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宁采臣以为岳斯只是找个借口、给他一点轻微不费力的工作,然后再给他一点帮助,不让他因此有什么异样的想法。 但是,当宁采臣咬牙切齿地拖拽着一捆柴火,非常艰难地行走在林间道路上的时候,他就不那么想了,因为岳斯并不只是说说、口头上客气一下,是真的想让自己为他卖力气干活。 而岳斯拉着一捆藤条,就和散步一样,不仅没有出手帮忙,还在旁边对宁采臣冷嘲热讽的,说他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如果平日里多干一些活计,就不会如现在一般,只是一小捆柴就累得就像条狗一样。 在岳斯言语的“激励”下,宁采臣终于死撑着把那一捆柴火拖拽到了兰若寺跟前,到达目的地之后,累得他直接躺在柴火上直喘粗气。 “这就对了嘛,人在极度惊恐遇到危险的时候,大脑会分泌激素,让身体爆发出超出以往的力量,打破身体的限制,但是在危险过后,激素的水平并不能很快降低到原本的数值,但是大脑却释放出危险解除的信号,这会导致身体承受不住,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突然暴毙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这时候依然需要大强度的运动,让身体缓慢地恢复。”
岳斯看着几乎累瘫的宁采臣,用过来人那语重心长的语气说到。 “真的?”
宁采臣从岳斯这里听到了如此新奇的说法,非常有兴趣地问道。 隔行如隔山,虽然宁采臣对岳斯的话听不大懂,尤其是激素一词,更是闻所未闻,但这并不妨碍他连蒙带猜地听出这是医学道理,原来岳斯此举竟是为了他着想。 “假的,我让你干这些重活儿,心里肯定有怨气和其他别的情绪,我总得拿出个理由来唬弄你一下,让你心里把这茬儿给揭过。”
岳斯非常坦诚地说到:“什么激素之类的东西,都是我知道了一两个名词之后,胡乱地将它们组合到一起,听起来很高深莫测而已,其实什么都不是。”
“你看看,被我这么一打岔,心里的气是不是就消了。”
岳斯摊开双手,对宁采臣说到。 “算了,世外高人的性情都是非常古怪的。”
用这样的语言宽慰自己之后,宁采臣又咬着牙,把柴火带到了兰若寺的后院禅房。 待到岳斯升起火堆,宁采臣凑到火焰旁烤火取暖,顺便把自己的衣服烤干。 被一场大雨从头淋到脚,又被野狼追逐,他的浑身都湿透了,现在又冷又饿,这个火堆算是救了他的半条命,身上蒸腾出的水汽都快成烟了,之前对岳斯让他拖拽柴火的而产生的些许怨言便烟消云散了。 并且,宁采臣也忽略掉了,明明岳斯打的是一担湿柴,水份充足,不然自己拖拽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费力了,但是这个时候无论生火添柴,都是很轻易地燃烧起来,连烟气都很少,一点湿柴该有的迹象都没有。 忽然间,宁采臣有了个想法: “兄台,这兰若寺这么多木头,不说到前头正殿砍一根柱子或者大梁当柴火,捡一些护栏、木椽之类的烂木头回来烧也是可以的,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地去外面砍柴呢?”
面对宁采臣的问题,岳斯没有回答,用看笨蛋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把宁采臣看得浑身不自在,不断地在脸上摸:“兄台,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我只是看一个笨蛋而已。”
岳斯说到:“你听听,你听听你刚才说的话……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宁采臣不假思索地说到:“兰若寺啊……兄台,其实对于兰若寺这个名字,我有些东西想要说道说道,兰若(re)在佛家里指代的就是佛寺,而这个寺庙的名字叫做兰若寺,就和一个人的名字不叫张三李四,而是叫做人一样,很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吗。”
岳斯不屑地说到:“如果我告诉你,这兰若寺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有妖怪和厉鬼,你觉得还奇怪吗?”
“啊,这里有鬼啊!”
