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被老周揪成了一团,聂良辰意识到这人应该是掌握了什么秘密,担心照片被他弄坏了,忙从他的手里抢了过来,展平了仔仔细细地辨认过去,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的认知还有努力。“这些人,你都认识吧。”
老周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照片里一共有五个人,中间是方长河,左边是江宝光跟凌锦堂,右边,右边的人竟然是聂良辰的生父聂荣琛还有,还有阿邦叔。江宝光跟凌锦堂的出现他能够理解,可是照片里怎么会有聂荣琛?甚至,甚至那个“一辈子都没出过海寨”的阿邦叔?照片有些年头了,那时候应该使用的胶卷,所以不会有PS这样的高科技,照片不假,难道这么多年的“真相”都只是一个天大的谎言吗?难道这几个人,从一开始就是认识的吗?难道从方景天到聂良辰,一直就是一个笑话吗?“你到底是谁?你故意将我引到这个地方来,到底想做什么?”
聂良辰最后的一点理智彻底地崩溃,他揪着老周的衣领,一拳过去,几乎就停在了他的脸颊边。老周不闪不避,似乎认准了他不会打下来,更似乎是浑然不怕一样,等聂良辰的呼吸渐渐平缓,老周才开口说:“这样的真相你不能接受吗?我知道你现在姓聂,我更加知道,你如果知道了真相之后,一定不会再认贼作父。”
认贼作父,这么严重的字眼。当年聂荣琛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跟景行两个人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对于方景天来说,聂荣琛是他的姑父,更是再生的父母,所以这么多年顶着双重的身份存在着,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可是这样过了这么久,竟然成了认贼作父。聂良辰猛抽了一大口烟,吐出来的烟圈几乎呛得自己喘不过气,缓了一会儿不屑地说:“你的真相又是什么呢?你又怎么证明你所谓的真相才是真正的真相呢?”
既然眼见的都不一定是事实,既然这个世界充满着阴谋,他又怎么肯轻易地就去相信一个陌生的人呢,他是聂良辰,更是方景天。老周理平了被他抓皱了的毛衣,摇着头说:“年轻人,你可以不记得我,可是你不能忘了你的妈妈。”
“妈妈”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就只是两个字而已,从他记事的时候开始,所有人都告诉他妈妈生病了必须住在外面,一年里,方长河也会带他去看几次那个女人,几年后方长河沮丧地告诉他,妈妈死了,可是对于那样的一个人,作为儿子的他竟然淡漠地就像是一个外人。“我妈?那个从来没抱过我的女人?”
聂良辰拧着眉反问了一句。老周的拳头握得紧了紧,依旧用他清淡的口吻说:“你知道你为什么叫‘方景天’吗?”
聂良辰什么也不表示,只是靠在桌边上抽着烟。老周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因为你的外公,他叫‘景向天’,你妈妈为了让你爸爸永远摆脱不了当年的罪恶,坚持要叫你‘方景天’。”
是这么吗?“方景天”三个字真的是这么的来的吗?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姓什么,因为从来没问过,所以也没有人跟他提。原来是姓景的,突然他想起了景秀,景秀也姓景,那么景秀的阿爸阿邦叔呢?聂良辰把照片推到老周眼前,指着右边跟方长河勾着肩膀的那个人问他:“这个人,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老周瞥了一眼,冷冷地说:“景程,他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出来。”
果然也是姓景,本能的,他竟然觉得这个景程跟自己有着某种抹不开的联系。“他是你的舅舅”,老周见他不说话,又开了口,“亲舅舅。”
聂良辰已经不再感到惊讶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老周肯定知道很多事情,既然他自己找上了门,一定早就做好了和盘托出的准备了。“你今天引我来,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冷漠绝情的方景天再次回归,还是那么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老周又叹了一声,离开了椅子往洞口走去:“年轻人别着急,等我先把肉烤上,再喝几杯好酒,以前的事情,我会一件一件说给你听。”
角落里堆了些木柴,聂良辰从洞里出来的时候老周已经把火生好了。腌制好的肉切成了小块儿串在了一根钢条上,老周又往上面刷上了黄油,不一会儿满屋子就弥漫了袅袅的肉香。老周想得挺周到,还带来了酒。聂良辰就着瓶口闻了闻,是农家自酿的高粱酒,味道甜甜的,后劲儿却大得很。这种酒他之前一直很少喝,因为他不容许自己喝醉。老周似乎摸透了他的脾性,找出了两个大碗都倒满了,递给了聂良辰一碗说:“喝点儿吧,天冷,去去寒。”
聂良辰感觉这人应该没什么敌意,心里的戒备也逐渐松懈了一些,只是还没能弄清这人的意图,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只抿了一小口,身体瞬间暖和了不少。“老方的腿受过伤,阴天的时候还疼吗?”
老周将肉串翻了个面,闲闲地问。聂良辰猜想他说的“老方”应该是指方国华,在这个圈子里,能担得起“老方”两个字的,怕是也只有他了。方国华在一次野外求生演练中被碎石割伤了腿,后来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很多事一直没能好好儿护理,所以落下了病根。只是这件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老周竟然这么清楚,或许他真的就是周志强也说不定。只是对于周志强这个人,聂良辰却没有太多的印象,记忆中这个人神秘地很,每次到家里来也都只露一个背影,这一点跟方国华不同,方国华就像是个私人的保姆兼管家,一直留在方景天的身边,随时扮演着良师益友、甚至父亲的角色。聂良辰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头,搓了搓冻疼了的手说:“老毛病了,最近几年保养得好只犯过几次,现在就不太清楚了。”
算算时间,方景天已经消失了快两年了,两年里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两年里他成功地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另外一个真真实实的人,两年里,他以为自己可以忘了凌苏,可是再见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她是自己这一辈子,唯一不能丢掉的毒瘤。肉烤好了,老周往上面撒了些椒盐,撕下了一块儿送到聂良辰的面前说:“这是前几天在山里打的一头野猪崽子,肉嫩得很,你尝尝。”
聂良辰接过钢条,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几遍,嗤笑了一声说:“我进来的时候就猜这肉是早就准备好的,现在才知道,原来都是为了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