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陈林的笑容无比舒畅,可是映在阳光下,却是冷的发寒。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欺负陈木的小孩子,他虽然一副一事无成的模样,但是背地里用尽手段,笼络了一匹人马,朝中官员谁不卖他面子,不管是因为陈王爷还是皇上。
一路疾步,众人只觉清风漾过,谁都不知道一个自己已经与一个大活人擦肩而过。身形随意动,他不知道娘亲在哪里,王府虽然有翻新的痕迹,但是那些曲折的道路不曾变了丝毫,而心间,是否也是时时刻刻谨记着那些蜿蜒的路线,曲曲折折的尽头,就是书坊,王府的冷宫,他长大的地方。
心念一动,他止了疾步,缓缓踏上那青石板路,道路两旁杂草依旧,却敏锐的感觉到有人打理,心忽然一动,下意识快了几步,眼看就要到了自己房间,却无意撇见隔壁的屋子大敞着,多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却在这里听闻那些从不知晓的秘密,从那时起,他就明白了,自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除了娘亲,所有人都觉得他碍眼,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切不幸的源头。
呵呵,陈木忍不住嘲讽的笑出声,就是在这里,他学会了圆滑,学会了隐藏,学会了要凭自己带着娘亲活下去,可是那时候他才多大?而他得到的又是什么?是更加严重的欺侮,是遍体鳞伤,是心寒,是死,是……
阴暗仿佛潮水侵袭了他飞,仿佛时光流转,他回到了那个午后,湘莲尖利的声音如同利剑洞穿了他的心,那些落下的拳头让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浑身战栗。三十年来,他的刻苦修行,他的小心谨慎,他没有一日敢放下心来好好睡觉,这一切都是源于这里,都是源于他的好父王!他不是圣人,他只是个孩子,早熟的孩子,内心怨恨,却只能默默承受一切命运的不公,那些年,他没有能力反抗,没有能力报复,而如今呢,手握的更紧,鲜血丝丝落下……若慕辰看到此刻陈木的样子,必然心惊,因他周身刚刚出现的绿气已然全部转换成了戾气,飞扬的煞气直冲天际,连周边的花花草草都有些不能自禁的萎靡下去。
“咯吱……”他的房门忽然开了,他吓了一跳,阴暗瞬间收敛,抬眼就看到一个嬷嬷打扮的妇人走了出来,心中一惊,那妇人看到他明显一阵错愕,旋即走了过来:“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走错地了,这里乃是禁地,你还是快些出去吧,不然……”不然被人撞见可是要抓进大牢的,那妇人正自顾说着,却觉得那少年公子正仔仔细细的瞧着自己,心中错愕更甚,仔细看了陈木几眼,不由彻底呆住:“像,真像,真……”
“水香”陈木缓慢的开口。
“小木……”水香下意识的开口,话一开口立刻摇头,怎么可能,世子是个哑巴,就算在世也一把年纪了,可是这长相,这……
“我娘呢?”知道她大脑当机了,陈木的心猛然跳起,水香是娘的贴身丫鬟,她在这里,那么娘,娘是不是也在这里?话一出口,不等水香继续开口,陈木似乎心中所感,直接冲到当年娘亲的屋子里。
门是忽然被推开的,翠色微微觉得有些冷了,突兀的阳光让她有些不适应,但是她病的太久了,病的起不来身了,所以她只能勉强开口:“水,水香,关上门,我眼睛疼。”粗糙如沙粒一般的声音响过后,门被轻轻的关上了,她稍微舒服了点:“木儿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吗,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不能让他回来了,还没地方住,不……”翠色自言自语着,她的眼睛已经因为流泪过多,早早的花了,因为思念儿子,又因为之前受的那些苦,她比一般同龄人显得更加苍老憔悴,满头银发洒落床边,白茫茫如大雪,看得人寒凉凄怆。
“娘!”陈木一下扑到在翠色床头:“娘,孩儿不孝,孩儿来回来了……”话未说完,已经泣不成声,翠色仿佛是受了惊一般努力的这个开眼,可是眼前影影绰绰,依稀能看到陈木白色的身影,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布满皱纹的面容忍不住再次老泪纵横:“木儿,木儿,真的是你,你回来了,我就知道,我,我……”翠色欣喜的抚摸着陈木的脸庞,可是她病的太久了,手没挨上陈木的脸颊,整个人已经喘不上气,整个身子一沉,向后倒去,陈木心中一惊,慌忙接住娘亲,翠色呼吸急促,拉着陈木的手,不断的张着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人,夫人……”正在手忙脚乱,水香跑了进来,看到此番场景,也顾不得陈木,扑向翠色:“夫人,夫人你挺着……”说着要去找药,可是翠色却拉住她摇了摇头:“我娘得了什么病!”
