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退下吧。”皇帝悲戚的一挥手,水香忐忑不已,皇帝每次都是如此,找翠色说些不顺心的事,不管翠色听不听得见,只是平日倒还好,今日……但是不能抗旨,只能忧心忡忡的退了出去。
“弟妹啊,你若是听我的,留在宫中,又怎会倒的这样快。你心心念念木儿,可是你自己不保重身体,又如何能见到他。”皇帝一阵悲戚,父母之心他是知道的,他没有皇子却有公主。随即念叨了一番最近的局势,不是宫中没有说话的人,而是没有任何私心肯听他讲话的只有翠色,也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苟且之情,而是因为翠色听他说完后总是极少说话,安宁的仿佛不曾存在,只是末了淡淡递上一杯茶水,君子交淡如水。看到翠色如今的模样,皇帝实在是心痛。越说越心痛,皇帝喊了一声,水香和小太监纷纷上前:“将国母移居启明殿,让御医好好伺候!”
太监应声,陈木却是心下大叫不好,单手一挥,幻源合了劲风吹向众人,众人只觉狂风大作,整个人被吹到了门外去,门砰的一声自己关上了,唯有皇帝没有动,皇帝正在错愕,就看见面前风一般出现了一个白衣的少年,将近二十岁的模样,眉目清明卓然,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骗骗想不起来,但是随即意识到什么,冷了眉眼,帝王之气豁然而出:“你想干什么!”
陈木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自己救母心切焦躁的失了礼数,弯腰跪倒,抬头看着皇帝,想到当年,他也是这般无声无息的看着他这个叔叔,那时皇帝亲自下了龙椅来扶他,给他随身的玉佩,虽然那玉佩已不知所踪,但那情义他却记得清楚明白。虽然很多仇恨他无法给予报复,但是,恩情却也记得清楚明白,特别是当年那种凄凉无依的境地。
相似的眼神,相似的沐浴,皇帝的脑中蓦然跳出那个哑巴孩子,当年他可也是这般,一声不响望着自己,但那双卓然清澈的眼眸却把想说的话表了个清楚明白。
“陈木!”他下意识叫出口,话一出口自己先是一愣,却还是俯身去扶陈木起来,同样地场景,同样地感觉,流光仿佛一瞬间转回到当年。
“皇叔。”陈木终于开口,皇帝一怔:“你会说话了?”陈木重重点头,皇帝瞬间了悟。他这皇帝不是白做的,一看刚才陈木那飓风的架势,再看陈木不改的容颜,便明白陈木肯定是学有所成,真做了仙人,思及此重重的拍上陈木的肩:“回来就好,你娘她想你,想你……”
陈木重重的点头:“刚才多有冒犯实在对不起皇叔,只是我刚给娘亲服了药,她现在不能轻易挪动,负责药气乱冲,只怕性命不保!”陈木说的恳切,皇帝了悟,这个时候太监水香等人冲了进来,太监一看多出了个人,慌忙要喊抓刺客,却被皇帝制止,让他们在外候着,拉了陈木聊了起来。
不知是因为当年的赠物之情,还是看出了他对娘亲的好意,亦或者因为那浅淡的血缘之情,陈木和皇帝聊得很开,且他文采也不是泛泛,两人畅聊之下,都觉收获良多。陈木对于博子的事情也是事无巨细的全部说了出去,毕竟这关系到国家大事,万一有人攻打,皇帝还以为有个博子可以出面,那就完蛋了。皇帝听完之后,不禁皱眉,知道这一消息会动摇军心,陈木又告诉他在战场所见,包括陈森和慕辰的事情,皇帝听后一番深思,期间陈木看了翠色好几次,发现翠色的气息正在稳定好转,知道药多少是起了作用了,看护着娘的同时又和皇帝聊了许久,两人正说着,冷不防外面通报说陈王爷赶回来了,在门后带着二世子陈林侯见。
听到这两人,陈木的眉头不由皱了皱,但是迅速被他用笑容掩盖了,但是皇帝毕竟是老姜,自然是看了个明白:“他们毕竟是你的父兄。”陈木不禁握紧了拳头,什么狗屁父兄,他们可曾尽过一分父兄的责任!倒是悲催倒霉,想欺负人的时候就想到我了,试问普天下有这样的父兄吗?陈木的心叫嚣起来,但是很快他就皱了眉头,乌木!这一阵叫嚣又是乌木所为吧,他现在明明很脆弱,却还是这样暴怒,不知他在那山谷中究竟看到了什么?
