他们以前见过你的,住院部的吴主任看到你,马上给我打了电话。”
“你不会是专程开2个小时的车过来看我的吧?”
沈晖玩笑道。“顺便来看看几个老同学,和他们聚一聚,约了他们晚上吃饭呢,你也一起去吧。”
“你们老同学聚会,我去恐怕不方便吧?”
沈晖推诿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不会是怕人家误会我们吧?”
女人亦真亦假地问。“误会什么?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一直当你是我妹子一样,他们怎么会误会?”
“是啊,一辈子只能是你的妹子。”
女子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幽怨的意味。尤佳莹!我突然想到这个女人,省立医院的皮肤科专家,沈晖曾经带我去她家里处理过脸上的划痕。她用祖传秘方配制的药膏效果奇佳,我和严颜被宋淼淼挠的血印子有几道极深,愈合后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凭着一个女人的直觉,我感到她对沈晖有男女之情,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沈晖像是对她并不感冒。尤佳莹生得那么美,我就不信沈晖不动心,只不过像他那样的男人如果不是以婚姻为目的,怕是不敢去碰相熟的女人,况且,他们两家是世交,如果半路谈崩了,怕是会影响两家的交情。我的思绪正在天马行空地神游,忽然听见尤大美人说:“晖子,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间。”
“你去吧。”
我刚回过味来,洗手间的门已经被推开了,我赶紧扔下脸盘,把满是泡泡的双手藏到了背后。“怎么是你?”
她走进来一眼看到了我。“尤主任好,我是来看沈总的。”
我讪讪地笑,两只手使劲儿往大衣上蹭。“你躲在洗手间干嘛?”
她狐疑地问。“不是,我上洗手间。”
我颇尴尬。“上洗手间为什么不关门?”
关你屁事!我腹诽。“哦,刚才忘了。”
我往外走,“尤主任你慢用,我出去了。”
低着头走到沈晖的病床前,我嗫嚅着说:“你有朋友来了,我就不方便打搅了,衣服我只洗了一半,要不,等你朋友走了,我再回来继续洗。”
“随便你吧。”
他的声音直逼零下摄氏度。“你要是不高兴,我去外面走廊上等。”
我赶紧说。“随便你吧。”
“那我出去了,有什么事您叫我,我就在外面走廊上。”
我说完又意犹未尽地加一句,“随时等候您的差遣。”
他低下头去看书,不再理会我。我灰溜溜地走出病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地翻出手机无聊地玩贪吃蛇。沈晖似乎把我这个人抛之于脑后了,我在外面傻兮兮地等了两个来小时,才看见他和尤大美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病房。他换下了病号服,一袭深灰的皮大衣穿在他身上说不出的酷,说不出的爷们,只怕是曾经迷倒万千少女的007从电影屏幕里钻出来,都要汗颜一把,紧跟在后面的尤佳莹像是刚补过妆,瞅上去十分地容光焕发,羊绒大衣很修身,小腰纤细宛如少女。这女人实在令人羡慕妒忌加恨啊,三十几岁的年纪了还保养得这么好,皮肤身材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年轻姑娘。看这两人的样子像是要出去吃饭什么的,我站起身还来不及开口,只听见沈晖说:“你就坐这儿等我回来吧。”
bastard!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表面上谦恭顺从地说:“好的,沈总。”
“晖子,吃完饭我想找一家茶坊和几个老同学叙叙旧,回来指不定几点钟了,你还是让她走吧。”
尤大美人不乐意了。“不要紧,她是集团派来照顾我生活起居的,等我也是她的职责之一。”
沈晖轻描淡写地说。“哦,原来是这样啊。”
尤佳莹一只手插进沈晖的臂弯,“晖子,我们走吧,我几个老同学已经开车先去酒楼了。”
