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安在听到简心怡三个字的时候就忽然有一种雷劈点击的泠然感,仿佛忽然灵魂出窍了,自己查了这么久的线索,努力了这么久的目标,追了这么久的真凶,蓦然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还戴着孝子的伪面……自己,还同情他的遭遇去帮他?许长安脚下踉跄两步,扑到病房没关紧的门上,巨大的撞击声让男子一瞬抬起了头,许长安的身子也跟着向内开的门一起踉踉跄跄进了病房内。许长安站稳,走到男子面前,缓缓抬手指着男子莫名其妙看着她的脸,眼睛一点点变得通红,声音有种凄厉的撕裂感:“你当年,开车撞死的,是我的弟弟,我的亲弟弟,我唯一的亲弟弟!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说着身子有些站立不住,许长安身子往后侧了侧倚住墙站稳了,眼睛一瞬不离得盯紧了男子的眼睛。男子眸中震惊和歉疚交织,当年他撞完人之后知道撞出人命了连电视都不敢看,直接将简心怡找来的车开到荒郊野外扔掉,自己又偷溜回来的,这么些年来,心里一直因为那件事受着折磨,后来母亲用那不义之财度过一劫之后又复发,自己心里的良心谴责更甚,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如今才竭力不想重蹈覆辙。然而现实残酷至斯,他不得不这样做!许长安是这几年他遇到的唯一帮过自己的医生,而恰恰,自己当年开车撞死的人竟然就是许长安的亲人,她唯一的亲人。男子心中五味陈杂,早已不知如何面对,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沉沉睡着的母亲,忽然猛的往窗边冲去,许长安犹自沉浸在悲戚中,被男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脑袋迅速运转自己还需要男子作证给简心怡定罪呢,折身跟着男子的脚步冲过去,趁着男子开窗的空档牢牢抓住了男子的衣服。感觉到身后的束缚男子回头,目光中带着丝祈求,对许长安轻轻摇了摇头,许长安睁圆了双目怒瞪回去,恨恨说:“你这是在逃避!死了倒是轻松一了百了!但你卧病在床的母亲怎么办?你死了,她能活么?还有你死了,谁来帮我还小可一个公道?该死的不是你,是简心怡!”
男子好像完全没有听进去许长安的话,仍挣扎着要往外跳。这里是六楼,三十多米的高度,男人从这个高度跳下去一定是头先着地必死无疑。窗户已经大开,他的一只脚也已经搭在了窗沿上,许长安手上猛一用力,男子顺手牢牢抓住窗户边儿,许长安的力气跟他一比,根本顶不了什么事,情况紧急非同小可,许长安这边一旦松懈了这个男子一定就跳下去了。她只能一边死命拉着男子,一边拼命喊人帮忙,状况乱成一团。然而男子根本不给许长安和其他闻声而来的人机会,甚至连许长安有可能会被他拖拽下去都不管不顾了,一径挣扎着要往下跳。眼看着就要来不及施救,许长安扑上去不管不顾地抱住了男子的腰,男子准备往下跳的一刹那忽然回头看了自己躺在床上的母亲一眼。那位骨瘦如柴的老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头偏向了男子的方向,男子最后一眼看她的时候,她突然睁开了眼睛,扯了扯罩在氧气罩里的嘴脸,眼睛柔柔一弯,笑了。又张口喊了一声:“儿子。”
声音很轻,在现场嘈杂不堪的环境里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男子听到了,他已经溜到嘴边的一句妈儿子不孝对不起你生生噎了回去,前倾的身子亦陡然顿在半空中。许长安趁着这个机会又拼力一拽,男子已经放松了抓着窗户边的手,这一受力,一下子翻过来摔在医院病房里,许长安不幸地被他结结实实地压在身底,后脑勺重重地磕到了地面。男子掉到地上之后连滚带爬地迅速蹭到自己母亲窗边,紧紧窝着母亲的手,母亲嘴唇动了动,轻轻吐出一句:“儿子,你永远都是妈的骄傲。”
男子抱着自己又陷入昏迷的母亲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地痛哭失声。压抑了这么久,强撑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自己的母亲,果然有很大好转。这一点,就够他面对一切凄风苦雨和不愿不敢面对的事实了。许长安揉着磕得流血的后脑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周围忙忙碌碌的景象,看着男子终于骤然释放哭出声来,心中忽然有股欣慰在缓慢滋生。但是看着看着眼前忽然越来越模糊,许长安的身子晃了晃之后终于再一次摔倒。在场的医生护士们乱作一团,有给男子母亲做紧急治疗处理的,有赶紧扶起许长安赶紧施救的。邵晋桓接到曲溪电话的时候为了让自己稍稍静下心,正在自己别墅书房里自己跟自己下围棋玩。漫不经心地接起电话,是曲溪犹犹豫豫的声音,邵晋桓眉头一皱,终于没忍住说:“曲溪,你如果再这么婆婆妈妈信不信我就打残你!”
