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洪路文想,如果父亲今天的社会地位放到八年前大招工时,那么,她就回了城,青春少流浪八年。回城后有机会接触书本,恢复高考后考取大学也有可能。但她知道,这不可能,因为洪路杰。洪路杰进大学后谈起了恋爱。他欣赏《红楼梦》中的尤三姐,觉得她对爱情忠贞、刚烈。但他的信仰和实践分裂,给母亲写信说:“……我已经是第三次从别人手中夺过心爱的人儿了,这要感谢您给了我漂亮的脸蛋和聪明的头脑。”

洪师母看了儿子的信后,脸色骤变,仿佛儿子真给她娶了三房媳妇。婆媳关系就像猫和老鼠,警察和罪犯,洪稼翔和蟋蟀、哭哭娘,是天敌。婆婆心痛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投入另一个女人怀抱。媳妇不平最爱自己的男人,只不过在那老肚子里呆十个月,那肚子的主人竟跟自己抢最爱。报纸上说,孙媳妇跟婆家奶奶关系好,是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相比之下,男人的气度比女人大得多,鲜有老丈人跟女婿当天敌的。洪师母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南京中央大学——南京大学的前身毕业,曾被保送去美国读庚子赔款留学,因洪师母奶奶赶到码头,威胁儿子你今天要走,我就跳江,儿子被老娘的妇人之见害得才没成海归。洪师母不会跟目前尚子虚乌有的儿媳妇争风吃醋,她脸色发青是不赞成儿子早恋,尤其是这种像打篮球般抢来夺去的恋爱。她写信告诫儿子,恋爱是为了结婚,基础是前途。并举了蓝浩伟、蓝浩苍、娟娟的例子。娟娟之后也没嫁给蓝浩苍,跟姐姐去了武汉。恋爱和婚姻都没有基础,男女双方都不能决定自己命运,就别用感情羁绊自己,一切等毕业后有了工作再说。洪路杰抢到别人心爱的人儿后,正如球场上抢到篮球,并不自留,转身又投了出去。被他投出去的篮球个个物归原主,转身又回到劈腿前原配男友怀抱——那些原配个个海量。洪路文偏爱一切有文字的东西,哥哥给母亲的信,她当然偷看了,看后不由心头作恶。你谈你的恋爱,干嘛抢别人的?自己想吃肉,去菜市买啊?干嘛总把筷子戳别人锅里?洪路杰读研究生后曾提起中科院有个外号叫“高干消灭器”的女人,专嫁老且病的高干,死了一个再嫁一个,死了一个再嫁一个。洪路文觉得哥哥笑别人是“高干消灭器”,却得意自己是“小三专业户”。有一阵,洪路杰的择偶跟几十年后男性的择偶标准“白富美”唱反调,找了个又黑又胖,每月吃五块钱学生伙食费的“黑穷丑”。可是,当黑穷丑带着同寝室的上海同学肖金桂来玩,洪路杰立刻后悔,悔不该先认识黑穷丑,应该先认识肖金桂的。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肖金桂不是美女,也已有了男友。但肖金桂懂经,明知道洪路杰有女友,女友还是闺蜜,却将妹妹肖启桂介绍给洪路杰。于是尘埃落定。洪路文嫂子肖启桂是上海小笼馒头店女工,66届初中毕业,家住高震雄家一带。肖启桂父亲16岁在老家农村结婚生5个孩。到上海谋生又结识肖启桂妈又生5个。肖启桂父亲儿女多,收入微薄,又染上酗酒恶习,家暴成性。洪路文多年后看电视剧,发现凡是在艰辛困顿中长大的人,掠夺成性,大概自小受的苦毒入了髓,国粹拔火罐都拔不掉。所以才会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所以才会有婚姻市场男人非常排斥凤凰女,女人特别忌讳凤凰男。洪路文觉得电视剧那么编得有道理。肖启桂自小在赤贫又缺爱的环境长大,贪婪、吝啬、龌龊。洪路萱一支新买的牙刷,肖启桂说:“路萱,侬这支牙刷好好看诶,让我试一试。”