宁采臣闻言脸色大变,惊恐地叫喊出声:“难怪,白天我向那人打听晚上留宿的地方,那人向我指明兰若寺的位置后,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非常不对劲,还有卖棺材的推销他的殡葬服务,原来是奔着我今晚丧命在这里的打算。”
见到岳斯一脸淡定地向着火堆添柴,宁采臣问道:“兄台,你是世外高人,既然也选择留宿这里,并且还允许我住在你打扫好的房间里,一定有办法保护周全的,对吗?”
“是啊,当然。”
岳斯说到:“我是有些本领,那些千年树妖,凶恶厉鬼,都不是我的对手。”
说到这里,岳斯话锋一转:“只是……我并不保证夸下海口能够护你周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你终究要折在女色上,如果你能坚守本心,能够不近女色,就算没有我,也能平平安安的。”
“归根结底,还是戒色啊!而且这兰若寺荒郊野岭的凶险地方,哪里来的女色给我近呢?”
宁采臣见岳斯三句话不离戒色,终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然后又想起了什么:“而且,兄台,你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之前说我是笨蛋。”
“啊,你把话题绕过来了,寻常人这么来上一遭,思维早就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你竟然还能旧事重提。”
岳斯借着火堆的光亮,对砍回来的藤条进行预处理,然后抬头回了宁采臣一句。 宁采臣颇为骄傲地说到:“在下不才,虽然干不了重活儿,不会刀剑武功,但是在读书这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开蒙的时候就连教书先生都夸我是个读书的料子,博闻强记,思路清晰。”
“虽然谈不上过目不忘,但是要背的书籍,读了三两遍就能记得清清楚楚,抄录的文字,更是一遍就能清楚地记下。”
见宁采臣脸上那一两分自得,岳斯故意摇头叹息到:“可惜啊,你这块读书的料子最大的缺陷就是没钱,不然早就上京赶考去了,何必辛辛苦苦地为人收账讨生活,身上分文没有,最后闹得连客栈都住不起,沦落到这兰若寺来住。”
说到痛处,宁采臣脸色黯然:“兄台,别说了,还是聊聊兰若寺吧。”
岳斯说到:“你也知道这里兰若寺啊,寺庙啊!佛陀菩萨的地盘,在这里你说要拆了庙里的东西当柴火烧,你是不是未免太看不起佛陀菩萨了!直接说拆别人的地盘!这里虽然风吹雨打地损坏了,但那是天地自然之力,和人为损坏是有差别的。并且,你说的烂木头,在之前很有可能就是佛陀菩萨的神像。”
“人家建庙宇、修佛像的人有功德在身,你这直接说要把佛像的残留给烧了,小心他们惦记上你对他们不敬,虽然不会动手惩罚与你这个不起眼的家伙,但也可能就不保护你了。”
佛像基本上都是木胎泥塑,用木头和稻草秸秆之类的搭成一个初步的框架,然后向着这层框架上糊泥巴,最后再是最外面的雕像塑形,还有上色上漆。 而那求佛陀菩萨时许下的“重修庙宇、再塑金身”,顶天了也不过是在佛像外面贴一层金箔,谁会做成实心的金佛,就算是现代工艺做成的铜质佛像,有一部分也是空心的。 被岳斯这么一吓,宁采臣连忙双手合十,对着漫天神佛连声说到:“罪过,罪过,大人不计小人过,弟子不过是无心之言,赎罪赎罪。”
“不必多说了,他们听不到的,漫天神佛都不在家,你说了都没用。”
说着话,岳斯已经把所有的藤条处理好了,开始将它们编制成网:“他们连自己的地盘都保不住,被妖魔鬼怪给占据了,你觉得你这些无心之言会被他们听到吗?如果他们真的显灵的话,应当首先施展神通把那些妖魔鬼怪给处理了,你这种级别的,还算很末尾的。”
“啊,兄台,你又取笑于我。”