皇帝看陈木面无表情,一时只能叹息一声,却还是开口:“让他们进来吧。”
陈王爷也是年过半百,但是精神和皇帝一样好,陈林挺了肚子也进来了,看到皇帝都是先跪拜一番,抬头才发现跟皇帝一起坐着的,还有个英姿不凡的少年人,父子俩不由对视一眼,看他竟能和皇帝平起平坐,而且看到自己竟不站起来,而皇帝也没半分责罚,心下一时没了底。
“皇兄,不知这位公子是?”陈王爷仔细瞧着陈木,几分面善,却是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陈林一怔,这不是刚才在门口见到的那个鬼影吗,不,不是鬼,是,是:“啊!”陈林忍不住后退几步,尖叫出声,陈王爷大怒,挥手一巴掌打在陈林脸上:“皇上面前大吼大叫,不怕惊了圣驾!”陈林顾不得肿起的脸庞,一手颤抖的指着陈木:“陈木!父王,他,他是陈木!”陈林尖叫出声,陈木冷冷地看着他,好像当年帝王一般的眼神,不知怎的陈林的眼前忽然就闪过那双充血赤红的眼,杀戮与嗜血让他惶恐,最可怕的是他不是早就死了么,为什么现在还会出现,并且还是这样年轻的面容,鬼!陈林想到了这个字,不做亏心事又怎怕鬼敲门,陈林吓得想要夺门而出去,却是被陈王爷一把抓住:“你胡说什么!陈木早就死了,你鬼叫个什么劲儿!”说着,转了脸朝着皇帝行礼:“逆子一时精神错乱,皇兄勿怪,不知这位公子……”陈王爷目色坦然的看着陈木,皇帝一愣,刚想开口解释,陈木却忽然冷冷地笑了,那笑容说不出的嘲讽,像一根针牢牢的刺在陈王爷的心中。
“在下燕东,一个闲人而已,陛下请我医治国母,王爷不必在意。”
“哦,原是如此,多谢皇兄对贱内的恩典。”皇帝一听这样的对话,微微皱了皱眉头,觉得这是他们家事,自己实在不好再杵在这里,随即让陈木留守这里,自己实在是不便干预,便是提脚走了。
送走皇帝,陈王爷说要给陈木一间客房:“客房就不必了,我就住拐弯那间,也方便照顾国母。”陈木微笑,笑容完美没有丝毫破绽。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陈王爷也是一番笑脸,陈木微微摇头:“王爷可是没有听见陛下走前的话,他说让我随意,难道王爷想抗旨不尊?”
“好你个陈木,鸡毛当令箭使是不是!”陈林忍不住叫出声,那是一种本能,本能的看陈木不顺眼,忍不住想挑衅,虽然心里害怕的要死,嘴上却是不容丝毫认输。
“哦,那倒是要请世子看看这鸡毛好不好使了。还有,世子请记住,在下叫燕东,陈木那个落魄小子,王爷不是说早就死了么?”他笑的漂亮又舒心,好像完全事不关己,只是一个翩翩公子,只是这样的一位公子,对着一个中年,一个暮年人如此说话,外人看来怎样都觉得很嚣张啊。
“逆子休得胡言乱语!这位是你皇叔请来的贵客,岂容你放肆!”陈王爷说着赔了笑脸看向陈木:“燕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算了吧,你想住哪就住哪,本王先告辞了。”说着,不等陈木说话,拉了陈林的衣领就往外拖。陈木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嘴角嘲笑之意更甚,说的好,你说的很好,你既然都说了,我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一把将陈林摔进书房,陈王爷老当益壮就不说了,他现在很愤怒,非常愤怒。陈林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父王,我绝对没有看错,他绝对是陈木,那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啪!”陈林还未说完,脸上又是挨了陈王爷一巴掌,一时惊愕的坐倒在地,虽然父王对自己有成见,但是何时这样下过重手。
“你要丢人丢到什么时候!你一把年纪,孩子都二十了,你能不能长进点。”
“父王,我……”
“你那些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你笼络大臣,争权夺利,还想谋害你大哥的事我不知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畜生,我当初就该掐死你!”陈王爷一阵暴躁,陈林却是惊出一身冷汗:“父王,父王我……”
“你现在赶紧跟我滚,陈木的事情再不要提,不然我打死你!”陈林闻言慌忙爬了出去,不知道陈王爷今天哪根筋不对发这么大的火儿,殊不知自己越说陈木,陈王爷的火气就越大。看到陈木第一眼,或许不相信,但多看几眼,又听到陈林的叫唤,陈王爷就认出了面前那个公子正是陈木。若说当年他看起来卓然不凡和陈森是相辅相成,那么此番见他却是一番飘然出尘,深不可测的感觉,这词用在那样一个年轻人身上或许有些过分,但是陈王爷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就是警铃大作,深知此人他最好不要招惹,却不想这人他竟早就招惹了,并且送他去死!
若是在往日,陈王爷还会见风使舵,但是确认了陈木的身份后,陈王爷那根爆筋就炸了起来,他如何都不愿向这个弃子投降弯腰。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看他如今的样子,在看皇兄对他的态度,想想他去了博子那里,翠色就成了国母,料想他必然有奇遇,搞不好真修成了仙人,思及此,悔恨如同滔天江水,再看看陈林那一副不争气的样子,恨不能一掌就拍死他,但是,这些想法转瞬即逝,所以他在陈木未开口给他难堪前,就否定了一切,他不认识他。
对的,他不认识他,陈木已经死了,他的荣辱兴衰都跟自己无关。他绝对不能承认自己怕了他,不能在他面前有一丝怯懦,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孩子,疏离的血液,无情的面容,他跟自己一点都不像,他从来没生过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