说时在自己牙上刷刷。洪路萱有轻度洁癖,当年怕脏不肯摸紫貂还吃了鸭蛋,别人用过的牙刷她怎肯再要。肖启桂想要那把牙刷,略施小技,牙刷便到了手。洪路杰结婚洪路萱出100块,那时的100块可不是小数目,洪路萱结婚肖启桂一毛不拔,为此洪路杰与她吵,肖启桂用头顶丈夫肚子,威胁说要去跳黄浦江,直到洪路杰答应一毛不拔,她才收回顶在老公肚子上的头。肖启桂家门口是洗马桶的地方,每天早晨马桶划洗刷拉刷拉声要响很久,臭气熏天。她没有脏的概念。洪师母一双尼龙袜她穿好几天,然后对婆婆说:“姆妈,咯双尼龙袜我穿了几天,我帮你折折好,放在抽屉里。”

洪师母倒吸口冷气,穿了几天的袜子还要放进抽屉,也不怕抽屉嫌臭。为了解脱抽屉的痛苦,也为了表示抗议,只能将袜子丢畚基,这正中肖启桂下怀,她又捡了双袜子。至此,洪师母到上海绝不吃小笼包子,还谆谆告诫洪路文:“宁要大家奴,勿要小家女。《红楼梦》里的丫环,都比你嫂子有眼界。”

仿佛洪路文是洪师母另一个儿子。洪师母去儿子家,见他家脸盆底油腻厚,60年快饿死的人舔它能救命的。肖启桂的败絮其内并不影响其金玉其外,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尼克松来中国时去上海,上海交通管制,行人很少。她想方设法溜上街,穿了件当年最时髦的毛呢大衣,上街搔首弄姿,一心要让美国佬目睹中国女人风采。其实,尼克松坐轿车里根本看不到,她去的马路也非交通管制区,非尼克松车队必经之路。肖启桂之所以得到洪路杰爱,源于她长相,是那种牡丹花似的艳美。美到有一次洪路杰、肖启桂路过汾东纺织厂集体宿舍,宿舍的窗口伸出的男头女头,男头全看肖启桂,女头全看洪路杰。套用现代流行语,集体宿舍的男头,都是肖启桂粉丝,集体宿舍的女头,都是洪路杰粉丝。那时的粉丝没学会尖叫,他们只是含情脉脉地凝视。如果他们也像多年后的粉丝歇斯底里尖声怪叫,厂革-委会的专政队一定会将他们关进牛棚,关到他们不叫为止。理吐公社大招工时,正是洪路杰、肖启桂结婚之时。当时洪路杰毕业分配到河南,他在上海哪有房子?而肖启桂绝不肯嫁在自家的棚户里——那多没面子!其时洪路杰外公已去世,外婆住在上海姨妈家的后厢房。肖启桂给洪路杰出主意,让洪路杰把外婆从姨妈家弄到汾东自己家去,让外婆腾出姨妈的后厢房给他们做婚房。外婆不想离开上海,但心疼外孙没婚房。姨妈也百般不愿母亲离开,当年上海人眼中的外地,像苏联人眼中的西伯利亚。但姨妈与洪师母姐妹情深,看在姐姐面子上,又加肖启桂姨妈长,外婆短的嘴甜,姨妈只好答应母亲去姐姐家,腾出后厢房做外甥婚房。外婆坐上了去汾东的火车。到汾东那晚,外婆因心情纠结、兴奋,中风瘫痪。外婆半身不遂后,洪师母将洪路文从理吐公社召回。家里所有人都拿工资,只有洪路文拿工分,理所当然,她承担起外婆的护理工作。期间有几次,洪稼翔夫妇考虑到洪路文前途,想让她回农村,他们另想办法请人护理,却因外婆苦苦哀求,洪路文坚持留了下来。外婆其时已神志不清,她总是痛哭流涕拉着洪路文手说:“妮加,你别走呀,求求你!”