沈晖似乎不太习惯于她这个亲密的举动,眉头微微皱了皱,不过也没有拒绝。骚包男人,当真是来者不拒啊,我从心底鄙视他。他们手挽手向电梯间走去,我突然发现,这年龄相当的一对男女倒是蛮般配的,如果是不知情的外人,一定会以为他们是夫妻。我眼尖地看到走到电梯间的沈晖不露痕迹地撇下尤佳莹,走上前去揿了电梯往下的按键。我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沈晖不愿扫了她的面子,所以才由着她挽着。我抬手看了眼腕表,分针正好指向六点,担惊受怕一整天,中午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子也感到饿了。我走出医院大门,在附近找了家桂林米粉店,要了碗牛腩米粉,瓢了一大勺剁椒在碗里,用筷子搅拌了一下,埋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对清溪不熟悉,也不敢到处乱跑,又怕沈晖回来找不到我,于是去奶茶店买了两大杯热奶茶捧着回了医院。等到晚上9点多,我困得实在是撑不住了,打着呵欠靠着椅背假寐。我的神经整整一天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一松懈,假寐便成了真睡,很快沉入了梦乡。正梦到躺在我少女时代的闺房里睡大觉,突然有只手狠狠地推搡我,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喊道:“快起来,不准在这儿睡觉。”
我眼睛开了条缝,视线里是一个老年妇女凶巴巴的脸,她很不耐地重申:“这是医院的公共设施,不可以在这里睡觉,要睡觉到外面睡去。”
我视线往下移,看到她手里拿了把扫帚,止不住悲从中来,真TM是倒霉的一天,连扫地的大妈都敢撵我。“我在这儿等一个病人。”
我指了指旁边的病房,“喏,就是这间病房的病人,他出去吃饭了。”
她往病房看了眼,脸色缓和了几分:“提醒你,不准再在椅子上睡觉了,这是医院,不是收容所。”
和一个清洁工呈口舌之争太掉价了,我只点点头,坐直了靠在椅背上不再理会她。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11点了,吃饭喝茶需要这么长时间么?早知道踢他一脚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当时就算被骚包男人气成内伤,也不敢逞一时之快动脚踹他了。走廊的窗户开着,刺骨的寒风钻进来冷得我直哆嗦,我紧了紧大衣,双脚蹬在椅子上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听到由远至近的脚步声,我的眼皮子已经沉重得不愿睁开了,有只大手往我背上重重地拍了拍:“秦海星,秦海星。”
我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面前的男人:“你回来了?”
他像是喝了酒,脸颊微红,眉梢眼底也染了淡淡的酡色,呼吸间有淡淡的酒气,手臂上搭着皮衣,身上只穿了件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解开了,露出浅褐色的皮肤,整个人散发出成熟男子的气息——很独特很诱惑。我揉揉眼睛,神智有些清明了,嗫嚅着问:“你不冷吗?”
他勾了勾唇,却没有说话,自顾自走到病房门口,打开门走了进去。我立马跳下椅子,跟着他进了病房。轻轻关上门,我走进了里间。骚包男人把大衣随手往沙发上一扔,坐在床边从床头柜上的烟盒里取出支香烟。我很狗腿地跑过去,趁他的大手落下之前抢着拿起了打火机。“沈总,您请。”
我打燃火机,右手拢着幽蓝色的小火苗凑在他跟前。他低下头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口喷出一大团烟雾,下巴往洗手间扬了扬:“我的衣服你还没有洗好吧?进去继续洗。”
烟雾喷到我脸上,我呛得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连连点头说:“我这就进去帮您洗。”
见我站在原地半天没动静,他皱着眉很不耐烦:“杵这儿干嘛?还不滚进去洗衣服?”
我绞了绞手,扭扭捏捏地说:“沈总,想和您商量件事儿。”
“说。”
“您看您这病房里只有一张床,没有我睡的地儿,待会儿帮您洗好衣服了,我想到医院附近找间招待所住下——”“喏,今晚你睡那儿。”
他指了指沙发。“好。”
我乖巧地点点头。走进洗手间,我注意到他的内裤不见了,许是自己搓了吧,而我洗了一半的衣服还静静地泡在脸盆里。我很快洗好骚包男人的几件棉毛衫,端着脸盆去外间的阳台上晾晒,听见他在里屋指派我:“顺便把干了的衣服收进来。”
“好的,沈总。”
抱着几件晒干的衣服回到里间,我放到床上一件件叠好。衣服放进衣柜后,我站在床前毕恭毕敬地说:“请问沈总,我能休息了吗?”
“我想躺一会儿,你站在这儿帮我读小说吧。”
他顺手把手里的英文原版小说塞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