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安推门进来,男子抬眼看了看许长安,又看了看熟睡中的母亲,起身走过来将许长安引到一个离病床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轻轻说:“你来了。”
俨然一副就等你了的模样。许长安见他早有思想觉悟,也就不废话,开门见山说:“当年简心怡让你开车撞小可的?”
“她没让我撞,只是让我吓唬吓唬他。”
可是简心怡却临时变了卦,他亲眼看见简心怡将许可亲手推进他疾驰的货车前,事发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刹车他就那么直接撞了上去。事实好像很简单,其实本来也就这么简单。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简心怡一手策划的,为了得到邵晋桓,或者说是为了追回邵晋桓。许长安将放远的神思抽回,望着面前男子:“愿意跟我去法院作证么?”
男子目光澄净:“愿意。”
许长安尚有些不放心:“你确定你愿意?我可连报酬都还没说。”
男子笑笑:“不需要说什么报酬,我本就有愧于人,当年就是因为走投无路才会犯了这种荒唐事,不管事后结果如何,我都该还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男子一番话正中心坎儿,说得许长安眼睛骤然泛红,她微微侧过脸抽了下鼻子再转头大大方方伸出右手笑说:“合作愉快。”
许长安走出病房之后邵晋桓也一闪身进了病房,男子一脸戒备地看着他,被他周身矜贵的气质震慑一时半句话没说。邵晋桓不由分说拿出一张银黑色塞到男子手中:“你既然是这么重要的证人简心怡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有事就是给我打电话,我会帮你,切记!”
男子仍旧戒意未褪:“你为什么要帮我?”
邵晋桓的表情颇有一种无奈:“我不是帮你,我是帮许长安,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帮忙了,所以你先替我保密行么?”
男子眸中的戒备总算褪了些,懵懂般应了声,将名片收了。许长安去医院缴费处先把男子欠的医药费垫上,又续交了十天的医药费,之后一转身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邵晋桓,他左手仍旧包裹着厚厚一层石膏吊着,远远地对许长安笑了笑,迎着说:“长安,痛不痛了?”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许长安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怎么知道自己摔了后脑勺的?懒得管这些,重要的是自己连理都没必要理他。于是转了身,换个方向走。邵晋桓快两步追上绕到许长安面前:“现在挺晚了,你还撞了头,坐我的车回吧好么?小……”因为怕再一次刺激到长安,邵晋桓到嘴边的一句小诺又生生咽了回去,改口说:“家里人都该着急了。”
许长安面不改色绕过邵晋桓接着走。邵晋桓面不改色又拦住:“你确定你现在能开车?”
许长安斜眸瞅了瞅邵晋桓吊起的胳膊,忍不住回嘴:“说得你好像就能开一样。”
声音仍透着冷冷地阴郁。邵晋桓轻笑,止住许长安想要接着走的身子:“我还真的能,而且肯定比你开得好。”
许长安怒瞪他,抬手推开他的身子:“请让一让,挡着我的路了。”
邵晋桓侧过了身子干脆跟她一起走,还是不忘一边好像无意般故意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古代审案子的一个规律。”
无人应答。邵晋桓接着说:“证人一般是最容易遇害的那个,尤其是重要的证人。”
说完是恰到好处的沉默,成功勾起许长安的慎重心和警戒心,一石二鸟。许长安果然中计:“你什么意思?还要帮简心怡是么?”
邵晋桓连连摆手:“我恨她都来不及……”又忽然欺近:“其实我们是有共同目标的,要不合作吧?”
许长安完全无视邵晋桓的后半句,自己却陷入了深思中。证人需要保护这点邵晋桓一点没说错,就拿她手上拿的那份案子的资料来看,邵晋桓败诉的一个决定性因素就是周黄远之死。但是转念一想,简心怡触角那么远那么深,在邵晋桓眼皮子底下都可以杀人偷人的,她一旦发现自己找到人证,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阻止她杀害或偷走自己保护的人证?那么只有一个办法,让她不要知道,等到开庭那天再一齐拿出来给她来个措手不及,到时她触手再硬也不可能在庭审现场闹起来。许长安想到这已经把主意也想了个大概,恍然抬手看了看腕表,竟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她赶紧去停车场取了车回家,身后的迈巴赫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从后视镜里勉强可以看清邵晋桓的表情,竟是始终脸上挂着一抹莫名笑意,许长安余光扫到两眼,浑身忽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爱跟跟,跟自己都没关系。许长安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终于将白天里思绪里拥塞的纷扰淡去,想到小诺长时间没见到自己回家担忧委屈的表情许长安心头的雪慢慢化成一汪温水。终于到家,佣人将车开过去停好,许长安快走三两步到前厅里。夏天明和小诺一老一少正围着一条毛毯昏昏欲睡地看着电视等许长安。许长安看到这一幕心头一暖,热意一直袭进眼眶,一时差点掉下泪来。许长安原地站着默了一瞬,使声音显得正常些,这才轻轻开口动情说了句:“外公,小诺,我回来了。”
突发状况。小诺困倦的双眼瞬间瞪圆,挣开夏天明的怀抱亢奋地扑进许长安的怀里,还不忘教训许长安:“妈咪不乖,今天又迟到了这么长时间,小诺被妈咪留的糯米糕都凉掉了!”