妮加是外婆老家土话二姐的意思。洪路文心想,自己是哪门子二姐。外婆已叫不出她名字,却舍不得她走,自己又怎忍心弃病入膏肓的外婆于不顾,自奔前程。之后外婆大小便失禁,又一次中风,浑身长起了褥疮。洪路文每天忙洗尿片,帮外婆翻身、擦洗、涂药…….在家滞留一年,直到外婆去世。这一年的大招工,洪路文根本无法回去。洪路文从小跟洪路萱亲,跟洪路杰疏。之后发生的事,更使洪路文跟洪路杰疏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洪路杰毕业分配前,想去上海,谈何容易?肖启桂给他出主意,让他写揭发父亲的材料,以示跟家庭划清界线,一式两份,一份交系负责分配的,一份寄汾东纺织厂,他们以为这对分配会有好处,也许能分到未婚妻所在的上海。洪路杰言听计从,写材料揭发父亲十大罪状。也许是洪稼翔前世积德,信落到温丘青手中,温丘青因为是烈士子女又有抗-美援-朝背景,当时没被打倒,被结合进了厂革-委会。她扣下了洪路杰的来信,这事洪家并不知情,但洪路杰做贼心虚,自己将揭发材料的底稿寄给了洪师母。洪稼翔夫妇收到底稿觉得天都要塌了,洪路文知道后小小年纪患了失眠症。其时洪稼翔正被扣发工资,每月拿15元生活费在细沙车间劳-改推纱。儿子的揭发材料像头顶把利剑,随时要斩下来。精神恍惚中,推着纱他一头撞到机器上,机器冒了些零星小火很快熄灭,被赵劳朴爸整成黑材料放进洪路文档案,变成了劳改着的右-派蓄意纵火。这事,洪稼翔夫妇瞒着洪路萱。惊弓之鸟,夫妇俩怕女儿学样,因为洪路萱也面临毕业分配。还千叮咛,万嘱咐,命洪路文保密。洪路文答应了,但觉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姐姐不会,绝不会!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旁人比当事者清楚,父母亲被儿子整朦了双眼。可洪路杰并没因别出心裁被分去上海。他大学毕业后先去军垦农场劳动锻炼,之后被分到河南,在河南一直待到考取研究生去北京。陆明亮、蓝浩汉、黄康化见洪路文一声不吭喝酒,都劝她吃菜。菜很丰盛;有糖醋鳜鱼、白斩鸡、酱全鸭、清炖甲鱼……洪路文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如此精致的美味了。在农村,虽不再挨饿,菜很少。她常吃的菜是辣椒酱。有一次,她将辣椒酱拌饭,血红的饭一口气吃几碗,嘴不怕辣,胃受不了,痛得在地上打滚。最主要是没油。一次,她一个猛子扎到门口水塘里,发现塘底鹅卵石般铺满河蚌。不一会,她就摸了满满一洗澡盆。可到家后因为没油烧,只能送给农民喂鸭。水稻田田螺也多,两个小时能捡满满一独轮车,也是因为没油,只能喂鸭。那时叫炒红锅,蔬菜是在没油的锅里翻炒熟的,荤菜就不行了。她觉得今天真是大快朵颐。巴尔扎克说:“一般人夸张失恋的悲剧,其实心灵的需要爱情并非真正的需要,因为没有人爱我们,我们可以爱上帝,他是不吝施舍的。至于口腹的苦闷,那又有什么痛苦可以相比……他害上了口腹的相思病。”

