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沉睡的黑日 > 二十. 消逝之光(下)

二十. 消逝之光(下)(1 / 1)

在陡峭的海崖边,训练有素的精灵长弓手纷纷把箭射下山崖。闪闪银箭如雨水铺天盖地,落在海滩上,激起声声凶恶的嘶吼。海滩上的水尸终于被他们赶回“水牢”,腾出一片清净之地。一队精灵士兵把几根粗大的缆绳系在崖边几块巨石的铁环上,将另一头抛下海崖,莱特跟着他们搥了下去,抵达海滩,走向那艘停靠在岸边的战船。“没有喧哗,没有嘻笑。清风吹,船儿摇。我们远离了尘嚣,向大洋彼岸漂游……”莱特又想起这首歌,或许在一两百年前,莱特还能在这里看见那个衣着简朴的小女孩。她就坐在这片海滩上,面对波涛澎湃的大海,抱着小竖琴悠然自得地弹唱。但现在,莱特丝毫感觉不到她的存在——那是一片白净的海滩,非枯黄的沙土;抑或是一片遥不可及的心土,只存在于莎琳心中。莱特走在酥软、清凉的浅滩上,一步步靠近波涛澎湃的大海,心绪复杂。那种熟悉的乡味又随海风扑面而来,使其思乡情怀又旧病复发——虽眼不能见,却好像已经闻到那些记忆残像的味道,如乌鸦闻到尸块。这不是巧合的运气,而是与生俱来的命运之力。归心似箭的莱特又开始凭借他藕断丝连的心力连结玩起这个“追忆游戏”,如啄食杂碎的孔雀从遍地水尸的垃圾海滩里搜寻他骨肉难分的“知己”,如陷黑日一般被勾魂摄魄的情感力场牵引、环绕,最终滑向这个高深莫测的“深渊”,找到第八块水晶碎片。没人知道这个一直散发着命运之士气质的队长到底在拣什么破烂,还以为他在收集战利品。一如既往,当他捡起这块在他人看来无足轻重的“记忆碎片”时就像捡回自己的心魂。之前的他失魂落魄,如今踏实了许多。然而与此同时,清凉的海风也变得阴冷,不安感随之袭来。北沉的黑日已被阴沉的海水湮没了过半,但依然硕大,如“微笑的俘虏”,又如噬魂球,或将吞噬拾荒者的魂魄。又如水晶碎片的曲面:一凸一凹,高兴的同时也是失望的低谷;日光越明阴影越暗,冷厉的阴风一直伴随着疾飞的翅膀。精灵士兵们一上船就被分配到各个岗位,莱特却靠在船舷边,面向茫茫大海,眼神依然迷茫。凛冽的海风自北向南,因逆风而行,船帆需要更精确的调整,加上持久不散的浓雾,行速越快,就越曲折。看来这就是七大陆文明的进展:不是人操控着水,而是水驱使着船,除了顺从命运的洪流之外别无他法。莱特很快纳闷起来,思维也滞留在海上的浓雾中。倦意席卷而来,占据了他的脑海,各式各样的幻觉又在迷雾里浮现。自从黑暗降临后,这个怪诞的魔法世界便笼罩在阴霾之中:遍地游走的行尸,丑陋粗野的兽人,磨牙吮血的血族,神出鬼没的魔族......他疲惫地垂下头,把眼闭上后又睁开,再次望向茫茫大海,幻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肉般的灰红色海面。此时他才发现这片看似平静的海域下面也埋藏着诸多异样,他似乎看见一根根粗大的血管,它们就像无数条血蟒,不断分化、游动,遍及整片海域。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海水看上去是灰红色的原因。不过在夜色和浓雾遮掩下,也很难看清,不知观者是否眼花。睡意漫上莱特的双眼,他钻进船舱,躺在靠近右舷的床上。僵硬的木板把他的腰压得又酸又沉,波涛起伏的海浪声与船下的水浪声互为掺杂,令人沉闷,似乎又触动了他的“恐水症”。海上起了大风,帆船颠簸在一排排浪尖上,常将沉睡者从噩梦中震醒。诚然,在这片迷雾升腾的海域里,混沌之灵就像毒蛇一样可以随时钻进他的心窝,捆住他的魂魄,将梦境扭曲,直到时机成熟才给予恶毒的一咬,比迷雾更鬼魅,比梦魇更激烈。噩梦纠缠下的莱特终于从床上惊醒,立马起床,打开舱门,跑上甲板,举目一望,见船上大雾迷茫,许多精灵士兵都好像被酒灌醉了一样倒在甲板上。恶王岛的轮廓逐渐清晰:炽烈的火焰不断从岛中央的火山口中吐出,向南面翻涌而来,乌烟弥漫。此山并不高,看上去就像一座血的喷泉,滚烫的熔浆从山顶上倾泻而下,形成一条条火沟,流经平地,注入水中,染红了周围的海域。在此行驶的帆船就像一把切开活物,涌出鲜血的大刀。莱特赶紧叫醒开船的士兵,无独有偶,他也从噩梦中惊醒,见势不妙,便匆忙跑到船桅下弄船帆,将船速减到最慢。莱特则站在船头观望,眼前硝烟弥漫,火光迸发,低头一看又发现船下似乎有活物在动,却看不出它们的行踪。他闭上右眼,发现船下依然盘踞着许多巨蟒般的血管,但比他之前看到的要密集、细长,并且全部朝着一个方向延展,乃“万恶的汇集点”——恶王岛。虽说“恶王岛”,船上的士兵却莫衷一是。有人说此山在黑暗降临前从未喷发,想必是被某种力量“触怒”:无须使用黑魔法,只需散布各种伪善的理念,便能产生大量混沌之能,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一部分流入人的血液,变成嗜血病毒,一部分散发到空中,几经周折后又回落到人身上,变成许多“奇巧的意外事故”,这就是恶有恶报;即便如此还是留下大量混沌之能,注入大地,几经积淀后引发地震;地域较小就排到海中,像珊瑚虫一样筑成一条条有毒的触须,向周边陆地蔓延,把地中岛变成一个既流出秩序鲜血,也排出混沌之毒的“大黑心”;它不断散发热量,以致海上飘起浓雾;它不断生长,直至僵韧如铁;黑暗降临后,混沌之能开始加速增长,虽然魔法屏障垄断了地中岛大半土地和北部海域,但只要此能触及山地,就会沉淀,化为岩浆,使火山喷发。古人认为混沌之王一直隐匿在德斯兰,他对混沌力量情有独钟,就像苍蝇闻到臭气熏天的垃圾就会蜂拥而至。他们说,魔族生物其实是混乱之力的灵媒,就像一群散播病毒的黑蚊和蝙蝠,血灵即是嗜血病毒的主使。因此也有人说:没有病毒,只有恶毒。士兵们的谈论又让莱特想起“黑暗降临”和“微笑俘虏”的噩梦,原来梦中那些棉絮般的私语都是针对维利塔斯堡的“内在腐败”。望着眼前这个来势汹汹的火山口,莱特眨着困惑的双眼。看来普尔是对的,这一切都是一个整体,一切都紧密联系在一起;时空只有一个,一切都被能量充满;一个圆只有一个圆心,相对之中必有绝对;命运之神只有一个,众生之息源于此,命运之子即是唯一出路,三心二意者皆为黑暗之魂!火山顶上的黑烟已经漫过海岸,漂浮在海上。莱特又闭上了他的右眼,立即看见一个灰烟一般的幽灵从云层里俯冲而下。它飞到船前,露出一个骷髅般的面孔,冲莱特嘶叫了一声。莱特吓了一大跳,急忙把剑举向它。鬼魂没有腿,只有一个骷髅头和一双骷髅手;褴褛破碎的袍子在弥漫的黑烟中不断抖动,暗若虚空的眼睛迸出血色光火。鬼魂没有攻击他,乃像一团被风吹散的烟灰,绕船一圈后便腾入高空,与头顶上的黑云融为一体。莱特朝上望去,只见这些乌烟瘴气里面都隐藏着无数幽魂,它们就像一支庞大的空中战队,浩浩荡荡地开向南方。或许,这就是血灵的原形,却带有骷髅般的邪恶人性。莱特思索着,眨了眨眼,鬼影消失不见。或许他看到的不是它们本身,而是受混沌之能干扰的一阵烟雾,均为虚象:鲜为人知,却无处不在,正如一滴水珠里潜藏着无数病毒;换言之,它们是“超级嗜血病毒”,常常入侵灵力薄弱的生命体,捏造出各种噩梦,蚕食他们的心智,最后将他们的身体占为己有;许多人对此毫不知晓,直到一觉醒来变成行尸,身体被完全控制。据说这些人一旦死去,沉睡的心魂就会被其他幽灵带到恶王岛,可怕的梦魇变成了现实。它们不是嗜血者,但不防称之为“噬魂者”——血灵的分支。如阿梅利所言:“自由不在人脑中,乃在人心深处,在至高处!离开秩序之道而横行霸道,陷入混乱的‘自由’并非真自由。”