虽然相识不到一天,但是宁采臣发现岳斯是个爱玩笑的人,总拿话术来诈人取乐,但是他本领高超,又不得不信。 岳斯笑到:“你不懂,*教和*教之类的,在传教的时候用的就是我这套方法,先是用话术把你弄得五迷三道的,然后你就会信了他们宣传的东西;再不信的话,就恐吓你,说如果不信我这珍珠、我这什么什么神的,你死后就会下地狱之类,当然送你下地狱的,就是他们手中的刀。”
“饿不饿,身上有没有干粮,拿出来吃一吃。”
岳斯笑了一阵,对宁采臣说到。 两个人废话这么一阵,宁采臣身上已经烤干了,浑身暖洋洋的,之前还不觉得什么,被岳斯话这么一提,才记起自己大半天水米未进,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了起来。 从自己的箱笼中翻找一下,宁采臣只找出一块硬馒头,也就是白天时候把他牙硌得生疼的那一块,因为岳斯当时在场,这比石头还硬的馒头宁采臣没有扔,而是收了起来。 “兄台,我这里只有一块馒头,硬是硬了些,如果你肚内饥饿,牙口足够好,就拿去吃了吧。”
宁采臣将馒头递给了岳斯。 岳斯摇头叹息到:“你这人,就知道你是没有生活的人,馒头硬了,要么洒水上蒸锅蒸,要么切片放在火堆旁烤,前者让它变软,后者让它变酥,那样就可以入口了。”
说罢,岳斯拔出长剑,就要把那馒头切片,却被宁采臣叫住了:“兄台,莫急……你这剑,没杀过人吧?”
岳斯看了看手中的剑:“放心,这把剑到我手里之后,就没杀过一个人。”
不过,死在剑下的妖怪却是有很多,在不久之前还发出剑气杀了一头野狼。 但是,这把剑在到岳斯手中之前,有没有杀过人,岳斯就不知道了,也没兴趣知道。 岳斯挥剑,将馒头切成片,然后从柴火中挑出一根,削成签子,将馒头片串起来,架在火边烤,没多久就从发硬变得酥脆,散发着面食的焦香。 饿极了的宁采臣拿过一片,也不嫌烫,三下五除二便吃了下去。 见宁采臣这幅样子,岳斯说到:“这馒头本来就是你的,你都吃了吧。”
“兄台,你呢?”
宁采臣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对岳斯问道:“其实我不太急的。”
“你先吃吧,我先收拾一下。”
岳斯将所有的烤馒头片给了宁采臣,抱着两张网走到一边,回来的时候提着他的箱笼。 用柴火从火堆中拨拢出一摊炭火,岳斯从箱笼中拿出一个瓦罐大小的铁质容器,将其开口朝上地埋进炭火当中,又拿出水囊向其中倒水,等水开了之后,又拿出两片熟牛肉丢进沸水当中。 当水把牛肉中的盐分和油脂以及香料味儿煮出来一些之后,岳斯又拿出一小捆择好清洗干净的青菜来,折成小段,放进牛肉汤中涮烫,略微去生,又粘了点油星盐味儿,岳斯用木柴削出一双筷子,从那小锅里夹出青菜来,用来配松软可口的馒头吃。 看那馒头,应当是白天时候新蒸出来的,并且岳斯还非常奢侈地把馒头掰开,向里面夹了一块牛肉。 这些东西,岳斯是跟着当初一起去山村的陈姓侠客学的,当初去山村的路上,那陈姓侠客就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灯油和破布做火把。 后来岳斯和那陈姓侠客一交流,发现对方武功如何不提,但是生存技能几乎是点满了,行李中准备的东西五花八门,虽然谈不上一应俱全,但是在很多场合都能找到能派上用场的。 就比如这铁质的小铁锅,做得薄薄的,向炭火中一埋,升温极快,烧水煮茶,采点野菜做个汤什么的,都是可以的,虽然每次只能做一人份的,但也足够用了。 “兄台,你这……”虽然不过是一些烫青菜,却看得宁采臣直咽口水。 “别客气,一起涮菜吃。”
岳斯很热情地招呼着宁采臣说到:“这捆菜是我在离开郭北县的时候买的,刚从地里挖出来没多久,保证新鲜。”
得了岳斯的话,宁采臣哪能不遵从,用烤馒头片的签子当筷子,也开始涮烫青菜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