经历过困难时期,经历过十年插队,洪路文自认口腹的相思病,她害得比巴尔扎克重。当然,恋爱是人人要谈的,不是上帝能解决的。这不,饭吃到一半,黄康化邀请洪路文趁上班报到前的空隙时间跟他一起去游黄山。就像陆明亮是蓝浩汉的初恋,洪路文也是黄康化的初恋,这种连手拉手都没有的娃娃家似的初恋,持续了很久。如今,黄康化想将它修成政果。洪路文答应了。酒席散后,黄康化要送洪路文回家,洪路文拒绝了,说想一个人走一走。城市的夜晚,令洪路文倍感亲切,又分外陌生。灯火辉煌的电影院,已不像她前几年偶尔回城时,只放八个样板戏了。洪路文见广告牌上是日本电影《望乡》,钱都从口袋里掏出来了,又改变了主意。还是静静地走走吧,电影今后有得是时间看,再也不必像在农村,跟着放映队跑了。临回城前,公社放映队放禁演了十年的越剧《红楼梦》,她每晚跟着放映队跑,跑了八九个大队,看了八九场《红楼梦》。在深山老林,冬夜是最肃杀孤寂的,别说电影,连书都看不到。插队五年后,当初一起下乡的同学走得差不多了。有一次,她好不容易借到本《叶尔绍夫兄弟》,就着昏暗的油灯,贪婪地一页页翻看,内心像那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楚国人,一个声音说,妙极了,得一口气看完它,另一个声音说,不能再看了,看书得像过穷日子,精打细算,看完这本,猴年马月才看得到另一本啊!她从城东一直走到城西,已是郊区了。四周很静,黑暗中,远处点缀着圆圆的草堆,一条小河蜿蜒在田野中,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像条发光的银带。啊!城市,我终于回来了!十年来,在昏暝崎岖的茶山道上;背对青天面朝黄土的水稻田中;房前挑水屋后担粪;像赤豆粽子般满布跳蚤疙瘩的皮囊躺着的床上;烈日暴晒出两臂燎泡,泡破蜕皮,白蝁蝁一条漂浮在水面的水库中仰泳小息;心心念念,不敢奢望又梦寐以求的这一刻终于来到了!她觉得这一切简直像做梦,这又是个多么甜蜜的梦啊!她直到快十二点才到家,父母都没睡,在等着她。第二天,因为跟黄康化约定去黄山的日子定在后天,洪路文决定今天不出门了,在家整理整理,黄康化、蓝浩汉、陆明亮却一起来了,带来了一封信,是“许京京治丧委员会”寄来的。“许京京死了?”