而这些可怜的人并不知道要先有路和桥才能自由地行走,而不是像行尸一样到处乱走。即使他们打心底知道自己站在悬崖边上了也无法扼制住那颗急剧跳动的心,还是会“无怨无悔”地跳下去。现在可好,火山已经喷发,脚下的“血管”被烈焰点燃。并非“它山之石可攻玉”,乃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这些热血将回流到地中岛,点燃地下蕴藏的可怕力量,将之变成另一座大火山!想到这里,莱特心里又一阵巨寒。汹涌的火光漫上他的面容,他却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不得不给自己打气,将这条船上的人都视为投身烈焰的未经冶炼的金矿,只有先经过火的煎熬才能变得璀璨;不像其他“金属”,纵有火炼之机,也总是炼不干净。滚烫的熔岩不断注入海中,海水愈发烫热,翻滚的水面冒着烟和泡,好像煮开的汤。帆船只能停在离岸较远的水域,免得被熔岩搁浅。还好,他们得以将挂在船舷外的几条木船降到水面上。面对热气腾腾的海面,勇敢的精灵战士接连登上木船。莱特迟疑地望着这股热潮,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下海。士兵们摇起桨,把船划向对岸,小心绕开那些流溢的熔浆,直至抵达海岸。此地空气闷热,难闻的硫磺味扑鼻而来,掺杂着腐臭的尸味。莱特低头一看,见船下漂浮着许多死人,咋一看还吓一跳,以为又是什么召唤体。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来、怎么死的。上岸后,他们走近一个溅满污血的圆型大石坛,见坛中站着十几个兽人。这些兽人看见有不速之客上岸,就轻蔑地撅起头来,摆出一副丑陋自持的面貌。此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叫,莱特抬眼眺望,立时认出一头形似蝙蝠的怪兽——吸血妖。“隐蔽,隐蔽!”

