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御花园南角焕然一新,花草都披上了露珠。跪在花刺上的小太监,却丝毫感受不到景致的美,埋着头,瑟瑟发抖的看着面前一双黑色的官靴。靴子的主人胥王俯看着他,“所以,陛下已经私下里传唤过你了。”
“回爷的话,就在刚刚,陛下已知奴才收了岐王夫妇银子,替他们给慈仁宫小宫女柳儿递话。柳儿是惠源嬷嬷的侄女,她虽办事妥帖,但却有一个毛病,爱打听,嘴也碎。”
但凡柳儿知道的事情,慈仁宫里必是要传扬开的。久久没有听到胥王的声音,小太监大着胆子抬头,却见王爷一脸正色的远眺,忽而嘴角一抬,牵起了诡异的笑,“父皇,终究还是看重他的……”小太监干干吞了一下口水,就听胥王再道,“想活么?”
“想,做梦都想!”
被皇帝传召之后,小太监就清楚自己活不长了。“本王会着人送你出宫,你的任务很简单,到岐王府去,将你刚刚所说、本王所说,一字不差告诉他们。”
冷汗打湿了后背,小太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包,包括陛下‘看重岐王’那句么?”
“最主要的就是这句。”
胥王声音低沉,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磁性。小太监紧闭双眼,默念“阿弥陀佛”,也不知这位爷究竟想干什么,“小的怕说了这番话,走不出岐王府。”
“胆小就死远点,就莫要浪费本王的时间。”
胥王转身就走。“小的……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小太监知道,我为鱼肉的命运,只能靠“拼一拼”来改变。“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康公公提着圣旨来到慈安阁时,林笑优正坐在床榻边上。她才知道这里是慈仁宫的后院儿,乃皇太后平日礼佛之所。有备无患在佛堂后腾出了这么一个休息的地方,让林笑优待在此处,既能跟慈仁宫的是是非非相隔,又方便随时到那边去照顾。正是因为隔着一定的距离,所以康公公故意绕开了前院,直奔这边而来,慈仁宫都没察觉。听他说龙颜大怒,要挪地儿到一个叫齐香阁的地方。林笑优用脚丫子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地儿,“我若不去呢?”
淡定的看着康公公,她嘴角上扬。康公公清了清嗓子,“王妃,还是别难为咱家了。”
林笑优双手环抱胸前,“啧,这怎么叫‘难为’呢,公公来之前早打听了太后的情况,确认她没事,才敢在这肆无忌惮吧?”
康公公含笑,仍旧保持着御前首领太监的仪态。“待在陛下身边多年,公公最会体察圣意,很多时候不小心表现出来的态度,恰恰就透出了陛下的意思……”“父皇给岐王夫妇那些所谓的‘惩罚’,看似大快人心,实则什么意图,公公比我明白……与其说留我在皇祖母身边侍疾,不如说是在考验我,否则口头上夸我做的好,为何半点赏赐都没有?而我坦白乐徐死讯的瞬间,就彻底失去继续被考验的机会了,没理解错吧?”
康公公那无波的瞳孔闪过了一抹亮色,“胥王妃是少有的明白人。”
“公公谬赞了,我也是初来乍到,听说胥王最得圣心,但照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带我回伏国,执意娶我这事儿,惹得陛下很不开心啊!”
康公公倏地笑了,嘴角上扬的弧度中透着赞许,“咱家终于知道,王爷为何选中郡主您了。”
“公公也别多此一举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吧,若真把我带到那鸟不拉屎的什么齐香阁里去,太后和胥王都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不会对陛下怎样,但却能冲你来呀。”
康公公双眸微眯,朝着林笑优拱了拱手,“王妃,咱家是带了禁卫的,可不到万不得已,怎能对王妃动手呢!”
……哟呵,这是点我呢啊!“那就让禁卫军进来吧,我身子不舒坦懒得走,正好让他们用担架抬我过去。”
康公公嘴角抽了抽,“王妃,陛下让您去齐香阁,不是去享福的。”
“我知道啊,到了之后就要遭罪了,那到之前还不能让我享受享受?”
康公公竟无言以对,一时心思电转,“都愣着干嘛呢?‘请’王妃,到齐香阁啊!”
那句“请”,他加了重音。显然不打算给林笑优安排“担架”的。林笑优嘴角含笑,就那么看着康公公,同时掏出了偷偷藏匿的手术刀。康公公压根没把小刀片当回事儿,她怎么可能是禁卫军的对手,“可别伤了胥王妃。”
林笑优笑容灿烂,突然掉转刀头,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康公公,我就是想坐担架,要求不过分吧。”
康公公始料未及,忙道,“不,不过分,你们都退出去,出去!”
“早这样不就结了,何必浪费时间呢。”
她从容的斜躺下去,看似很惬意,其实高热未退,身上好几处伤口的结痂都掉了,痛痒犹甚,林笑优几乎能感觉到暴露的伤口在呐喊。如此这般,没有担架根本走不动,所以不是矫情,是刚需。禁卫军动作迅速,没多会儿就把林笑优安顿在担架上,原路抬出慈仁宫了。林笑优躺着看天空,半眯着眼睛,享受这最后的惬意。不知道皇帝接下来会如何处置自己,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才一天,她半条命都快被“海”淹没了。脑海中闪过祁胥烊的声音——做好你该做的,其余事情,本王自会料理。呵……男人!早不知跑哪儿吃酱牛肉,烤鸭,熏鸡和猪蹄了!咕噜咕噜的肠鸣声,响应了林笑优的饥饿。她长叹一声,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担架重重落地,不等她反应,人已被稳稳拽了起来,落入一处结实的臂弯中。那人动作迅猛,杀了禁卫军一个措手不及,厉声吼道,“本王在这,谁敢动她!”
林笑优斜斜看向他,侧脸的下颌线硬朗如雕刻一般,好看的眸子透着坚毅的光,令人产生错觉,还以为这是个绝世好男人,多么爱媳妇呢!“王爷,您……别难为小的们。”
“再多说一句,本王不介意在宫中动手。”
知道他是说到做到的人,禁卫军们不敢造次,纷纷撤走。待人退尽,祁胥烊触电般的松开了箍在她肩上的手。林笑优腹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传染病呢。“接下来……去哪儿?”
她问,费尽心思的把人劫下来,总不至于啥也不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