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凌苏醒来的时候是在她的房间里,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别墅里的,床头有个保温罐,她迟疑地打开来,是一罐浓浓的散发着香气的温热鱼汤。慢慢地喝完了她才披上了睡袍下了楼,大奎守着门口,外面又开始飘雪了,看样子一时半会仍然停不了。凌苏拍了拍大奎的背,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大奎本来是在打盹,被她拍了一下惊醒了过来,眯了眯红红的眼睛说:“哦,聂老板傍晚的时候出去了,让我好好儿守着门。”
“他有没有说去哪?”
凌苏的心猛地一沉,却又感觉这种担忧是那么的多余。她并不了解他,可是她却知道,他不会做任何没有把握的事。因为很大的温差,窗户上结了白白的一层雾气,她拿手擦了擦,望着迷茫的窗外,熟悉的面容慢慢地凝结了起来,就在她的眼前,就在她的心里。那是方景天,又或许是聂良辰。“这么晚了不会有人来了,你去睡吧。”
她平静地说着,心里又想起了很多,都是关于小时候。夜里气温骤然下降,路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下山的路很滑更加的不好走,直到天全黑了,才找到了老周说的那片小树林。聂良辰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小树林里漆黑一片,地上的落叶几乎有膝盖那么高,看上去已经很久不曾有人来过了,好在这时大冬天,不用担心会有毒蛇埋伏在落叶里。整片的白桦树,有些已经长得很高,仰着脖子也几乎看不到它们的树梢,聂良辰眯着眼睛看了看林子深处,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鸟叫,他的心里也不禁起了一层毛,嘀咕着这么冷的天,那些扁毛畜生怎么还能活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又走了差不多一里路,他的后背也已经开始出汗了。雪越下越大,冷风卷着雪片割在脸上,刀割一样地疼。远远地看去,黑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聂良辰往前走了几步再看,才确定那是一个废弃了好久的小木屋。木屋外围的栅栏已经倒塌了,干裂的碎木块儿散了一地,来不及细看,他直接推开了门钻了进去,耳边的风声渐渐地被挡在了屋外,血液里的温度才又慢慢回升。“早知道明天再来了。”
他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借着手机的光亮打量了一下一眼就能看完的小屋。两步之外的桌子上有盏煤油灯,聂良辰暗自庆幸自己随身带了打火机来,点着了油灯,屋里一下子亮堂了许多,这才发现这里似乎并没有完全荒废,角落里有个搪瓷的坛子,里面竟然腌了一块儿肉。聂良辰闻了闻,肉块儿还比较新鲜,他猜想肯定是打猎的人特意留下来的,这么冷的天也不担心它短时间里变质,防止什么时候被困在了山上应急用。他出来的时候吃过东西,这会儿也不急着打那块肉的主意,这时候觉得脚底下一软,好像这块地板下面是空的,用力一踩就会塌陷一样。多年的经验加上天神的警觉,他料想这地下肯定还有密室,搬开了桌子,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几片木头地板,果然眼前出现了一个洞口,没什么发霉腐败的味道,他又拿着油灯往洞里探了探,火苗正常地燃烧着,说明空气没有什么问题,应该是经常有人使用的地下室。不请自来,本来不应该擅自进去窥探别人隐私的,只是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必须要下去看一看,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正召唤着自己一样。地下室不大,跟上面的木屋差不多大小,摆设也几乎一样,只有一张桌子还有一把椅子,看样子这里的主人只有一个人,也似乎并不打算请朋友们一起过来度假。桌子是那种老旧的四方桌,桌面上铺着脏兮兮的油布,油布上压着整块的玻璃,玻璃下面插满了很多照片。聂良辰将油灯放在了桌子上,那些泛了黄的老照片引起了他的兴趣,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时间分秒流逝,终于不耐烦了,他打了个哈欠就去拿油灯准备离开,却在那一眼的瞬间,一张合影映入了他的眼帘。“这是?这是……”他几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方长河年轻时候的照片。因为太震惊,他竟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直到那人微弱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他才转过身来面对着悄然而至的男人。光线太暗,几秒后他才看清楚了来人的面貌,是老周。老周看上去并没有敌意,冷冷地指了指那张合影说:“没想到吧,你跟你爸爸真的挺像。”
聂良辰已经镇定下来,掏出了两支烟来抛给了对方一支:“所以说你白天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我了?”
老周把烟又扔回给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走到桌子边掀起压着照片的玻璃,将那张合影拿了出来说:“我已经不抽烟了,长河死后就不抽了。”
“你认识我爸爸?”
聂良辰也不再掩饰,他知道有些人不必隐瞒,有些人就算隐瞒也隐瞒不了。“何止是认识”,老周冷漠地苦笑了一声,捏着照片的手有些颤抖,然后还是说,“当年我跟方国华,可以说是你爸爸的左右手。”
这么一说,聂良辰一下子就想起来当年方长河身边的另外一个人来,那个人叫周志强,那个人是杀死方长河最后的关键。他的目光一点一点冷却,盯着眼前两鬓花白的男人,甚至想剜下他的一块儿肉,聂良辰竭力地控制着自己渐渐失控的情绪,沉声问他:“你不是死了吗?”
老周浑浊的眼睛瞬间闪过不甘的光,转头看着聂良辰一字一句地说:“死?我怎么能死?我死了,谁来替长河报仇?我要是死了,谁来替我洗脱冤屈?我不会死,照片里的人死光了之前,我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