莱特向身后的战队举起手,压低嗓门冲他们喊话。于是,士兵们都跟着他躲到乱石堆里去了。只见那头凶悍的飞兽收拢了它畸形的翅膀,降在圆型石坛中。那些兽人都围着它,双膝跪下并念起了长长的咒语。莱特窥视着这头畸形怪兽,见它“人面兽身”——兽人脸、黑狼头和蝙蝠身:灰黄色的皮毛,皱巴巴的后脑,倒挂的狼耳朵,血红的大眼珠,猪一样的塌鼻子,还有长而尖的獠牙;四肢短小,肚子却很大,背后长着一对带钩的蝙蝠翅膀。“这就是兽人的异变体,完全被嗜血之欲与黑暗势力扭曲和魔化的妖物。”

一个精灵士兵低声对身边的莱特说。此妖物开始巡视这批兽人,把鼻子伸到他们头上,嗅了又嗅,发出咯嗒咯嗒的声响。兽人们都埋着头,看它一眼都不敢。只听怪物凶恶地嚎叫了一声,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排尖锐的獠牙,黏糊糊的唾沫从它嘴中滴落到一个兽人的头上。那兽人吓得混身发颤,嘴里的咒语也变得拖踏含糊。吸血妖的嘴越张越大,下颚像蝄蛇一样脱了臼。蓦地,它一口咬住那个兽人的头,把它整个含到嘴中,咔嚓一声咬碎了。兽人的身子瘫倒在“祭坛”上,暗红色的鲜血从脖子处喷溅出来。吸血妖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它的脑袋,品尝着这份“果汁”。“我不得不说大黑暗是兽族最先召唤来的。”

另一个精灵士兵说:“吸血妖可以看出他们的心思,如果他们不全心全意地拜倒在瑞根魔主脚下,就会被它们吸掉脑汁。”

“恶心的杂种!”

莱特骂道,咬了咬牙。茹毛饮血的吸血妖又转向其它兽人,此时他们还在重复念着那段又长又臭的咒文,语速变得很急。但是那头吸血妖变得更加狂怒,它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挥起它的尖牙利爪,肆意撕咬他们的肢体,声声惨叫淹没在火山爆发的剧烈震撼声中。十二个兽人,只有一个还没死,但他也吓得浑身发抖。吸血恶兽用爪子抬起他的头,发出刺耳的嘶叫,随后又怒吼起来,用翅膀把他扇到“祭坛”外。兽人连滚带爬,试图逃开。但吸血妖仍不放过他,它扑打着翅膀,飞到他面前。兽人吓得大喊大叫,一边退后,一边直呼救命。就在这时,吸血妖抓住了他的四肢,咬住他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吮吸他的鲜血。莱特忍不住站了出来,拔出背后的长剑准备偷袭它,身后的精灵士兵也跟着他悄然逼近。没想到进食中的吸血妖还可以觉察到背后的动静,便扭过头来,发出刺耳的嚎叫。不等它发起攻击,莱特就率先向它冲去,却忘了他手里的剑是钝的,砍了它几下都没有把它放倒,只能触怒它,使它变得更凶狂。幸好这头刚填饱肚子的吸血恶兽已经飞不起来,也跑得不快了。手持利剑的精灵士兵赶紧围上去,把它砍得稀巴烂。黑乎乎的血浆像污泥一样从吸血妖体内流泻出来,发出呛人的腥臭。一个精灵士兵挥了挥剑,走到那个被吸过血的兽人跟前查看,只见它的脸已发生异变:眼睛鼓起,颚骨突出,耳朵变长,鼻子凹陷,一片片尖锐的爪子从指尖里伸出来。“就像在地上爬的蟑螂垃圾吃多了就会飞起来一样,我也不想让你飞!”

观察异变体的士兵说着,双手持剑高举,干净利索地砍掉这个还未成形的妖头。就在此时,远处又传来一阵嘈杂的鸣叫,又一团阴影笼罩在士兵头上,如铺天盖地的幔子,或是蔓延开来的乌烟。但那不是一个,而是成千上万!他们抬头张望,见一大群吸血妖从栖息的山洞里飞出来,像蚊群一样,黑压压一片。看来它们都是被同类的叫声吸引过来的,其身影逾发壮大,喧杂的叫声逾来逾响。士兵们连忙抽出箭矢,拉开长弓,朝这群飞兽射出一连串锐箭。无奈敌群密如雨布,中箭的吸血妖也依然不死,甚至把箭从体中咬出,继续俯冲而下。看来银箭的威力远不足抵挡这支成群结队的“空中魔军”。莱特见状,又举起那把沉重的灵光圣剑。灵力与他同在,却是深藏不露。他闭上眼,默念着精灵圣语,长剑亮起了金灿灿的光芒,随即把剑刺向高空。一道耀眼的金光迸射出来,冲向那群飞舞的妖怪,命中其中一个后便化为道道闪光,向四周扩散而开。十几头吸血妖受到了电击,全部坠落。没想到这把钝剑竟有如此神威,确实是对抗魔族的得力武器。耀眼的光束不断从剑尖上激发,数百头吸血妖纷纷坠落。但莱特灵力缺乏,灵光圣剑渐渐失去它的光彩。他不得不垂下发酸的右手,抬起左手示意身后的精灵弓箭手退后,让精灵剑士上前御敌。眼见“空中魔军”已像劈头盖脸的巨浪一样翻卷下来,手无利器的莱特只能夺走身边一名士兵的长剑,立马冲上前去,一个翻滚,把剑上持,剖开一头朝他扑来的吸血妖的肚子。泥粪般的毒血散了一地,身后的精灵剑士一声吆喝,像狂风一样扫荡过来,与这支飞舞的魔怪对峙。许多精灵剑士把剑倒握,这样一来,在挥旋攻击的同时便能起到防御的作用。无论敌方的爪牙有多长,偷袭有多迅猛,只要进入他们的武力圈就是自取其咎、自行解体。战斗中的莱特也并非单单依靠强悍的体魄,而是坚实的灵力。无论是灵活善变的单手剑法,还是稳打稳扎的双手剑法,每一个挥击都得心应手,就像一名经过千锤百炼的战士。吸血妖的尸首堆了一地,就像一座小山。而精灵战队的损耗也不小,一旦跌倒,就被三五成群的吸血妖围击、撕咬,幸存的希望很渺茫。敌我双方旗鼓相当,一场拉锯战就此开展,趋向白热化。只因莱特的爆发力强,而体力的损耗也很快,就像一台弹尽粮绝的攻城武器;即便灵力超凡,如海滔滔,也只是外力,无法支撑起他疲乏不堪的身躯。他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反应也变得迟钝。莱特很快招架不住,一头硕大的吸血妖俯冲而下,伸出长长的利爪,一把揪住他的双肩上的护甲,将他提到空中。莱特措手不及,手一抖,便丢掉了武器,人就这样被它拖走了。“快回城去!”

