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珺溪这才看清掌柜的模样，一张圆脸，看上去四十多岁，微微发福，笑起来的时候像弥勒佛，实在是很难跟黑市上的交易联系起来。
如果没有猜错，这就是安吉了。
齐燃看了看四周，声音很平静，单手抄在西裤兜里，“我们最近准备结婚了，想淘一块质量上乘的玉。”
安吉虽笑了，可笑意比刚才减淡了几分，眼里闪过一丝机警，他伸出手，“顺着街道往前走，搭乘4号公交车，在万华路下车，西城最大的商场就到了。”
宁珺溪一听这话便察觉到了异样，原来安吉察觉到他们来错了地方。
大型商场的一楼，一向以金银玉石为重点展示对象，连香水彩妆都夺不去珠宝的风采。新婚夫妇想买玉器着实犯不着来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店。
“您误会了。”宁珺溪笑了笑，主动解释道：“我和先生都是喜爱古玩之人，买玉阙不单单是为了日常戴着，更是为了收藏。”
拨动算盘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安吉的手指悬在半空，目光从眼镜的上方传过来，细细地打量着面前两位年轻人，女人看上去温婉可人，男人身上带了几分英俊，很登对的情侣。安吉笑了笑，“是吗？”说着，他转身进了储物间，声音从搁物架上传来，听上去闷闷的，“您稍等一下。”
店铺里只剩齐燃和宁珺溪，探视四周，并未发现监控的痕迹，宁珺溪稍稍松了口气。
“别紧张。”齐燃压低了声音说道，目光里带着笃定。
宁珺溪无声地点了点头。
安吉掀起帘子出来，手上多了一个檀木盒子，拉开盒盖，里面躺着大小各异的玉石，多半以属相为主，鲜少有镂空雕刻的其他玉石。
齐燃凝视着手中的玉，蹙眉道：“有没有白玉？”
安然单手放在檀木盒子上，气定神闲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不徐不疾地说：“什么样的白玉？”
齐燃不会轻易泄露想要上古玉阙的目的，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价格不是问题，但我也不怕得罪您，这几块玉显得您很没有诚意。”
这话一说，安吉的目光不自觉紧了紧，半晌，他的胡子动了动，“成，您要是真想要，下周二过来看货。”
目光之余，安吉扫视着面前的男人，觉得他非富即贵。
出了收藏阁，街道两旁的嬉闹声让人觉得心情舒畅，暖风扑面而来，宁珺溪忍不住问道：“齐警官，刚才没有露馅吧？”
齐燃笑了笑，“这倒没有，按照约定去看货就行了。”
晚霞斜斜地照在两个人身上，此刻他们不必伪装成新婚夫妇，但看上去格外般配。
“今天谢谢你。”齐燃难得这么温和，英俊的脸上带着舒缓的笑意。
“这是我应该做的，西城博物馆也希望我能配合警方的调查，”宁珺溪站在公交站牌前，低头看着腕表，已经快六点了，忍不住问道：“下周二需要我和你一起去拿货吗？”
齐燃当机立断地说：“不必了，太危险了。”
听见他这么说，宁珺溪也表示认可，“好，如果需要帮助，随时告知我。”
公交车到了，宁珺溪排队上车，临走前朝他挥挥手：“再见。”
齐燃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看着公交车消失在视线中。
顾不上吃完饭，齐燃直接回了局里。
同事问他：“怎么样？今天还顺利吗？”
齐燃翻阅着资料夹上的文件，眉头紧蹙：“约了下周二看货。”
“需不要协助？”
齐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可不想打草惊蛇。”
“不过我倒是觉得应该提前探一下安吉的老窝，至少要提前熟悉一下。”
听到这个提议，齐燃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才指到8，“一般古玩店什么时候关门？”
“怎么着都得十点多吧？”同事看了看他，“你想今天晚上去？”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
齐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换了件常服，齐燃在附近的烧烤吃烤串，因为要执行任务，他点了啤酒却没怎么喝。烧烤摊上烟雾缭绕，三五个大汉划拳吆喝，斜对面的水果铺子，玻璃柜里放着两块鲜红的西瓜，在灯光下咧开嘴笑。
齐燃不间断地看着手表，等到快十一点的时候，斜对面的收藏阁熄了灯。
伙计骑着电动车离开，走在最后的安吉揣着手包，微微驼着背，锁了店铺的大门，朝巷口走过去。
齐燃连忙结了账，从桌上抽出两张纸巾，待安吉走了一段距离，才跟了上去。
本以为安吉会搭乘出租车，没想到他一路都是步行，齐燃最起码跟着他走了几里路，最后在西城较为偏僻的楼盘停了下来。
他看着安吉直接往一楼车库走去，打开卷门，里面一片黑暗。
齐燃靠在不远处的电线杆旁看，没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如果这地方是安吉跟其他人联系的根据地，很明显，今天并没有人跟安吉对接。
“白跑了一趟。”齐燃忍不住啐了一口。
卷门已经关上，无法看到更多的细节，齐燃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烟瘾似乎又犯了。
安吉刚关上车库的卷门，按了按墙壁上的开关，四周恢复黑暗，只剩下一扇发光的门。安吉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清晰的女音。
刚关上身后的门，安吉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只见方晗坐在茶室的主座上，目光幽静地盯着，“怎么晚？”
安吉欠身笑了笑，坐在旁边的竹椅上，“是，临走前盘点了一下铺子里的东西。”
屏风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不是被盯上了？”
方晗凑近了些，“是，安吉今天被跟踪了。”
安吉心中一紧，扫了一眼屏风后的人，只觉那人身形瘦削而苍老，佝偻着背脊，嘴角似乎带了几分笑意，但很快消失在光影中。
安吉挠了挠头，“可我没发现什么异样啊？”
老人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拄着拐杖，步履有些不稳，指着安吉说道：“你在道上也混了这么久了，这点伎俩难道瞧不出来？哪来的新婚夫妇会突发奇想买玉阙？”
安吉恍然大悟一般，站起身扶住老人的手臂，“您认识他们？”
老人轻笑，“我之前去那个女孩子的店铺里修复过一幅画，打过一些交道。”
方晗眼里带着笃定的目光，“忘了跟你说，这位是我的爷爷方琰。”
安吉朝老人点了点头，“方先生好。”
方琰抬了抬手臂，示意他不必客气，“往后小心一点便是，你之前没见过宁珺溪，这事儿不怪你。”
“宁珺溪？”安吉重复了一遍，仿佛有些诧异。