洪路文吓得不轻。黄康化、蓝浩汉、陆明亮第一时间知道此噩耗也被吓一跳,此时不肯跟洪路文再吓第二跳,都显得很平静。几个人急匆匆往殡仪馆赶。踏进火葬场大厅,洪路文有又回到当年学校大操场的错觉。十年前风流云散,从初一到高三的同学,来了不少。洪路文想,今天是许京京葬礼,来者不少,如果是许京京婚礼呢?来者不会多,至少自己、陆明亮、黄康化、蓝浩汉不会来。婚礼是人生的盛宴,来日方长,葬礼是最后的晚餐,生离死别。她想瞻仰这位也算小范围明星的遗容,撇下陆明亮、黄康化、蓝浩汉,朝停放许京京尸体的棺材走去。穿过人群,洪路文见不少同学——那些下乡两年就回了城的在朝自己行注目礼,脸不争气地红潮叠起,内心一个劲自宽自慰,阴差阳错,阴差阳错,上帝把考场安排在广阔天地,凭脸黑心红,自己竟成劣汰者,如果进高考考场呢?再怎么也不会垫底吧?这口棺材是名副其实的千尸停,万尸放——所有火化尸体的最后停寝之地。眼前的许京京,吓!和她留存在洪路文记忆中的俏媚丽眼判若两人。肤色黄得如毛孔中汪满胆汁,那曾似绽桃的双唇像两片熟猪肝叠在一起。这就是我们这代人吗?洪路文忙对大厅墙上镜子照,还好,镜中的自己脸红扑扑的,仍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心中庆幸广阔天地没大气污染。再环顾周围同学,虽不像棺材中的脸罩着死色,但大多已像隔夜摘下的草莓,不再新鲜,想起李清照的《如梦令》;“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阵酸楚袭上心头,她明白,青春的脚步已从同龄人中悄悄溜过,这代人已妙龄不再。她想起许京京刚转学来那阵,学校曾掀起过许京京热。校方邀请这位大城市来的美人演讲,她的普通话不标准,她的母校被她夸得像美国哈佛,作为小城市的小地方人全校师生没见过世面,把她当成一尊人物。谁知半年下来小人物都感到受骗,原来许京京学习差。无论在哪个学校,无论你有多少噱头,成绩差都是无法补救的硬伤,她居然敢演讲。从此许京京沉寂下来。是班主任推荐她演讲,文-革开始后,她带头抄班主任家。她的潜意识让班主任也像她一样在校园出丑。插队后她和洪路文在一个大队,和汪支书关系密切,把汪支书老婆接到城市家里住,伺候周到。她频频出入县城,出席各类先进分子,积极分子代表大会。近水楼台,她在县城结识了曾经砸烂后新筹建的县文工团团长,团长听说她曾是汾东市“小精灵”艺术团的钢琴手,以特殊人才内招调她入县文工团。她是全公社第一个走的知青,临走她跟汪支书闹翻了。洪路文后来在县城看文工团演出,也不知是文工团没置钢琴,还是徐京京压根不会弹钢琴,洪路文看到许京京在台侧敲木鱼。之后听说她调回汾东当了幼儿教师。周围几个同学的议论声传入洪路文耳里,说许京京至死没查出病因。这使洪路文想到动物有成熟期与寿命成正比的规律。早熟是好,可别早熟得折了寿。心理复杂也很正常,人性就是多棱的嘛!但别复杂得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洪路文正忙着为许京京盖棺定论,旁边一个声音在叫她:“洪路文,是你呀!”洪路文循声望去,见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她不认识,忙问:“你是高三的?”

“不是。”

“那你是初三的?”

“哈哈哈哈哈!”

小伙子大笑起来;“我是你同班,朱秦民。”

“啊!”

洪路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记忆中朱秦民还是个孩子,脸上佈满狗屁核子——学名叫虫斑那玩意,想不到长那么高了。又一想,同学间有十年没见,十年啊!什么样的变化都不足为奇。再一想,不对,为什么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呢?忙说;“对不起,朱秦民,我没认出你,我们分手时你还是孩子,现在成男子汉了。”

朱秦民说;“不能怪你,女孩比男孩早成人,我们分别时,你已经从蝌蚪蜕变成青蛙,而我,还是那只小蝌蚪,我现在也成了青蛙,你当然认不出来!”

“哈哈哈哈!”

两只青蛙都开怀大笑。追悼会结束后,黄康化说他们学校内部包场了电影,是两部外国片子,约洪路文、陆明亮、蓝浩汉一起去看。几个人兴高采烈往电影院赶,全忘了刚参加完葬礼。电影院里座无虚席,两部外国片子,一部是《孤星血泪》,另一部是《废品的报复》。悲剧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撕裂给人看。《孤星血泪》中那个木声马面的老太婆,像个幽灵,游荡在她鼎盛时代建筑的城堡——那个尘埃满天,蛛网缕缕的几十年前的新婚洞房中,用一生憎恨那个欺骗了她的男人。这种像嚼了很久的口香糖般又粘又腻,废物般的人生。《废品的报复》主人公是家服装厂男青工,他正热恋,由于他心猿意马,边想情人边飞针走线,出了废品。他的废品又被他从商店买回穿上身和情人一起参加舞会。他们跳着跳着他的裤扣全掉了,出尽了洋相,受到了废品的报复。看电影的全笑得“咯咯咯”,整个电影院像有成千只母鸡正下蛋。分手时黄康化叮嘱洪路文回家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去爬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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