慌乱之余,莱特朝底下纷乱的精灵战队大喊。数千头吸血妖纷纷从地上腾起,又聚合在一块,飞向它们的老巢,来去匆匆。火气冲天的恶战陡然平息,呼啸的热风吹打着莱特的发鬓——非乘风而行,乃受其压制;有恃无恐,却是听天由命。喷发的火山逐渐逼近,头上的吸血妖开始向下飞冲。莱特把眼睁亮,发现火山南端的山脚下有一面石墙,红褐色的石砖与山融为一体,看似一座暗堡,并不高大。山前方是一个烈焰翻涌的岩浆湖,莱特睁大了眼,心惊肉跳,生怕被这头吸血妖扔进这个万劫不复之渊。难料吸血妖提前松开了爪,将其抛下。随即扑动着双翼扬长而去,与其他吸血妖一同飞上山腰,钻入山洞。莱特有惊无险,平稳地落在岩浆湖边,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抬头望向火湖对岸的堡垒。见其外墙有一个破口,只是没有门,或是对沉睡者发出不怀好意的邀请,令其赴汤蹈火、自投罗网。此时大地猛然一震,一股烈焰从火山口中喷出,热气翻腾的岩浆倾泻而下,从堡垒两旁注入火湖。莱特眨了眨眼,水蓝色的右眼似乎忍受不了这股热气而不由自主地闭合了上去。只见暗堡墙上出现一只硕大的眼珠:眼眸血红,瞳孔的周围缠绕着丝丝闪电;其上布满血丝,如蠕动的血蛇;莱特走到哪,眼珠就盯到哪,直到他停住脚步,眼珠便来回转动,巡视着底下的岩浆湖。就在这时,一头全身冒火的吸血妖从湖里钻出,紧跟而上的是一群被烈火烧得大喊大叫、惨态万千的兽人。他们挣扎着游向岸,莱特赶紧退后几步。“救救我们……”那些兽人一边惨叫一边疾呼,从湖里漫上来的烈焰侵蚀着他们的血肉,燃烧的皮肉逐渐剥落,变成一具具“瘦人”骸骨。鼓起的眼珠在火中消融,变成血色窟窿,凄厉的哭喊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强烈的剧痛撼动着他们扭曲的形体。火湖中的吸血妖也一直在尖叫,同样的,它的身体也被烈焰烧得只剩一堆骨。但他们都还没有死,他们的惨叫变得更剧烈、更刺耳。烈焰已燃遍他们骨骼中的骨髓,对他们来说,肉体只是躯壳,魂体才是精髓。内在的腐败远比皮肉之痛更难忍受。他们挣扎着,哭喊着,拼命向岸边靠拢。有一个痛不欲生的兽人骷髅终于逃离水深火热之湖,抵达彼岸,蹭上来半个身子。莱特以为他能上岸,不料又看见他被一股强猛的火浪卷入湖中,又悲惨地哭嚎起来。这,到底是什么鬼?莱特被眼前的惨景吓得浑身发抖,令其想起血族阵营里的大血池,区别只是“无辜之血”与“罪该万死”。尽管如此,莱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拔出十字钝剑,蹑手蹑脚地伸向湖面,伸向那具嘶叫的兽人骸骨。对方试图抓住他的剑,不料扑了个空,五根指骨化为灰烟,又飘落回去,恢复原状。灵光圣剑却燃烧起来,火在剑刃上爬升。发呆的莱特被发红的剑柄烫到了手,疼得大叫了一声,随即把剑往地上一扔,抬手一看,见掌心已经被火灼出一个破口。难忍的痛楚摇撼着他的手,心里一急,便将剑上那句闪闪发光的精灵语喊了出来。手上的热气很快散去,皮肉又奇迹般地愈合了。剑上的火也熄灭了,剑完好无损,不仅如此,剑刃看上去还比之前更明净,好像又被煅烧、打磨过一样。莱特谨慎地伸开手,轻触了一下,剑是凉的。于是他把剑捡起来,再次举向火湖中的怪物。他们一直扭动着惨烈的身子,不仅没被烧死,还从骨骼上重新长出一簇簇岩浆般的肉丝。他们不停地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好像在喊救命,但嗓音嘶哑,因他们的喉已被火充斥。烈焰漫上他们的头,呼救声又变成凄厉的哀嚎。这一幕又不免让莱特想起查尔尼斯堡上空的幻象,那些坠入火海的“蝙蝠”:烈焰漫过他们全身,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都在惨烈的火浪中慢慢消融;但他们一直没死,每燃尽一块肉,便长出新的来;芸芸众生皆不死,但坠入此处的亡魂,不死且绝望;愤怒与呼喊只会使他们的身体烧得更惨,永不停息的痛苦与灭亡,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生前贪生怕死,死后却一直在死;不死的折磨比消失更可恶,无度的欲求在此化作无尽的痛恨!湖中的生物都变成火骷髅,沉入滚烫的岩浆湖,冒起颗颗热泡,仿似无助的叹息和泪珠。看来兽族的亡魂都被困在这些不断腐化、永不消亡的抽象躯壳里,生前长什么样死后也没什么异样,皆由沉淀下来的魂体之能与物质结合生成。看来这些都只是一个常理,一种规律、法则。没有瑞根魔主,他们也会沦落至此。秩序之光唾弃着他们的亡魂,混沌之力碾压着他们的形体;他们承受着七大陆的压力,被厚厚的熔岩反复清洗,却永远洗不干净。烈火无法净化,只会越烧越黑,以毒攻毒只会助长恶毒。混乱归混乱,秩序归秩序,何须对无法无天之徒怀恨在心,乃至亲手宰杀他们在世短暂的生命?或生或死,自有主使。“不要继续逞能了,愚蠢的精灵们,每杀掉我们中的一个,恶王岛的亡魂就增添了一个,瑞根的力量正在增长!”

