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康熙四十三年的秀女大选在炎热的天气下终于拉开了帷幕。 满蒙汉八旗的秀女们,坐在自家骡车上,行至神武门外下车。 然后按满,蒙,汉的次序由太监们从旁门引入,步行一直到顺贞门前集齐。 花朵一般的少女们齐齐地站在顺贞门前,抬头仰望着巍峨的皇城。 各人脸上的表情都不相同——有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跃跃欲试的;也有满眼担忧,归心似箭的。 礼部四品典仪钮祜禄·凌柱之女钮祜禄氏站在人群之中。 她的姿色算不上漂亮,但也算得上清秀干净,一身淡紫色旗装,在花枝招展的秀女们之中显得过于简素了些。 若不是脚下踩着的花盆底鞋还算华丽,这一身打扮简直扔进人堆就不见了。 秀女们正在东张西望,忽然就听见领头的公公让大家跟着他一起往里走,由嬷嬷们送进秀女初选之地,进行第一轮的筛选。 钮祜禄氏默默的捏紧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荷包——荷包已经被握了很久,因为不知道在哪个环节会遇上要打点的贵人,总是要随时准备着的。 荷包最外层的绸布上都已经沾染上了一层汗。 …… 经过严格的初选之后,入围的秀女们都暂居储秀宫,跟着宫里的礼仪嬷嬷们学习规矩,等待七日后的终选。 因为大家同样经过了初选,难免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就在这几日中,有不少秀女甚至都有私下里偷偷结拜成了姐妹。 后宫最近热闹的不像话,总是有门楣高贵的秀女被各宫娘娘们叫去问话。 当然,都是那些成了年的皇阿哥们的母妃。 因为知道这一次万岁爷要为皇子们挑选新人,妃嫔们也有不少卯足了劲的,只想为自己儿子挑个满意的。 最要紧人不能狐媚,其次便是背后的家世能有助力才好。 …… 七日后,钮祜禄氏被康熙指于四皇子胤禛。 成为了四贝勒府新入府的格格。 本来康熙还看中了另一个秀女,也想一起指给胤禛,多多益善,最后德妃低眉顺眼地在边上插嘴了一句,说四阿哥还年轻,正是努力为皇阿玛分忧、挣前程的时候,待到以后再指人也不迟。 于是便作罢了。 …… 四贝勒府里,福晋也早早地把新人的住处都安排好了。 前后院交界处不远,有一个小小书屋。 那书屋本来是建给府里孩子们用的,结果完工了好几年,弘晖弘昐都不大喜欢去,书屋就完完全全地成了闲置。 福晋觉得把新人安排在这里,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一来往四阿哥书房去方便,二来也正好能挡着去宁氏院子的路。 四阿哥一皱眉头就拒绝了,让福晋把人塞到远处去,去和那几个格格、侍妾们一起住。 福晋到底心里有不甘,挣扎着小心翼翼试图说服四阿哥:说是毕竟是才刚刚选秀的秀女,又是皇阿玛和德妃娘娘一起瞧中的人, 就这么直接把人给塞到角落堆里去? 这就是压根儿不想见到新人的意思。 这“不想见”,或许是一阵子,或许就是一辈子。 话又说回来了:就是宫里赏赐个什么东西,还得放在博古架上,把玩几天才收进库房呢! 四阿哥懒得跟福晋啰嗦,只反问了一句——说这后院女子,哪个当初不是经过皇阿玛同意的?宁氏刚开始不也一样就住在偏僻的小院子里吗? 乌拉那拉氏听在耳里,又开始过度解读了。 她就暗自琢磨着:四爷这意思,莫非是说钮祜禄氏也和当初的宁氏一般。 都得一步一步,从头奋斗起? …… 新人进府那天,四阿哥只是例行公事的去接旨谢恩。 然后能让福晋做的,他都吩咐福晋去操办了。 福晋坐在堂上,手里捧着茶盏,心道这叫什么? 又不是她娶钮祜禄氏! 她低头瞧着钮祜禄氏——钮祜禄氏跪在下面,一脸逆来顺受的样子。 李侧福晋坐在福晋下首位置,暗中打量的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扭葫芦。 这丫头看着模样也太平常了些,简直比各院主子身边的大婢女好不了多少去。 只是那一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沉着,实在是远远的超过了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气度。 这就显得有些特别了。 再加上,这一次秀女大选,总共也就给四阿哥指了这么一个人进来。 李氏心里琢磨着,就打量着钮祜禄氏。 正好钮祜禄氏也过来给她行礼了。 李氏这才发现:钮祜禄氏和自己对视的眸光中,竟然没有丝毫的畏惧和紧张,而是落落大方。 这样的女子,最后会不会吸引四阿哥呢? …… 宁樱那里,四阿哥特意吩咐了让她就在自己院子里,不必去福晋那儿正院参仪。 院子里的奴才都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侧福晋难免难过,于是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 虽然没有,但是正院那边的热闹动静也渐渐的传了过来。 清扬很有些怀疑福晋是故意的——故意将声势鼓舞得这般浩大,故意要传过来给宁樱听。 她走到窗前,伸手就用力地关上了窗户。 渐渐地,窗外的暮色浓重了起来,眼看着这一天的夜晚就快到了。 婷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对着宁樱,柔声细语问她晚膳是现在上,还是过一会儿上? 宁樱明白她的意思——婷儿是觉得:说不准四阿哥还会过来。 宁樱不太相信:毕竟这是康师傅指的哥哥,四阿哥再怎么不想要,估计也要走个过场。 她这么想着,就让婷儿直接把晚膳上上来了。 清扬关好了窗,小潘子也从外面打探回来了,过去就给宁樱汇报,说是新人钮祜禄氏被安排在了很远的一处小院落。 听说就和几个侍妾住在一起。 连武格格她们都比钮祜禄氏住得离前院更近一点。 小潘子在这边说着,清扬站在宁樱身边,面上忍不住就露出了笑。 好!就该这样! 这天下掉下的钮祜禄氏,就该离得远远的! 出了屋子来,清扬想起方才婷儿问宁樱的话,于是伸手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肘,小声道:“你何必问这样的问题?白白惹侧福晋伤心!”
婷儿摇了摇头,很肯定地道:“不会的。”
她顿了顿,解释道:“我不是说侧福晋不会伤心。我是说:四爷今天不会不来。”
清扬叹了口气,摇摇头就道:“别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