“御医说是思念成疾,命不久矣……”陈木清亮的声音突兀的洪亮威慑,属于少年的音色忽然变得那样沉甸甸的,吓得水香慌忙开口,她突然觉得好像看到皇帝一般,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杀掉。
“娘亲!”陈木的心蓦然抽紧,翠色却还是很努力的想要抚摸陈木的脸颊,陈木一把抓过那双干枯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娘亲……”热泪滚滚落下。“木,木儿……”翠色终于开口,可是话音未落,手却已经慢慢滑了下去。翠色一直等着陈木,身为一个母亲的直觉,他能感到陈木还活着,只是谁都不相信她,而她早就该归西了,却就凭着这一执念,努力的活着,等着,撑着,如今心愿已了,她的木儿还活着,她终究是油尽灯枯。
“娘亲,娘亲,你等等!”陈木慌忙掏出田增辉给的药给翠色服下,慌张无措的像当年初次听到那血淋淋的事实,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蜷缩在角落,不知何去何从,而如今,他看着这个生他养他,一生为他,不曾离弃半分的娘亲,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害怕的不知所措,他不能接受见面既是生死之别的事实。他这半生坚强,果断,但他的坚强果断都是为了他的娘亲,这世间最爱自己的母亲。而这天下,又有几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她们为了孩子起早贪黑,背负孩子所有的暴躁和稚嫩,就算孩子们不耐烦,被误解,被愤恨,却依旧那样默默的付出着,这就是母亲。而陈木正是因为有了翠色做母亲,才会成长成这样的孩子,若翠色当年抛弃了陈木,或者因为失宠迁怒陈木,那么今日的陈木必然是另一番模样。
翠色吞了药,却是迟迟不见反应,陈木急了,但是也隐约知道,娘亲是因为身体机能退化,已经消化不了这药了,慌忙运起幻源,激发翠色身体机能,帮助药效吸收。
水香吃惊的看着真真绿光奔赴翠色的体内,终于认出了,面前这卓尔不凡的少年正是当年那个瘦弱不堪的孩子,或许在看到的时候她就认出来了,只是岁月不改的面容,和不是哑巴的事实,着实让一般人难以接受。水香张嘴,想要说什么,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却响了起来:“皇帝陛下驾到!”水香不知所措,看向陈木,陈木看着娘亲好在药已经消化,只等时间渗入,只要不要大动作挪动就好,思及此冲着水香点点头:“一切照常。”说着,整个身影一闪,人已上了房梁。水香愣愣的看着,慌忙去开门迎了皇上进来。
皇帝一把年纪,可是面容却是精神的很,博子虽然人品不怎么地,但是还是给了皇家留了些延年益寿的药,虽然只不过是拖上几年的命,但是也好过一般国家什么都没有,因此,虽然老迈,但还是很精神的。
“国母最近身体如何?”皇帝俯身看着双目紧闭的翠色,不由叹息。
“启禀陛下,夫人的身体越来越……”水香低头,一切照旧。
“唉,弟妹啊,真是苦了你了。”皇帝哀叹,他是因为博子的诏书才想起这位庶出的弟妹。知晓了多年来他们母子过的竟是那样晦涩不堪的日子,但是这是陈王爷的家事,他不便多言,只是接了翠色入宫,皇帝问她民生,两人聊得倒是如意,于是便多了接触。而翠色心心念念陈木,怕他回来找不到自己又进不了皇宫,便执意要住回书坊,皇帝要翻新一番,翠色却摇头,说是怕陈木认不得路了,还是原来的样子吧。皇帝跟她那时已算是莫逆之交,也便同意了,叮嘱陈王爷好生对待,时不时来探望一下,只是今年来了几次,翠色不是昏睡不醒,就是认不出他,让皇帝感叹岁月不饶人,他身边的人都是要去干净了。思及此,目色不禁一片悲凉:“她这样多久了?我上次来也是如此。”
“启禀陛下,将近一年了。”水香恭敬,心里却在打鼓,担忧着陈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