利斯的阴邪之音又从沉睡者脑中浮出。当天遣者阿梅利将南净化广场的裂变者通通化为灰烬时,是否真的能够消灭它们?光的净化是否能将泛滥成灾的嗜血病毒彻底消灭?看来净化也非消灭对方,乃扬长避短——剑与魔法并不可靠,刚愎自用与怒火攻心都是捕风捉影。此时此刻,火湖中央那头凶恶的吸血妖又从岩浆里钻了出来。它依然在垂死挣扎,不停地扑打着翅膀,试图从火湖里腾上来,却被湖中的岩浆黏住,拼掉性命也没用。它凶巴巴地瞪着莱特,眼里冒着火,一声恶吼后便从嘴里吐出一条长长的火舌,刹那间拴住莱特的身子。站在湖边“看好戏”的他顿时傻了眼,从头到脚全然僵住了。没想到这畜生还有如此嚣张的气焰,混乱之气从腹上扩散,使他全身打颤,触电一般。抑或是他手上拿的这把刚被激活的灵光圣剑给他降了热,才不至于被烈火烧伤。燃烧的吸血妖又吼了一声,把舌头一缩,企图把他拖入火湖。莱特急忙挥剑,砍断这条毒辣的链接。断裂的长舌变成一片黑烟,暴怒的吸血妖发出最后几声嘶叫,拖着断开的火舌沉入岩浆湖,继续享受它永无止境的痛苦。莱特惊讶地打量着自身,见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此时脚下又剧烈地颠簸了一阵,差点将他震落火湖。倒地的莱特扭头一看,又见烈焰从火山口中吐出,变成两股火泉,从山顶上倾泻而下,注入此湖。好像有东西被岩浆冲落下来,莱特眨了眨眼,见湖中冒出一个个五官模糊的面孔,想必这又是另一批兽族亡魂了。惨烈的哭嚎再次激起,震动大地。湖中烈焰翻腾,岩浆滚滚,继续侵蚀着他们的皮肉和骨骼。新一轮的“嗜火潮汐”又开始了,原来这是一场无限循环的“受死噩梦”!湖对岸的堡垒好像也为之震动,其外墙凸出一块方形巨石,随即裂成十二块方石悬浮于湖上,一直延伸至湖对岸。又有一道平坦的红色弧光从幽暗的堡垒缺口里射出来,如巨魔吐出的长舌,填补了石头间的空隙,变成一座拱起的桥梁。“世界是残酷的,残酷的厄运需要残酷的爱来化解!”

阴沉的声音从“微笑的魔嘴”中发出:“他们不约而同的惨叫令我们异常兴奋!”

一个身穿黑袍、身材魁梧的男子从暗堡里凸现出来,踏着脚下的红光走向莱特,漆黑的披风在火光中傲然飞舞。莱特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血族领主雷德!不出所料,雷德早已涉足这个阴暗之地,变成一个“黑衣幽灵”,阴气沉沉,咄咄逼人。其高傲的黑皮靴之下,仍是一群体无完肤的兽人和吸血妖。他们举着燃烧的手,试图抓住这条“独木桥”,不料手一接近它就被红色闪电击落。没人能挽回这群可怜虫的悲惨命运,何况狂魔般的血族首领?莱特眨了眨眼,右眼随之睁开,湖中的惨像随即消失,只从雷德身上感受到一种不断蓬发的黑暗力量。“这就是德斯兰,莱特,我们都拿它没办法。这就是畜生,无论生前有多生猛,此时此刻,厄运已经生成。如果我们插手,也会葬身火海。这是自然法则,我们只能尊重他们的选择,亦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性和命运!”

