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石勒起兵以来，石虎就是他的爪牙。石虎追随石勒，在中原可以说是百战百胜。如今占据的地方，已经接近于魏国了！”
陶旭指着地图上广阔的中原道。 他要再次提醒江东群臣，谁强谁弱。 “石虎如今窃居赵王，却也不是石勒传给他的！”
陶旭再次提醒众人，“擒石生，诛石聪，石勒诸子在他面前如同朽木腐土一般！石勒的江山，他竟然全盘都接手下来了。诸公！倘庾征西真有北伐之能，为何不在石勒死时，石虎四面楚歌之际，便即北伐呢？”
陶旭言之凿凿，直接把庾亮的底裤都快揭下来了。 “陶右卫为何只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顾和一直没插上话，现在却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他不等陶旭回答就接着问道： “咸康元年，石虎亲率大军南征历阳，无功而返。胡征虏将军石遇帅大军攻襄阳，攻守凡两月。我军仅桓（宣）平北（将军）一军固守，而胡终不能克。陶右卫也是和狄胡交过手的人，以君弱冠之年而能胜百战之胡将。庾征西又为何不能胜？”
陶旭气得差点就要跺脚。 这一码归一码，什么事都能拿来做比方的吗？ 别人他不清楚，但射阳之战陶旭是亲冒矢石，和赵军面对面拼了个你死我活，差点就没能回得来。 陶旭很清楚那支赵军根本就不是什么石虎的精锐部队。那场遭遇战不过是侥幸胜出而已，如果遇到了石闵这种凶悍之人，陶旭想想就感到后怕。 顾和坐而论道，居然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一个毛头小伙都能胜赵军，凭什么庾亮不行？ 荀羡一看到陶旭的表情，就知道他要发怒。 在朝廷殿议，最忌讳的就是发怒。纵然你说的再有理，对方也可以用你失去理智为借口进行抵赖。 荀羡立刻站出来对顾和道道：“顾中丞，你以胡不能攻克襄阳为例，是想证明胡赵无能吗？”
顾和没想到荀羡都站了出来，倒是吃了一惊。 “如果说石虎以百战百胜之强而仅仅因为不能攻克一城就被评价为劣，那么譬如养由基之类的神射手百发百中而有一发射失，就可以说他射术低劣吗？”
顾和老脸一红。 任凭谁都听得出顾和是在狡辩了。 “况且石遇之流，不过是偏师而已！”
陶旭借着这个机会整理了一下心情，已经被荀羡的话说的不生气了。他就接过荀羡的话头接着论道： “不仅石遇，桓（宣）平北（将军）也是一个边将。他们所争的，乃是边境的一地得失。能打，自然就打，打不过，退了也没什么。”
陶旭加重了语气。 “如今征西将军以国舅之尊名士之望而出任重镇方伯，为的不仅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为了国家的存亡！如果征西将军大举江东之兵北上，那么石虎必定也将亲率河北部众南来决一雌雄。”
庾亮接过陶侃的位置，同时也接过了陶侃的责任。 自从西晋末年八王之乱以来，陶侃花了一辈子的精力捏合打造出来这支精锐集团可以说是东晋朝廷的最强王牌。 为了维持这支部队的开支，朝廷特地允许把荆州、江州两个重要州的财政原地截留，全部用于供给这支部队。如果这支部队被庾亮挥霍没了，那别说北伐，就是自保都很困难了。 陶旭说的都快动感情了。 “顾中丞如果要比，那我们就来比一比！”
陶旭指着地图道：“石生此人，在座诸公都认识。此人乃石勒从子，胡赵克定中原，此獠居功甚伟。当年石生率部攻下上邽，杀屠各太子及诸王公侯、将相卿校以下三千余人，气焰何等凶甚！”
“石勒死后，石生亲率关中二十余万雄兵东出潼关与石虎争夺天下，石虎却一战而灭之！”
陶旭特地把石虎的胜利说的轻松愉快，其实中间还经历过一番波折，但陶旭自然不会提的。 “以征西将军的才能与石生相比，谁优谁劣？”
陶旭环视众人。 大家虽然不说话，但心里都是有点逼数的。 石勒家的几个养子养孙都是从小就在战场上厮杀，只有在战场上存活下来才能身居高位。庾亮虽然名气很大，颜值很高。但打起仗来么..... 见众人不语，陶旭接着问道：“襄阳也好，石城也好，比之金墉城如何？沔水虽宽，但比之长江如何？以长江之险尚不能拒苏峻，以沔水之险就能阻挡石虎了吗？”
这两个比喻简直就是啪啪打脸。庾冰养气功夫再好，都要憋不住了。 金墉城在魏明帝时期就已建成，经历魏晋两代不断加固，已经成为中原地区最为坚固的堡垒。当年八王之乱时，晋惠帝也曾有幸几次入住，住在里面可以说是安如泰山。 当年石生奉命进攻前赵，前赵主刘曜亲率十多万大军进攻金墉城，而竟然不能攻克。后来石生再战石虎，却被石虎击败。庾亮连石生都不如，还想靠着襄阳抵挡石虎？ 长江和沔水的那个比喻更是直接在庾亮的左右脸颊上来回抽打。苏峻之乱过去不到十年，在座的众人都是亲历者。庾亮抛下皇帝狼狈出逃的场景都还历历在目。 如果跨过长江来的是石虎...... 陶旭不等庾冰发作，指着地图中央洛阳城的位置言道： “中原重镇，无过于关中、洛阳、河北。石勒死时，石虎仅有其一，如今此三重镇却皆在石虎之手，虎军之势三倍于当时。石生敌不过一分的石虎，如今征西将军却要挑衅三分俱在的石虎？”
庾冰终于忍不住了，他厉声呵斥道： “石生，狄胡尔！唯凭一腔悍勇争锋天下，不过吕布之流！征西将军谋略得当，乃孔明复生，倘若...” “当年祖（逖）豫州在河南与胡对峙，军屯于前，战备于后。但凡麦熟，悉充军用。不仅免去了运输之累，还养活了大批军士。祖公面对的也是仅拥有河北的胡人，相持数年而找不到击溃胡人的办法。如今胡人已经窃据整个中原，征西将军倒是有办法了？”
陶旭不等庾冰说完就直接嘲讽道。 “石生，征西将军不能胜；祖公，征西将军不能胜；苏峻，征西将军不能胜；关中兵之精锐，荆州兵不能胜；金墉城之固，襄阳城不能胜；中原人口百万，荆江偏僻之州不能胜；中原物资丰饶，江东财货薄寡不能胜。以此七不能胜，征西将军难道还想征伐中原吗？”
陶旭的总结句句诛心，皇帝听了都差点没笑出声。 回头一看庾冰的猪肝脸色，何充也差点没绷住，他连忙劝道： “如今圣朝以长江自守，攻敌虽然不足，但自守却足足有余。以己之短搏人之长，以充之愚见，也恐非庙胜之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