曲溪因为觉得不太好开口,也不急着说事情,就先顺着邵晋桓的话打趣说下去:“你现在可是二级残废还能威胁到我?”
邵晋桓眼睛一眯:“要不你来试试?”
曲溪正色说:“桓少,我今天找你是真有事,但是……”邵晋桓一听他又要开始婆妈了急忙打断:“别但是了,快说!”
“刚刚许长安医院的人给阿静打电话说许长安在医院出了点事儿晕倒了,你想阿静大着肚子怎么去?所以我觉得还是……”“嘟嘟……”曲溪话没说完,这边已经挂了电话。邵晋桓一路几乎将迈巴赫的油表都踩爆地狂奔到医院,一只手臂他也照样打转绕道超车飙车不悟,一路直冲到许长安办公室,空空如也。邵晋桓随便抓了一个护士就问许长安,顺着护士指的方向,邵晋桓看见了安静躺在床上的许长安,此刻她双眸微闭,白皙的鹅蛋脸略显苍白,嘴唇的颜色也是一种苍白的微粉,邵晋桓看得一阵心疼,她怎么就受伤了呢?他悄悄走近,害怕弄出一点声音来惊醒她,她看到自己就又会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样子来,他被冰得够受的了,即便是她睡着,他也想要这片刻安静的美好时光,非常想。邵晋桓就这么坐在许长安床头静静看着她,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才离她的脸咫尺的地方顺着脸的轮廓轻轻抚摸。这么安静地看了一瞬,他终于忍不住,将离许长安半寸远的手更贴近一些,再贴近一些,终于放到了她的脸上。柔滑细腻的触感,久违的浑身酥麻的感觉突然袭遍全身,邵晋桓贪恋地轻轻抚摸着自己想了这么多年的这张脸,任心中翻涌的想念和欲望蒸腾发酵,慢慢地连空气里都有些暧昧的气息。邵晋桓的呼吸声渐渐有些紊乱,他好怕她这个时候醒过来,又好想她突然醒过来,这个矛盾的想法纠缠地他口干舌燥,在确定她不会醒的情况下忽然凑近,在她额头处轻轻印上一吻。嘴唇刚接触到许长安的额头就迅速拿开,好像多待一会儿自己就会控制不了自己心中炽烈的欲望一般,他抑制着自己狂跳的内心,贼一般又小心翼翼迅速出了病房到外面透气。邵晋桓走后须臾,许长安蓦地睁开眼睛,她早在邵晋桓的手碰到自己脸上的时候就已经醒了,那熟悉的味道袭到鼻尖,让她一瞬间认出了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邵晋桓。但是觉得这么醒了会使局面陷入一个超级尴尬的领地,于是就接着装睡好了。其实她心里还在想,如果他还要继续亲的话她一定睁开眼睛煽他一个耳光,好让他认认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谁。还好,还好他走了。许长安悄悄掀被子下床,自己不过磕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那名男子,他如果愿意出面指证简心怡的话那简心怡就一定只能伏法了,终于可以还小可一个公道,许长安说什么都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现在的时间那名男子大概已经将自己的心情收拾地差不多了,现在去找他,应该不会像刚才那么激动了。男子要跳楼时的那一幕幕在许长安心头回放,如果他没有回头直接跳下去的话以自己当时的状况也一定会被带下去,他回头的那一眼救了两条命。男子虽然一时被简心怡诱惑害了小可,但他顶多只能算是从犯,一切都是简心怡策划实施的,他连具体情况都被蒙在鼓里,除此之外,他还受了这么多年的思想折磨,对他来说,很多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然而他却选择活着来承受这些苦楚。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值得原谅和认真对待的重生。好好跟他商量,他应该是会同意出庭指证的,就以他今天下午誓死的决心。许长安一路想着已经来到了男子母亲的病房里,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悄悄尾随的邵晋桓。男子安静地坐在自己母亲的床前,他母亲脸上的氧气罩已经摘掉了,他脸上温温带着笑,眸中比之前却多了一种异样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