雷德趾高气扬地走到莱特跟前,说:“令人绝望的并非无尽的痛苦,而是自我的消失。”

莱特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气吞山河的混乱力量,以致身上的神经和血管都在震颤。即便如此,他也要尽量克制住那颗颤栗之心,竭力挺出一副镇定自信的表情。“这就是瑞根魔主的窝?”

莱特蔑视着他。“不。”

雷德冷然一笑。“他太强大,你太渺小,凭你短浅的目光,何能见此一光。此地容不下他,这里只是一座‘小矿山’,我们挖得不深。但我想你也应该清楚:深层的黑暗不在远方,乃是在地底和人心底;游历越多的人越肤浅,唯资深的沉思者明悟。”

虽是如此,莱特却似乎能听出其中的猫腻。他直挺挺地望着他,把剑举到他脖子前,叱道:“你,就是瑞根魔主!”

“哈哈……”难料对方发出一阵反讽式的狂笑,令人心寒。雷德二话不说,便转过身去,走向暗堡。莱特真想把这个大恶棍推进热火朝天的岩浆湖,但直觉告诉他:他的力量不如他,而且他仍须深入虎口,探究敌情,而非打草惊蛇。阿梅利已借给他逃生的“神器”,他必须鼓起勇气,进入地底。于是,莱特跟在雷德身后,步入“阴笑的幽冥府”。一股恶臭迎面扑来,雷德把手一挥,点亮了墙上一盏盏血红的水晶石壁灯,霎时映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山洞。背后的石门很快被石块封闭了。沉闷之息充斥心扉,莱特面容一怔:这不像山洞,倒像一张大魔嘴。他又忍不住合上右眼,立时看见“魔嘴”四周长着剑牙锯齿,一条扭动的血色长舌自深不可测的地洞伸来。沿此长舌,两人步入“恶魔之咽”,顺着黯淡的红光轻缓地滑向它的“胸腔”。环绕在他们周围的是一面凹凸不平的,一伸一缩的柱形肉墙,就像人的喉管。耳边又传来绝望的哭嚎,只见许多垂死的兽人被肉墙上的铁链困锁。无数毒虫从墙里钻出,爬上他们身子,啃食着他们的皮肉。骷髅般的灰衣幽灵从“胸腔”里飞出,手持各样凶器,发出尖锐的狞笑,对他们施加各种酷刑,将他们身上的每一块肉、每一滴血都搜刮而尽。惨叫声震耳欲聋,令人惊悚。片刻之后,兽人骷髅身上的铁链又闪起了红光,似乎有血从肉墙里流出,沿铁链注入他们的骸骨,又使他们长出肉来。于是又有许多噬魂者过来折磨他们,如此反复,惨叫声不绝于耳。令人窒息的腥臭不断从恶毒的“胸腔”里蒸腾,莱特紧捂着鼻,却依然感到恶心。正如当初被“活埋”在密不透风的石棺里也不免遭受恶灵入侵一样,此时的他也越发担心起来,生怕自己又中了“沉睡之计”,深陷“内在腐败”无法自拔。一朝被困,百年怕“鬼”。“别担心,我的哥哥,它们不会伤害我们。”

雷德说,每说出一句话,就吐出一股黑暗力量。“这些幽灵都是我们的奴隶,没有瑞根大人的允许,它们不会动用私刑。其实它们只是在减轻兽奴的痛苦,也是一种娱乐——与其看着他们被毒虫和烈火慢慢侵蚀而死,不如让他们痛痛快快地去死。这座繁华的地下大都市就像一个人的身子,这些幽灵都是它的口腔和食道里的牙齿,毒虫和烈火是它的肠胃,只有持久的痛苦才能将这些畜生每一个肮脏的呼吸和邪恶的思绪隔离,免得它们像试管里的残渣一样继续污染我们。沉睡者可以通过梦境杀人,何况这些亡魂?不,他们不是祈祷者,而是怨咒者,必须接受真正的死!这座地下城并非被造,乃自成一路,就像人肚子里的食物变成了粪,于是就有这个该死的化粪池!在这片饥渴的苍凉之地下受死的兽族亡魂就有几百亿个,我们只能尽力挽救其中一小部分。瑞根不是恶魔,他是神!所以,我也不想再白费口舌,更不想同室操戈。利斯,也是你的骨肉,想必她已经在黑云城给你做了见证,包括被精灵族隐瞒的史前史:族群的分化在千万年前已经开始,如今只是不断重演的历史;我们一脉传承,深不可测的地下文明才是我们的根!”

“你们只是一群蝼蚁,只会不断啃食自己渺小若尘的老本。此非秩序之光,乃混乱之能;只是杂碎,非主干。”

莱特怒斥道:“倘若流芳百世只是流动的血统,那么这对我来说也是遗臭万年。我早已说过,终有一日,我会斩草除根——罪恶毒根!”

“但你不能否认自己和过去,我的哥哥。”

雷德冷傲地说,“我带你到这并非要和你争论不着边际的事,乃是回到问题的根本。这些亡魂是瑞根的力量:黑暗之风本无生命,是瑞根魔主赋予它生命;混乱之律亦是规律,罪恶之欲亦是希翼;瑞根魔主勇敢地接受了它,又教导我们使用黑魔法,此乃分享之欲,他的自私即是无私!一切欲望均源于万物起源之不均衡,谷中之人仰望高峰,山顶之人俯就低谷,实乃厚颜无耻与自甘堕落的两级欲求,万物因此运作。万事万物均源于黑暗,也必亡于黑暗。我们在黑日下跌入深潭,即是顺理成章,命运之使然!而我们只是提前接受了黑夜的馈赠,回归血源寻求永生,并且发现它更有力量!”