说着抬起他浑圆酥软的小手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叠精致点心。许长安暖心地在小诺脸上亲了一口:“凉了没事,小诺留的妈咪都爱吃。”
小诺又转回头认真摸了摸许长安的脸,忽然嘴角撇了撇,晶亮的眼睛里转瞬包了一大泡泪,悬悬欲坠的样子,小诺忍了忍,没忍住,忽然抱起许长安的脖子大哭起来:“妈咪坏,害得小诺担心得快要死掉了!”
许长安心疼地犹自安慰小诺,没有发现夏天明已经颤巍巍走到两人面前了,昏黄的灯光下夏天明显得异常老态龙钟。夏天明颤着手拍了拍哭的甚欢的小诺,嘴里喃喃说:“泽儿啊,外公在,打雷不怕啊……”许长安骤然抬起了头,望向夏天明时只见他目光凄迷涣散,整个人死气沉沉,仿佛稍不留意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低迷暗淡。小诺听到夏天明的声音哭声更大了。许长安强压着心底的悲戚和震惊,将紧紧抱着她脖子不放的小诺轻轻放到地上,任小诺又一径绕到它身后紧紧抱着她的腿躲避着夏天明。许长安直视着夏天明浑浊的目光,抓住夏天明一只手放在自己手心,另一只手覆上去轻轻抚摸着手上凸起的青筋,压抑着哭腔努力平静,温柔说:“外公,我是长安啊,你还记得我么?”
夏天明的目光毫无焦距一阵转晃,终于锁定在许长安的脸上,眼睛里的光亮一点一点聚齐,终于勉强一笑对许长安说:“长安啊,你终于回来了,小诺等你等得急得连饭都不吃了,你快说说他劝他吃点,别误了他长身子。”
许长安悬着的心猛地往下跌回胸膛,巨大的冲击让她忽然没了力气,原地踉跄了下之后终于站稳。她压着心底呼之欲出的最坏的揣测,强颜欢笑把夏天明哄回自己的房间睡下了,之后开始哄小诺吃饭。小诺红彤彤的眼睛盯着许长安:“妈咪,我吃不下。”
一脸的委屈和担忧。许长安从怔愣间回神,终于不打算再劝小诺吃东西,打发他回房睡觉了。许长安抱着小诺合衣躺在床上兀自出神,小诺的小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几晃才让她回神。小诺眸子晶莹:“妈咪,小诺害怕。”
许长安搂着小诺的手臂紧了紧,凑近亲了亲小诺的额头轻轻安抚:“有妈咪在,小诺别怕啊。”
小诺的眸子一瞬变得很是委屈:“妈咪小诺是不是做了什么惹曾外公不开心的事了?”
许长安抑着哽咽的声音:“小诺最乖了,怎么会惹外公生气呢?”
“那曾外公为什么会这样呢?曾外公他不认得小诺了,妈咪,曾外公他不认得我了……呜呜……”许长安抱着小诺的手臂又紧了几分,拼命止住自己颤抖的双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声音里的哭泣掩去:“外公在跟小诺开玩笑,睡呢,明天醒来外公就好了,睡吧啊。”
许长安轻轻哼起小诺更小些时候君木泽哄小诺睡觉时哼的儿歌,小诺紧抓着许长安衣袖的小手渐渐放松,呼吸也慢慢变得均匀,显然是睡着了。许长安小心抽出自己的手臂,将小诺的身子放正,又给他掖了掖被子,后才转身走出小诺的房间。掩上房间门的那一刹那许长安终于忍不住,身子靠着墙壁慢慢滑了下去,抱膝蹲坐在小诺房门前的地上,压抑的泪肆意流淌,许长安握紧双手死死抑制着自己几乎抑制不住的哭声。为什么,老天对她要如此不公?木泽哥,外公这个样子,自己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