“唯独命运之子特里克斯是真正的血源及一切能力的来源!而这只是一个越陷越深的无底黑坑,只为忘恩负义者存留!”

莱特严词说道:“我宁愿再睡一千年,也不会与蛆同流合污!”

“如你所愿,负心人。哈……”雷德发出狡诈的笑声。两人随后降落在一条悬浮的旋梯上,莱特右眼一闭,发现这是一条被暗黑之血充满的大动脉,通向一个房间大小的黑色心脏。在它周围,好像有一个强大的力场,使阴魂环绕,不断滑入这个高深莫测的深渊:或是无限的渴望,或是无尽的梦魇!此心急跳着,发出令人压抑的砰砰声,撞击着莱特的心门,挤压着他的灵魂。在黑心的四周,还有许多扭曲的血管,向四面八方延展,或钻入肉壁,或垂入深潭。原来这颗黑心一直深埋于大地之下:当他沮丧地闭上眼睛时,他看见一团黑影;当他疲乏地睁开眼时,此影在他眼前一扫而过;当他含恨入梦时,又看见一个黑球从地下冒出,就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时大时小,时明时暗;有声音从中发出:“接受我的馈赠吧!”

顿时,莱特感受到这个强大的黑暗力量,很大,很可怕。“不想被黑暗吞埋,就必须融入黑暗。”

雷德傲然说道,踏下旋梯。“夜色已深,瑞根魔主即将统管天下,加入他是明智之举。”

莱特定睛一看:在这颗跳动的大黑心附近,还站着四个蒙面黑衣人,他们都身穿黑甲,头戴风帽,如同黑暗侍卫。莱特已经不只一次见过他们,现在他的心又狂乱不安地跳起来,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大陷阱。原来这里才是血族领主雷德的“私人寓所”,他一直在寻求这种原始而强大的黑暗力量。这就像血族之堡里的血杯和血池,一失足即入无底深坑!难怪他将莎琳之堡改造成血族之堡,又将黑云镇改造成“恶魔城”,原来它们都是“黑日的副本”!这就像一座城,而不是镇,莱特能从脚下的“路”感受到。他们必须顺着这些腥红之路不断往下走,才能抵达心脏。它就像一座角斗场,上场的都是一头头凶残的嗜血妖魔:如吸血蝙蝠因吸血过多而积重难返,深陷泥潭而无法自拔;又如乌鸦围着尸块打转,亦是一种根深蒂固、不可逆转的“自我沦陷”状态!“你只想像它那样,既然无法发光,就将一切心光收藏起来。若不能死灰复燃,就沦为死的坟堂,将诸多荣光吸吮,卷走所有发光的东西后即诸事不为,永远沉睡——这,就是沉睡的黑日!”

莱特又想起阿梅利的训诫:“不要被华而不实的表象迷惑,不要像那愚蠢的外族人把自己心魂出卖给恶魔。”

诚然,人心乃无底深坑,即使命运之神赐给他们无数奇珍与无穷的大能,也不会满足;唯有舍弃,安睡于命运之主怀中,才能真正拥有。“黑暗只是我脚下的阴影,我与黑影相连,却无时不将它踩在脚下。”

莱特又想起自己在查尔尼斯地堡里的感言:“它不是我的另一半,而是我的脚凳,使我站得更高,望得更远。正如我从脚下的泥土找到食物,但我不再是尘土。我深入黑海却不被掩埋,乃汲取最原始的力量并转化为亮光,遨游其上。在沉睡中,我也没有被黑暗腐化,孤寂的寒气冷却了我不安的心。沉寂之中,我大大得力。沉溺之后,我终于觉醒。黑暗衬出了光明。”

坠入黑暗,然后融入明光,净化者克雷森因此化为消逝之光。莱特把手按在胸前的天遣者项链的挂坠上,试着去感受其中的力量,默想着恶王岛地图中的那个标记——血荆棘的生长位置,随后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消失,不到片刻就变成“隐者”。“抵抗是无效的,唯有顺从才是生命之道……”身前的雷德还在絮絮叨叨,其声已经变成耳边风。于是,莱特怒吼了一声,抬起腿,踹向身前的雷德。他本想将他踹落深坑,无奈发现此时的他也在捕风捉影。他忘了自己的身体已经如烟若雾,若有若无,身前的一切在他眼里也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梦中的鬼影。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更轻,乃至克服火山坑的束缚,宛若一道秩序之光从净化之球里迸出,向上飞腾,穿越万重障碍,好像进入一条时光隧道——此举实在明智,这种快感确实比插翅高飞更清爽。转眼之间,莱特又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燃烧的血色荆棘林里,血红色的烟雾从荆棘上蒸腾。原来,这里是火山的背面,一抬头便望见那个“狂笑的口齿”——烈火沸腾的火山口。滚热的岩浆和灰红色的浓烟不断从山坑中吐出,其上乌云翻涌,飘向南面的海域。莱特右眼一闭,又看见云团中那些歪歪扭扭的灰衣幽灵,它们张牙舞爪,瞪着闪亮的红眼腾云而去。原来这座低矮的火山之所以“怒发冲冠”,变成活火山,乃是因为它底下那颗邪恶的大心脏!当莱特将血红的视线挪回到火山口下的荆棘林时,才发现每一株荆棘的主干都是一个兽人的躯体。这些兽人没有皮肤,只有烧焦的肌肉和黑炭般的骨头。而他们的脚趾变成了树根,深栽在火山土中,全身冒火,因剧痛而扭曲得不成人形。这些可怜又可怕的兽人一边哭号一边高声大喊:“瑞根强,瑞根壮,瑞根大王永垂不倒......”震耳欲聋的吼声摇撼着整座火山,更多的熔岩和浓烟从火山口里喷涌出来,继续腐蚀着魔法屏障内的天空、水域和陆地。眼看莱特脚下的荆棘林也要被来势汹汹的岩浆流吞噬掉了,想必瑞根魔主的大军也很快要从这座火山里倾巢而出。莱特睁开右眼,鼓起勇气走向其中一株荆棘。然而当他走近它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它潜在的黑暗力量,令其望而却步。他再次闭上右眼,立时看见这个“荆棘缠身”的兽人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朝他大喊:“瑞根强,瑞根壮!他是我力量!”

望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兽人,莱特又不寒而栗:克雷森也曾是一个兽人,却在接受净化之力后焕然一新,与之大相径庭;一切都如烟若雾,变幻莫测,从来没有固定的形式。秩序之律使一切美丽,混乱之风又使之奇丑无比。在梦中如此,在哪里都是。看来这些兽人亡魂依旧顽固不化,这些荆棘刺就像嗜血者的尖牙,木已成舟,嗜血成性。这片“荆棘林”已经被第一种嗜血病毒的“死亡病根”渗透,病入膏盲,无可救药!莱特睁开右眼,试图用眼前的“假象”来蒙蔽自己,给自己壮胆。但他不能,当他的手接近这株荆棘时,就被无名火烫伤,所以只能闭上右眼,随后又发现这个被血色烈焰烧得体无完肤的兽人身上还有几段没被火烧着的荆棘。于是,莱特小心翼翼地伸开手,摘下其中一小段后便转身离开。刺眼的火光与浓烈的热气迫使他眯上双眼,背离龙潭虎穴,朝山下奔走。山坡不陡,但很崎岖。莱特继续在这片荆棘林中穿行,避开那些流经此地的岩浆流和荆棘枝条上的细长尖刺,费尽周折后才穿过此林,一眼望见山脚下一个黑黢黢的大圆坑和魔法屏障外的惨象和凶相,霎时惊得目瞪口呆。这里是魔法屏障的北端,所谓的“恶王岛”实乃连接德斯兰大陆东南端的一个半岛。透过这个低矮的半透明的“穹苍”,莱特可以清楚地看到近在寸尺的德斯兰大陆已经变成一片惨不忍睹的血色火海。从天而降的陨石和烈火不断冲击着这片陆地,当莱特闭上右眼观察远处发生的不幸时,他还看到此地已被各种纷争和杀戮以及惨绝人寰之事充斥。各种天灾人祸降临在这些死性不改的兽人头上,一度繁华的兽人聚居地化为一片荒场,眼所能及之物尽是废墟和死尸,还有遍地游行的畸形恶兽和那些盘旋在硝烟中的恶龙。它们就像乌鸦和食尸鬼,四处搜寻虽生犹死的活物,一旦逮住,就将他们活活撕碎、吞噬……厄运无时不像“他山之石”与众人擦肩而过,若非命运之神特别保守,岂不遭难?若无光之护罩,此处岂非一片火海。但是这种“好运”,这种“舒适而封闭的环境”,这种“特殊的保护”就能证明他已经通过严峻的考验,无须再经过烈火的熬炼了吗?看来此时的莱特也正站在绝境的边缘,就像他从沉睡之棺里醒来之前做的噩梦一样:光之屏障已被锐不可当的黑暗力量团团包围,无论他站到哪一端,都能看到它骇人的阴影。如梦所示:这种混乱的大黑暗好像能透过他的眼睛将他心中的光与热吸走,使之变成一团消逝之光。莱特正揣摩这种不安的源头,右眼一闭,低头一望,才发现噩梦已经冲破“心灵的外墙”——光之屏障,进入其中,逼近眉梢,这股极恶势力就在他眼底下!在这个凹陷的大坑中,难以言状的邪恶生物不断滋生,丑恶的大蛇四处游逛,畸形的翼龙破壳而出,发出刺耳的尖叫,如恶魔膝下的恶童。从火山口中吐出来的岩浆注入此坑,如嗜血暴君嘴里吐出的毒血,在其中沉淀、冷却,“润物细无声”,坑害众魂无数!这种潜移默化的腐蚀和入侵非常人可见,莱特的眼疾却能迫使他看清这些。就在这时,他又发现其中两头翼龙的体形正在急速增长,直到它们从坑里飞起来。其中一条龙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吼,朝他所站之地飞驰而来。莱特一惊,眼皮一抖,右眼一睁,不料依然看见!原来阴邪之毒已被意识形态化,恶魔已经孵化成形!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舍你不成仙 一人,一剑,可斩天地 神梦的世界 我在异界玩模拟经营 开局抽到长生神体 哥就一捡垃圾的 狼灵至尊 我以厨艺证天道 玄幻:宗主别苟了,你已经无敌了 神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